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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
此时正值霜落,海棠盛开,中心湖面似烟雾笼罩,往西不远处,大片的海棠树,海棠花在冰塑中绽放,在阳光下泛起柔光,空气中少许冰雾弥漫即将散去,叶倦搂紧身上的裘衣,又往靴子里塞了几张简易版引火诀符纸,终于感觉得到了肢体的存在。
禚闻昭虽惊讶他身为仙人为何如此惧冷,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命人给他找来了暖手炉和护膝,叶倦深表感激,炉不离手。
他们在这儿转了三四天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线索,叶倦的大脑都碍于低温运转缓慢。
今天也没有消息,叶倦拖着厚重的裘衣轻倚在一棵海棠树上,盯着眼前枝梢上的海棠花瓣,在冰层的保护下岁月静好,盈盈紫晶衬着结霜的枝叶。盯了一会儿,他从这几瓣冰的映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眉目清朗,眸光清澈,颇有几分出尘仙气,奈何眼角鼻头通红,嘴唇也因为寒冷发白,不仅评价:楚楚可怜呐。
突然,视线绕过眼前略有杂乱的枝梢,看到了远处红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
叶倦从树下走出,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缓步靠近,腰间一把花纹简单的剑,一支通体碧绿的笛子,正红外袍,心头一热不禁又上前几步,终于看清了来人身份,俊逸出尘,是章凇。
叶倦一时心跳不止,下意识抓紧了手炉,忘记了开口。
章凇走近,见他愣着不说话,不禁调笑:“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不记得我了?”又察觉他手炉渐冷,凝了个法诀添进去。
手中渐暖,叶倦回神,微微一笑:“章师兄,多年不见,风姿不减当年啊!”
章凇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终于两相笑出声音来,近百年来失去联系的陌生感得以淡化。
叶倦情不自禁地盯着章凇腰间的笛子,回忆起飞升前的他的身影,终日带着一支笛子却从来没有吹奏过,独自一人时总会盯着那笛子陷入沉思。
本以为百年过去了,但看章凇这百年如一日的样子,看来是这辈子也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了。
叶倦心里有点酸涩,随即又释然地笑笑,问起章凇出现在人间的原因。据他所知,章凇自飞升后便一直待在无妄海看守山海界与人间的域界,从没有离开过无妄宫。
“此番是为了我的胞妹,我之前向你提起过,她晚你大概数十年飞升,前段时间前往人间渡劫,我感应到她元神衰弱不堪几近消散,遂赶来人间寻她。”
叶倦心下一惊,不会这么巧吧,随即又觉得真是如此江眠不就有救了。
他从层层棉衣中掏出劫书,递给章凇。
章凇接过劫书,顺便帮他把衣裳整理好,问他为什么不放在空间法器中,他只说是不太习惯,心虚眨眼一笑:“对了,我第一次来人间帮忙渡劫,进入人间界域后,劫书却一直打不开,师兄帮我看看呗!”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章凇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劫书,震惊的同时赶忙凑上去看,等到卷轴完全展开了也没有看见一个字:“师兄?”
叶倦一抬头就对上了章凇的眼睛,温柔清润,潋滟眸光映着他的脸庞。他赶忙移开视线,低头去看劫书并悄悄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刚刚没注意到,又加上久别重逢情绪激动,有些得意忘形了,差点没直接钻进章凇怀里去,叶倦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又想,我这么懒散的人,都因为喜欢你愿意浪费精力克制自己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下呢。
其实他这人骨子里还是有些冷漠的,为人处世的原则就两个字:随便。大部分时间都是,只要不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他平等地漠视任何事物,除了师尊和师兄,因为在意。
他很任性,但对于喜欢章凇这件事,他不会强求,只是偶尔会遗憾二人相遇的太晚,终究是有缘无分。自从察觉到自己总是不自觉的想靠近章凇,他就主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不想让章凇为难,也不想未来会因怀着这份心情做了错事而消耗章凇与自己之间的情谊。
章凇将劫书收好还给叶倦,叶倦顺手将卷轴丢进界域空间,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能确认是妹妹吗?”
章凇皱眉,盯着不远处的正在靠近的身影,叶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禚氏父子。他不紧不慢的回复:“是她,当时送她去奉家的时候,我用她的精血做了定位阵法藏在两块玉石中,其中一块做成了耳饰留在了她身上,劫书应当是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得以展开。”
他收回视线,继续解释:“我已经救下她并设下阵法,但她元神受损严重陷入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叶倦:“所以你一直守在这儿?”见他点头又问道:“我记得无妄宫只有你一位神仙,你离开了没事吗?”
章凇有些迟疑地看着叶倦:“此地灵泽益于疗养元神,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久前,山海界天有异象,狂风不止,随即浮空石碎,仙庭崩塌坠落,众仙虽奋力抢救,但……效果甚微。”
叶倦表情逐渐呆滞,又惊恐,弱弱问他:“那,坠落到了何方地界?”
章凇这次没有迟疑,表情麻木且无奈:“是无妄海。”
他余光察觉到那对父子逐渐靠近,继续告诉叶倦:“你与仙庭失联所以不知,如今山海界域内还算安稳,但仙庭内部还未查清事故始末,他们怀疑幕后之人的目的是渡劫仙君,下令封锁山海域界,由我和其他仙官入人间保护渡劫元神,目前只剩两位还没有应劫,其他均已顺利回归山海界域。”
叶倦心情已经平复,“妹妹也是其中之一吗?”他再问。
章凇神情严肃,“不是,她是以仙身入人间,而且仙骨已失,如今,空有仙体,但也十分虚弱。”他慢慢转过头,看着禚闻昭和江堇:“如果我没猜错,她的仙骨,在这个孩子身上?”
禚闻昭紧紧地牵着江堇,一张脸惨白,满眼红血丝,嘴唇轻颤却没有发出声音。
章凇转过身面对着禚闻昭,轻叹出声:“幼时我与江眠四处流浪,为了她能安全长大,我自作主张将她交由姨母照顾,她随姨母入了无情道,后拜入剑山与你相识……后意外连累你妹妹身亡,迫你自刎。”
他盯着禚闻昭的眉眼,仿佛回到了当年,雪下的很大,他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妹妹呆呆地跪在尸体前,像是想等漫天大雪将他们彻底淹没。
“我猜,她通过某些方法找到你,是想要补偿与你,也是想全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她意外恢复了记忆,对你来说,这份补偿,可能更像是惩罚。”
“如今,你已知晓全委,如何选择,全在你。”
禚闻昭声音嘶哑:“她还好吗?”
“陷入沉睡”
“还能醒来吗?”
“……应该可以。”
“好。”
禚闻昭终于松了从见面起就绷紧的身体,身形摇晃了下又重新站稳,看向章凇:“仙骨,我身上应该也有一半,取出来,能救醒她吗?”
章凇皱眉:“什么!?”他细细看过禚闻昭的筋骨,又蹲下身查看了江堇的,最后看着江堇冻得发红的脸和结霜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顿顿地疼起来,起身转向禚闻昭:“取不出来,仙骨已经被炼化,融进你们的骨血之中……”
叶倦心下一紧,用精血救人,元气大伤后又将仙骨剔出并彻底炼化,还在如此虚弱地状态下产子……看来江眠决意赴死,但是他有点儿不明白,按照师兄所说,她费劲心血寻找爱人转世,也有了可以相守到白头的机会,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一切直接离开了?若是没有师兄,她此刻说不定早已元神碎裂、归于天地。
他心有困惑但没有立刻问出来,等到章凇带他们寻到法阵,他看着禚闻昭和江堇奔向灵玉床上依旧沉眠的女子,听着耳边江堇的轻声呼唤,突然有种既视感,仿佛曾经,有人也在他的耳边,小心翼翼,入骨悲痛。
“怎么在发呆?”章凇轻声问他。
“啊?没什么,就是……”叶倦没有提及这种奇怪的感觉,转而说出了自己对于江眠的困惑。
他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章凇的回应,转过头去,发现章凇好像一直在失神地盯着他看,一经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双方视线又同时避开。
“咳,我只是在想,可能她恢复记忆之后突然发现,禚闻昭,终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吧。”
叶倦更加困惑了:“为什么,他们不是同一个灵魂吗?”
他看到章凇轻轻抿了下嘴唇,盯着满山的海棠树,回答道:“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所承载的认知和情感,也一并被无妄海上的雨和雾轻悄悄地带走了,剩下的,只有还记得的人的执念罢了。”
所以,你也是,要一直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忘怀吗?
叶倦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被黑暗笼罩的天空,感觉浑身冰冷,他摸了摸手里的炉子,后知后觉地发现里面的温度早就消逝了个干净,心里有些酸涩,带着苦涩。不禁想:他都知道只是执念,还不肯放下!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
叶倦越想越生气,抬起双手想砸手炉,但是又觉得没必要,想来想去终究自己也得不到,平白浪费自己的脑力,不禁自嘲,我们竹子还真是有君子之风呐。
他平静的收回双手,突然感觉冷掉的手炉重新暖热了起来,章凇往里面重新添了法诀,他又开始生气,要不是章凇对他太好他也不会喜欢上他,到头来成了自作多情的单相思。
他见章凇在看刚收到的传信,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师兄,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妹妹的名字?”他记忆里确实没有妹妹的名字,章凇没有告诉过他。
章凇身形僵硬了一瞬,回他:“奉清眠。”紧接着道:“师弟,有仙官寻我,我需要马上离开,你们在这里等我片刻,我速去速归?”
“啊?好的,师兄放心去吧。”
叶倦看着章凇匆忙离去的身影,心里念着妹妹的名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想不明白,索性放弃不想了,转身去寻禚闻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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