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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01.
谢必安捧着葡萄花束在后台绕了一整圈也没找到李承泽,遂慌了。
一旁的李承乾挠挠头,表示不解。并且颇有些质疑自己拉二哥门下剑客合唱的行为,难道是弄巧成拙?
对功法招式讨论得正起劲的五竹与李承儒热心肠地给谢必安指了个方向。李承儒还附加了句:“待会可能要直播,你们注意些。”
谢必安点点头,顺着方向绕到挂着“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标牌的门口。开门前他竟有片刻的犹豫,好像久别重逢般,怕自己嘴笨失言。
随即他就懊悔起自己方才的迟疑——因为如果快个几秒,他家殿下的目光就正好能撞上自己。
而现实是谢必安轻旋开门的那一刹,李承泽恰好正背对着自己,落座在了窗前的淡黄色真皮沙发里。
李承泽听到身后有声响,莫约料到也应该是谢必安来了,可就是拧巴着不愿意转个脑袋。
当自己的笨兔子弟弟突然叫停了音乐,请所谓“二哥门下京都第一快剑谢必安”上台时,自己是愣在原地不知所云的。与恋人的久别重逢或许比他重获新生来到这个异世界更加刺激李承泽敏感的神经。
自从前段时间被李云潜摆了一道后,他变得有些寡言与淡然。一方面是在尽快熟悉这个世界同样的世态炎凉,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自己所爱之人受到伤害。
他依旧会受到上位者的束缚。只不过,时过境迁,或许在这个世界,他还存有几丝挣脱的气力。就算如丝缕,他李承泽也当锱铢必较。
除了如今重归于好的几位天家兄弟,他李承泽还比他们多一个谢必安。
这便足够了。
李承泽遂默默注视着谢必安与李承乾的合唱,直至他们牵手、搂抱、松手,一个往台下去,一个往自己这迎。
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惊喜,也察觉出谢必安径直下台不曾回头一次的内中原因。可是他仍是无法克制自己在主持时的心口不一。
他的目光随着那只清爽而闪亮的绿蝴蝶,追进了一片丛林,飞进了他许久不曾做过的梦里。
那个梦里,河清海晏,天下安平。他枕靠在剑客的肩头,饮得微醺,闹着要去江南赏遍西湖十里。谢必安温声相应。
骤然一声响,打破了李承泽的追忆,场外腾空而起的绚烂焰火将他从梦境抽离,安放回了现实。
李承泽不知,被惊醒的不止他一个人。
当他在闪烁着各色彩光的高台上纵情放歌之际,有一个人在一个算不得正中的偏僻角落露出了笑意。
殿下,我已习惯在黑暗中爱您。从前如是,将来也无妨。
而如今谢必安望着窗前安坐的李承泽,有些画中人恍若眼前人的错觉。大半月未见,他似乎较往前又再消瘦,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而经这开场的烟花一怔,谢必安手中的花束翘边也不留神打翻了化妆台前的一杯水。
他只觉得皮肤感知到液体滚烫温度的速度,还不如殿下回身赶向自己的半分。
“有没有事?”李承泽已紧紧握住谢必安的右手,水滴经由袖口,落了一滴在他的手背上。已经是寻常的温度。
好像伤的或许只是谢必安的一根手指,他却要将目光丈量检测他的全身一般。
“没事。”谢必安下意识地牵住了来人的手,温声道,“都没有起泡。”
李承泽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抽手退了几步,眸光暂时停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轻轻“哦”了一声。
谢必安掌心空了,好似心中一落般想要前去追:“殿下……”
门外的范无救忽的敲了敲门,熟悉的两轻一重:“殿下,他们开始直播了。”
李承泽望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丝毫不见急迫的神色。但在几乎要急出一身汗的谢必安开始解释后,他的嘴皮子却又自动回复得格外快。
“殿下,我这次来没有告知您,其实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嗯……知道了。”
“殿下,我与太子合作……也是不愿给殿下招惹是非。”
“知道了。”
谢必安有些局促地伫在原地,一时半会什么也没说。直到李承泽开了口:“还有什么要说的?他们已经开始直播了。”
“殿下……”谢必安似是想留下眼前人匆匆向外迈步的身影,将花束捧至李承泽跟前,“这个我做的,送给您。演出顺利。”
“谢谢。”随着范无救再一次敲门,李承泽决定离开。推门而出之际,再一束焰火拔地而起,跃上空中,绽开许多簇碎金花朵。
他忽的便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既然能够理解谢必安今晚一切的所作所为,却始终不愿意搭理他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
他与太子相触的指尖?他给予台下观众满贯却不曾回头给予自己一分的笑颜?他与太子密不透风的“惊喜”计划?他与他久别重逢,真正见了面却又如此克制的能力?
面对自己没由来的脾气,再次折回休息室的李承泽发觉谢必安依旧保持着方才自己离开时的姿势。
他将谢必安推在镜前的桌上,高度位置恰到好处,自己一低头就能尝到来人的唇。
或许是方才上台演唱的缘故,平素不爱粉黛的剑客也涂了层薄薄的唇膏。膏体淡淡的香味借由他的唇,染上他的,一时间被吻得七零八落。
范无救此时推开了门,刷的捂了眼睛,习以为常地进行“最后通牒”。李承泽方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即将反客为主的谢必安,留下一句无言的话悬浮在空气里。
必安,也应该让你尝尝爱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的味道。
谢必安怀中骤空,反应过来时,李承泽人已熠熠生辉地出现在直播间里、舞台中央、欢呼声中,嘴上颜色淡淡的,露着狡黠的笑意。
没有人比李承泽更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剑客会最忘情。如此之际抽身而去,路人亦觉着未免有些残忍。
谢必安颇有些无可奈何地勾起了唇角,仍是宠溺的意味,默默注视着那个活跃的身影,脑中再次回响起自己走下舞台时的那个声音:
“谢必安,为了他,别回头。”
殿下,我怕自己会累及你,所以我没有回头。
02.
“范无救,我二哥呢?”下了班,跟着李承儒及五竹往前走的李承乾发现自家二哥不见了,只剩个范无救还随行在侧。
“殿下走速通了,说回酒店有要事。”范无救抬头看了眼前方如潮的人头,默然叹了口气,抱紧了怀中的亲签畅销名著,提醒李承乾,“太子殿下请注意安全。”
“你如此成人之美,我得好好劝二哥给你加工资啊。”李承乾道。
酒店长廊内的李承泽隔空打了个喷嚏,轻轻推开了那张虚掩着的门,落地窗前,谢必安颀然而立,似乎是注视着被玻璃隔绝的喧哗夜景。
李承泽觉着恍若隔世。
乐音从谢必安的指缝间泄出,空灵的嗓音好像指引着李承泽来到了另一个人间。那是他独独为他而奏的曲子,唱的是他的前世,为的是他的今生。
李承泽遥望着窗前的剑客,曾经的高马尾已经放下,换作了这个时代新潮的款式;从前的玄色铁衣也已更换,黑西装贴合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格外合身。身后这座城市一切的流光溢彩,都映衬着眼前人更为夺目,难以移开眸光的夺目。
然则谢必安甫一回头,依旧是眉目如旧,眼波如昨。
“唱给殿下一个人听的。希望殿下……喜欢。”见李承泽不言,谢必安轻声道。而下一秒,他便接住了朝他飞扑而来的李承泽。
“喜欢。”李承泽在一个无缘故的熊抱里,望进谢必安明亮的眼,“必安,我很喜欢。”
“殿下……不生气了?”谢必安微微笑了起来,手上用力,私心将李承泽搂得紧了些。
见到李承泽笑着摇摇头,谢必安有些手足无措的惊喜。他眼瞧着在无言中,来人捧起了他的双颊,几近耳鬓厮磨般轻声道:“必安,你脸好红。”
“殿下……今日天气炎热,不如先去更衣洗漱,殿下都累了一整日了。”谢必安是真心疼李承泽,表演还兼主持,同样也是真在当下这样撩拨的时刻,说话气都喘不匀了。
“你赶航班,也表演,还给我惊喜,你不累么?”李承泽慢条斯理地边说,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面前人绯色的脸颊,“必安,一起吧。”
“你陪我。”
李承泽最后三个字的尾音颤抖着,在空气中如羽毛般轻轻晃动,尖端拂过敏感的肌肤。一切事物在这一刻起都似沾着火星一般,沿着休息室里那个截然而止的亲吻导线,一直烧到了谢必安的心脏、躯体,直至指尖发尾。
李承泽的身体好似在温热的水流中,以及谢必安的掌缝间汩汩发烫。夏季最易沾染的汗味很快便化作皂角清香,顺着水滴滚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殿下瘦了。”谢必安中途没由来的一句,让李承泽分不清面上究竟是水还是泪。他很想回敬谢必安一句“你胆子肥了”,滚到喉头,却只化作如同雨水潺潺般的点点呻吟。
许是水流的助势,令他们变换了许多的位置。李承泽有意让自己的前胸贴在墙壁之上,感受到这一水汽氤氲的四方内唯一的凉意。
他闭上双眼,想起自己上一世常与此间,方能感知生命的永恒。好像他李承泽碰上谢必安,才是个活生生的人,左胸膛尚且温热的活人。
他像存了不歹之心一般,选了个合适的时机调转过身来。他想看看谢必安快到了时的模样,他早已不愿一人赴极乐而不顾及他了。
“殿下……”谢必安欲抬手遮上李承泽的眼,却在意乱之中被李承泽用手交握住,十指相扣。李承泽尽可能地保持着清醒,望着眼前的剑客微微往后昂首,闭上了双眼,小麦色的肌肤下,由红晕划开了一圈圈涟漪,紧接着快意便在电光火石间,同样连接上了李承泽脑中的神经线路。
晦暗的橘调光下,谢必安将李承泽先打包回了床边,亲了好半晌,趁着腹中之火还未复燃,自己忙又进了浴室。
李承泽的眼皮子耷拉得紧,要不是正巧瞧见谢必安闪亮不歇的手机屏幕,或许下一秒便可坠入甜梦了。
远处浴室里流水的声音仍在继续,李承泽的思绪却仿佛滞住了一般。C市的夜生活浓烈而丰富,烟花燃了一拨又一拨,抬眸便望见又一朵橘红带金色镶边的火花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
那些谩骂与谣言,是否于你而言,只是流水或者微风。那些血腥与残忍,是否于你而言,只是护我于无恙的铠甲。谢必安,有你在,京都用剑者无人能出其右,而你却只留了一把自裁的长剑,一条早已赠予旁人的性命,什么也没有给自己留。
李承泽觉得泪水辣而涩,且苦,暗暗地落了半晌,不知滋味。
03.
谢必安洗漱完,同从前多少次般,轻手轻脚地步至榻边。他清楚,殿下往往不堪疲累,此刻大半已经眠去。所幸,他这方面的轻功还算擅长,总不会吵醒殿下好眠。
熟悉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谢必安决定就算李承泽再如何难以释手,下一回也一定不持续这般长的时间了。
他默默地将被李承泽睡得凌乱的被褥理好,又静静地将手机内铺天盖地的信息滑动删去,轻轻掀开被角,同往常般从后背抱住李承泽细窄的腰。
殿下,必安一直在,睡吧。
谢必安许是觉着李承泽今夜睡得格外踏实,便也安心不少,自己似乎也睡得格外安沉,直至觉着身后平添了几分暖意,才骤然惊醒,忙不迭便要转过身去。
“必安,是我。”李承泽略带暗哑的嗓音从谢必安身后传来,他的指尖轻柔地捉住了剑客的手。
“殿下……”谢必安下意识应着声,却不知何时殿下竟换了位置,侧卧在了他的身后。
“我曾以为自己乃天家贵胄,何物不能保全。日久了才发觉虽为皇亲,却还不如草芥。”李承泽的声音暗了下去,“必安,你无需为我承受这般多……而你仍是受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不曾同我说过只言片语。”
“殿下。”谢必安将李承泽的手带到左胸口的位置,“因为您一直都在这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必安是习武之人。嶙嶙刀剑尚且无畏,又何惧流言。”
长久的沉默中,李承泽轻声道:“必安,回回头。”
谢必安转过身来,望进那一双犹存水光的眼眸。
“无论你回不回头,我都永远会在你身后。”
谢必安望见李承泽说这话时,一朵焰火正在其眼中灼灼绽放,再次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完)
——隐蔻
2024.7.17
有番外(600字左右),谢谢大家的支持。
番外:
李承泽记得,自从确认与谢必安之间的关系后,他便时常在剑客宽大的拥抱中迷糊地醒来。
好像谢必安的拥抱能容纳一切的他,善意的他,卑劣的他,仇恨的他,释怀的他……且永不放手。
世人总向神庙仙尊祈求长生,殊不知,我于一人怀抱中早已永生。
前世,李承泽总依稀记着于梦境与现实交汇处,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对他说话,好似私语一般:“殿下,您再睡会。天还不曾亮呢。”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便随着离去的身影长久留在了李承泽的眉心。
如今亦是。
在谢必安轻轻扭转门锁即将离去时,李承泽半撑起身,音色近乎呢喃:“必安……演出顺利,别太辛苦。”
谢必安却听得清楚,点了点头。直到望着自家殿下复又卧倒睡去,才将大门轻手关好。
李承泽真正清醒的时候,已将近晌午。端着碗粥在屋里踱着步子,瞧见桌子中央摆着的那束葡萄花,便打算吃完早午饭后洗几颗来尝。
他将颇有些沉的花束捧过来,自己合拍了几张留念,嘴里也不带歇:“这么重……傻子,还抱那么久……”
最后,李承泽于其间揪出一张小卡片,上面印了一行字,有些土味情话的意思:
“大雾四起,偷偷藏匿,我在无人处爱你。承泽,陪你直到世界尽头。”
应该是谢必安选的词,也可能是自己的笨兔子弟弟给他出的“好”主意。
像是意犹未尽地翻过卡片,李承泽不再有嘲弄的神色,眉宇渐渐沉了下来,嘴角却缓缓地勾了上去。笑意不明显,却很深。眉目间抽动了几分,也逐渐随着时间平和下来。
他向后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但李承泽看得见。总有那样一个人,无论是哪个平行时空,都若磐石般伫立其后,他与他永不分离。
/
我是一张卡片。我被自家主人李承泽珍藏了。
除了印上去的那一行歌词,我原先的主人谢必安,还亲手在我的另一面写了这样一行字:
今生为知己,永不相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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