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七年

作者:辛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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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第一丝暖风吹过檐下结成了浑圆珠形的冰球,消着化着,这些冰球就像风铃一般“叮里咣当”的摇摆起来了。

      那音脆生生的,有如少女纤细白洁的脖颈上挂着的一串白珠子项链,随着风,活泼的跳起舞蹈。

      如果春寒料峭,那么有的是人走在街上骂骂咧咧,“不都春天了么?还要那么冷做什么。”

      可偏那风里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温暖,在无数语言的中伤背后,始终坚定而温柔的发挥着力量。

      存白并不是离经叛道的人,可她对于正义和道德多年来却寡然置之,一切行为手段,首先是为了达到目的,其次才是一板一眼的缝补美缮。

      不过总的来说,她是一个相当传统古板的人,传统的秉持着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一以贯之的心理与本能,那就是私欲为大,其余的,尽皆浮云。

      一些人认为这是庸俗和贪心,但其实在距今俩千二百多年前,荀子就曾发表过人性本恶的看法。这些被社会义理定义为绝对恶的品质,不过是一种来源于人自然欲望的分支。

      顺着这欲望,则是心的自由和躯体的束缚;背叛了这欲望,则心刺痛而身体自由松快。

      因此上这场搁置在人性里的讨论就变成了相对抉择的难题,于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全凭个人的取舍。

      一些人难以想象像存白这样私利为大,全心全意关注着自身发展的人,曾经竟然也疯狂的走进过恋爱。

      学生时代的存白寡言冷淡,她不去刻意划清与他人间的界限但也从不释放出想要与某个人交好的讯息。

      人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具有回避的天然属性,因此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萌生出和她深刻交流的想法。

      所有的印象仅仅止步于,班级里那个话少的神秘女生。

      舒承岩属于所有人当中的例外。而他之所以这么“特殊”,是因为他对存白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就像身体被某种电流贯穿的一个瞬间里产生的变化。在那个瞬间赶来以前,不过是素未谋面的俩个陌生人,而经历了那个瞬间以后,忽然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人,至于为对方放弃任何。最荒唐的是,这些不顾一切是无目的的。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往往性格中带有强烈个人厌弃思想的人,其实想不通那些并不存在基因牵绊的人会爱上她,原因究竟是什么。

      通常我们对此的回答是,每个人都具有其可取之处。

      真的如此吗?可取之处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谁又能够定义这个“可取”的范围。

      总结之下,无非是个人私需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的汲取而已。如此说来,爱情,不过是一种获取满足再择机适当反馈的体系而已。所谓的浪漫,不过是一种加以修饰的名头而已。

      马尔克斯在文章中写道,“爱情是一种违背天性的感情,它把俩个素不相识的人带进一种自私的、不健康的依赖关系之中,感情越是强烈,就越是短暂。”

      于是在舒承岩第一次向她激烈告白之后,她站在他面前抽着烟,一言未发。

      过了一会儿,才像复苏过来一般,不知意味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刁难、没有窃喜、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的对象是什么,这一疑问的产生又是之于什么,她一字未说。而不说,大概也只是因为她并不明白。

      舒承岩却毫不意外一般笑了笑,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叠了几叠的纸递给她。

      那张纸看样子有些皱了,不难想象,也许已经在口袋里存放了相当的时间,在这样严肃的气氛当中,却显得有些蹩脚了。

      在那张蹩脚的字条上面,他用黑色墨水誊抄了一段诗:

      “——可是将来,你也要像这臭货一样,
      像这令人恐怖的腐尸,
      我的眼睛的明星,我的心性的太阳,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是的!优美之女王,你也难以避免,

      在领过临终圣事之后,
      当你前去那野草繁华之下长眠,
      在白骨之间归于腐朽。

      那时,我的美人,请你告诉他们,
      那些吻你吃你的蛆子,
      旧爱虽已分解,可是,我已保存,
      爱的形姿和爱的神髓!”

      看着这些字,她忽然勾唇一笑。这小子知道她最喜欢的诗人是波德莱尔,甚至打算以此作为参透和“要挟”她的手段。

      “你是要我明白,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都要了解自己,因为我就是这具尸体,是吗?”

      舒承岩望着她,平静的说道,“我是要你明白,现在的你,看起来和这首诗里那具将要具象的尸体别无二致。”

      在光线微乎的角落里,存白通身漆黑的衣服和她拢在左肩侧的头发就像隐形一般,剩下一张有些发白的瘦削的脸留在他的视线里,轻浮的漂在夜色当中,与一具白骨森森的尸体确实没什么俩样。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是我想告诉你的,”

      他看着她说道,“即便有一天你已经是这具爬满驱虫的尸体,我也照样爱你,就算没做到,我也选择爱到最后一刻。”

      人通常选择根据什么来缅怀旧人。一些用引以为傲的痴迷、一些则用已经过期的激情。不论哪一种,都与那些被怀恋的人本身再无关系。这些都不过是第一人称下,自我夸勉的一种满足手段。

      舒承岩的几句话都说的很好,淋漓尽致几乎坦诚的体现了一个人的自私自利能达到什么地步。

      譬如以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俩个人其实是高度相似的。

      不过存白只是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脸上则是一贯的情绪甚微。

      “今晚的发言很好,看来你是个很喜欢耍聪明的人。不如这样,既然你这么爱展现自己的聪明,就请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说服我。”

      存白说完捏着那张抄着诗的字条,晃了晃,“对了,字写的不错,可以加点印象分。”

      舒承岩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这么说,我今晚是彻底失败了?”

      “感情上来说,你相当失败。不过思维上,还没那么彻底。”

      从皮囊上来看,人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这些其实都是太容易就能辨别的东西,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是一句爬满驱虫的尸体,她骨骼扭曲的角度、缺少组织包围喋喋不休嘴里的语言,是否还是你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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