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医女

　　林莫寒让碧蘅为她做证，碧蘅却垂下了头，怯生生地说道：“奴婢不清楚，当时没留意看。”

　　林莫寒方才明白自己被黄氏算计了，一股怒火涌上她的心头，她怒视着黄氏道：“父亲，是黄姨娘跟丫鬟串通好了算计我，我没有推静姝下水。”

　　黄氏一听，立马跪倒在地，哭喊着冤枉。林怀谦见不得爱妾受委屈，于是冲林莫寒怒吼道：“逆女，明明是你自己做了错事，还说别人冤枉你。我再不好好地管教你，你就得长歪了！来人，家法伺候。”

　　“慢着”，此时，门外传来老夫人白氏急切的声音。只见两个丫鬟扶着白氏快步走了过来，白氏进门后，先在椅子上坐定，使劲儿地喘了几口气，颤巍巍地说道：“你仅凭几个小丫头的片面之词，就给玉姝定罪了？”

　　林怀谦见白氏来了，气势弱了一大半，他压低嗓音道：“母亲，当时在场的就这么几个人。”“静姝不是已经无恙了吗？她怎么说？”白氏厉声问道。

　　此时，林静姝带着丫鬟也走了进来。她见自己的亲娘跪在地上抽泣，又见祖母一脸怒气的样子，也基本明白了当前的情形。

　　她虽然只有五岁，但也明白自己和亲娘在家里的地位不如大姐姐。原本来之前她是想说实话的，但此刻她又转了心意。

　　于是她颤声细语道：“就是大姐姐把我推下去的。”然后捂着眼睛抽泣了起来。

　　林莫寒瞬间被气地说不出话来，此刻她方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滋味儿。她怒目盯着林静姝和黄氏，但林静姝只是捂着脸，不敢和她对视。

　　她视线扫过一脸怒火的林怀谦，坚定地说道：“父亲，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推林静姝下水。”

　　林怀谦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巴，他依旧是不信的。老夫人白氏人见状也有些犹豫了，她一时也无法判断谁在说谎。不过她认为，目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封住黄氏的嘴，不能让此事传出去。

　　倘若林玉姝欺负庶妹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不管真假，都会影响到她的声誉，甚至整个侯府的声誉。于是白氏最终做了决定，把林玉姝送到京郊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算是对她的一个惩罚，也好让黄氏闭嘴。

　　每逢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林莫寒犹愤愤不平。来京后，她从侧面打听过昭德侯府的情况，目下侯府里只有三位姨娘，自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

　　黄氏虽然深得林怀谦的宠爱，这几年还执掌了府里的中馈，但迟迟没有被扶正。她没能被扶正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老夫人看不上黄氏的出身，二是黄氏除了林静姝以外，一直没有再诞下其他子嗣。

　　因此，目下黄氏迫切需要生一个儿子，以增加她将来被扶正的筹码。于是林莫寒前阵子故意放话出去，说她有调理妇人不孕不育的法子，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黄氏。

　　不一会儿，林莫寒和立春就在樱落的引领下，来到了黄氏居住的落梅轩。此时天空愈发阴沉，一进院门，豆大的雨点就从空中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她们从抄手游廊走进了落梅轩的正厅，黄氏见林莫寒来了，马上笑意盈盈地起身迎接，林莫寒也对其行礼问安。与十年前相比，黄氏的容貌变化不大，虽然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风韵犹存，可见她在候府里过得比较舒心。

　　虽说黄氏的才貌远不及杨瑾云，但黄氏的心机比她深多了。她在人前，永远都摆出是一副楚楚可怜、温柔体贴的样子。

　　二人客套了几句之后，林莫寒开始为黄氏诊脉。不一会儿诊脉结束，林莫寒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黄氏见状，心下有些不安，于是便主动道：“林娘子，我的身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莫寒道：“您的身体并无不妥之处。”

　　“之前王太医也是这样说，但是为何这几年我一直未能有孕呢？”黄氏追问道。

　　林莫寒盯着黄氏的眼睛，神情肃穆地说道：“不知您是否知晓，我的医术师承某道医门派。道医认为，人的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实病，另一类是虚症。道医与其他医生不同之处在于，我们不仅可以诊出实病，也可以看出虚症。”

　　“那我是有虚症了？”黄氏面色微变，有些疑惑地问道。

　　林莫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道：“虚症一般都是因果病，有的可以治，有的不可以治。”

　　黄氏闻言更加疑惑了，只听林莫寒又道：“我说的因果病，一般都是冤亲债主来索债的，这些冤亲，有的是前世的，有的是今世的。我看您印堂发黑，你的身子周遭，绕着一圈黑气。接下来我用天眼为您仔细查看一下。”

　　听到此处，黄氏的脸上添了几分郁色。她是信鬼神之说的，之前她还提防林莫寒是江湖骗子，但见面之后，她看林莫寒气质高雅，似带着一股仙气，因此林莫寒的话，她虽未全信，但也信了大半。

　　突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空，屋内的光线忽明忽暗，紧接着一声轰隆的响雷袭来。屋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林莫寒双眼微闭。

　　片刻后，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肃然地道：“姨太太是否经常觉得后背发紧？”

　　此刻，一阵狂风吹来，吹开了本已关好的窗子，丫鬟忙跑过去关窗。

　　黄氏略显不安地道：“偶尔会觉得发紧。”

　　林莫寒继续缓缓地道：“我方才看见，姨太太的背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她长得很标致，鹅蛋脸，丹凤眼，双眉之间有一颗红痣。”

　　“但她的神情很凶狠，她方才一边哭一边指着你说，是你下毒害死了她，还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来寻你报仇了。”

　　话语未落，天空又响起了一道炸雷。众人不由得身子一抖，黄氏更是抖得厉害，她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一屁股蹲在了地板上。丫鬟樱桃忙去搀扶，但她坐在地板上，就是不肯起来。

　　过了半响，她突然哭着喊道：“你是瑾芸姐姐吗？是瑾芸姐姐回来了？可是姐姐，我没有害你啊，我是很嫉妒你，我嫉妒你样样都比我好，但你死了我也很伤心啊，我真没有给你下毒。”

　　“至于玉姝，我也没有想害死她啊。当年是我诬陷她推静姝落水，可我没想过要害死她啊，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太偏爱她了，我只是想让老太太也疼一下静姝。”黄氏说完又呜咽地哭了起来。

　　林莫寒在旁静静地观察着黄氏，心里也升起了一丝疑虑，她也会一点他心通，方才黄氏所说的不似作假，黄氏不是下毒之人，那么到底谁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呢？

　　正在思忖着，樱落走过来急切地问道：“林娘子，您看姨娘这样子咋弄？”

　　林莫寒平静地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黄姨娘不是杀人凶手，那么债主知晓以后，也不会一直跟着她的，天道也不允许冤魂随便害人的。”

　　林莫寒看了一眼黄氏，继续道：“姨太太今日只是受了一点惊，你先把她扶起来，给她煮碗安神汤。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去道观请道长做一场净宅的法事。”

　　林莫寒说完，便带着立春起身离去。一出门，她就看见林怀谦正站在连廊下，他的脸色十分阴沉，显然方才她们之间的对话，都被他听到了。

　　在他的心里，黄氏一直都是温柔和善的，虽然最近几年，她在府里和其他两位姨娘也有颇多龃龉，但他从来没有将那些事儿放在心上。女人之间的纷争，他很少介入，甚至看到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心里还会有些满足感。

　　发妻杨氏虽然样样都比黄氏出挑，但是她也太高傲了一些，不似黄氏那边善解人意。杨氏是世家贵女，父亲是为华国立下汉马功劳的开国功勋，旗下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杨家军。

　　三个兄长也个个都卓尔不群，尤其大哥更具将相之才，年纪轻轻就被朝廷授予了抚远大将军的头衔。而杨氏本人也是京城当年的四大才女之一，因此她的身上多少带着点傲气。

　　她不会像黄氏那样，在林怀谦面前伏低做小，百依百顺。相反她还会时常提点林怀谦，让他用心当差，多跟他们的同僚司公们学习。林怀谦虽然在读书方面有些天赋，但官运却一般般。

　　说直白了，就是他之前的人生太顺遂了，导致他不懂得洞察人心，也不懂得为官之道。所以虽然他已经四十岁了，但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在同等家世、同年中进士的人里，他混得算是比较差的了。

　　杨氏在世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提点他一下。但他并不爱听那些劝诫之言，他觉得，杨氏这样说，就是瞧不起他。因此自从黄氏进府以后，他就很少去杨氏的房里过夜。

　　黄氏是从来不会过问他在衙门里的事的，黄氏只会一味的奉承他，在他的心里，黄氏是极其仰慕自己的，这让他感到很自傲。

　　但他万万也没想到，他心里那个最是温柔小意的人，竟然是导致他唯一的嫡女死亡的罪魁祸首，虽然不是她直接害死了玉姝，但也是因为她的当初诬陷，才导致玉姝被送到了庄子上。

　　虽然玉姝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么在乎她。但自从得知她死了以后，他的心里也是很难过的。毕竟玉姝是他唯一的嫡女，身上流淌着镇国公府一半的血液，她出身自是比他的庶子女高贵。他自身也是勋贵子弟，虽然他嘴上说英雄不问出处，但骨子里还是很重视出身的。

　　“林侯爷，黄姨娘身体无恙，只是她方才情绪有些不好，您进去安慰一些吧。”林莫寒看着林怀谦，淡淡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林娘子了。”林怀谦客气地回道，但他并没有进黄氏的房间，而是和林莫寒一起往荣安堂的方向走。此时雨小了很多，一路上都有丫鬟们为他们撑伞。

　　荣安堂内，白氏的精神已恢复如常，林莫寒见她眉目舒展了很多，就知道她的头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把林莫寒叫到床边，亲切地聊起了家常。

　　“林娘子姓林，我们家也姓林，这真是缘分呐，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白氏笑眯眯地看着林莫寒，亲切地说道，“林娘子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姊妹啊？”。

　　林莫寒淡淡地道：“我父母都已不在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姊妹。”

　　“哎，原来如此啊，抱歉了。”白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方氏怕勾起林莫寒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道：“冒昧地问一下，林娘子芳龄几何啊？”

　　“我今年十七了。”林莫寒大方地回道。

　　“哦，十七岁啊，哎，若我那大孙女还在的话，今年也正是十七岁。”白氏道。说到此处，白氏不免有些伤感，流下了几滴眼泪。毕竟是亲祖母，林莫寒见到此景，也有些难过，但她不得不压抑住内心酸楚，佯装镇定。

　　方氏见状赶紧劝慰道：“母亲刚好些，莫要想这些伤心事了。”

　　林怀谦听完白氏的碎碎念之后，则是更加狐疑地看向林莫寒。林莫寒也注意到了他审视的目光，之后她和白氏说了一些日常保养身体的注意事项之后，便起身告辞了。林怀谦派人取来银子，付了诊金。此刻，雨已经停了。侯府安排了一辆马车，送林莫寒和立春回家。

　　临近傍晚时分，她们回到了位于帽儿胡同的小院，这个小小的四合院，是她们刚进京时，从牙行的手里赁来的。小院的地段还不错，只是掠房钱稍微有点贵，一个月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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