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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的野猫
“多谢。”
说话上,她早已学会避重就轻。关于“好久冇见,生疏许多”的句子,她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先把感谢说出口。
注意力被转移,此时,虞亿才稍侧身,躲开冯时行微扶的手指。
“嗯?”
不知何时,他摘掉了那副昂贵的眼镜,幽深的眼眸,让人不敢直视。落在虞亿严重,审视的神情,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转移前的话题。
“时行哥说笑了,不是一切照旧?”
这是实话,只是之前……虞亿嘴上说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平视着,顿停在他的喉结处。
他的喉结随着说话,亦或是呼吸,会有轻微的颤动,加上优越的下颚线。他的外貌,一直是最不怕诟病的地方。
不然,虞亿也不会傻傻单恋一个人这么多年,反复被人勾引。
他这张脸,光是摆在那里,就让人赏心悦目。当然,她也不遑多让。
“走吧。”
虞亿正在进行脱敏斗争,却再次因为这句话而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们的关系已经熟稔到这种地步了吗?”她眉头紧皱,嘴角向下瞥,眼中尽是疑惑,“上厕所都要一起吗?”
大概人生中所有的犯傻都贡献在冯时行这里,虞亿才能说出这样毫无逻辑的话。要是上午采访的记者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觉得她被夺舍了。
她也是第一次,想用生动这个词,形容他的表情。
平时深不见底,突然荡起层层涟漪。如果可以挖个洞,她一定现在就遁逃,然后更名改姓,总之绝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是请吃饭?”
但好在他并不是喜欢嘲弄他人的人,就连历史久远的永利威汾酒事件,也是第一次被他提到。
怎么都行,只要能将厕所这件第二件出糗的事情转移。
话说回来,那他在厕所门口这儿候着,只是为了等她吃饭,完成一个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承诺。
“lady first.”虞亿反应过来第一想法是拒绝,但冯时行已经侧过身,并且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她的粉色手包时,她就已经被迫上了贼船了。
只能提了裙摆,掩藏着脚疼,慢慢地走出玄关。
冯时行跟在虞亿后面,这是第一次。看到她丝绸质的晚礼服后肩露出性感的蝴蝶骨,以及细嫩白皙的皮肤,这个朱家的小女儿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才小半年时间。多数时候,都是从她话痨哥哥那里,听到她又获得了顶顶的奖项。
还有港日头条上,她光彩绚丽的海报,令人惊叹、内涵丰富的参访。
虞亿从容大方的走在前面,亦能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
他是否在看她,还是她又自作多情地多想。
车子被侍应生泊在停车场的私人车位,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后座。前头的司机是冯家的老师傅,虞亿很熟识,按辈分来说,应该算是冯时行的伯伯。
冯家的主家和其他支系等级划分比较严明。冯时行落座后,由于虞亿同行的缘故,也没有转身过来问候,只是轻声唤了句:“家主”。
冯时行颔首,没应声。
后座上,虞亿紧挨着车窗侧着身假寐。毕竟在他面前连续出糗,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
“爱吃什么?”
车窗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齐斋记。”她脱口而出,才发觉又说错。这不是虞亿爱吃的,而是冯时行常去的饭店。虞亿喜辣,但齐斋记的味淡。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客观的东西。
冯时行倒是有些吃惊,但也没多问,只是让冯伯调头。
齐斋记和金枝南辕北辙,车程半小时,车上没人活跃气氛,空气凝滞,虞亿后悔说了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好在这人也不是没话硬聊的主,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银黑色宾利稳稳停在齐斋记门口。
虞亿扯着丝绸质的裙摆,刚准备俯身下车,又匆匆忙忙地坐回原位,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轿车的门拉上。
冯时行先她一步下车,踱着步子绕到侧边等她,正巧被无情地关在车门外。一旁的冯伯立刻扭过头装瞎,看天看地不敢往这头看。
他就这样在车门外守了两分钟,里头毫无动静,才伸出长指,轻敲了车窗。
“一一。”
虞亿正准备打开车窗,就听见这句半亲昵的“一一”。
昏黄的路灯下,穿着黑色风衣的冯时行,在车窗外为她投下一大片阴影,勾勒出清冷的轮廓线,深邃但偏浅淡的眼眸里,都是她。
这是下定决心后第一次,虞亿觉得自己要再次,栽在这个男人手里。
他在勾引她入瓮吗?
“怎么不下车?”
其实大多时候,他都会同范钰一样,唤她小名。这是从小的昵称,难改,但今下他的语气,不免让人多想。没有顿停,两个字被缠绵地连到一起念出来。
雷厉风行的冯时行她看见过,冷漠的冯时行她也深有感触,温柔……倒还是第一次见。
“怕有记者跟。”
之前在私密会所里面还不担心狗仔问题,但现在公路上,随处都是摄像头。要是被拍到了,明天港城日报头条,一定是知名影星疑似恋情曝光,上下千万豪车被包养。
“不会。”冯时行示意她将车门打开。他没解释,虞亿自然不能放下警惕。
冯伯适时开口。“虞小姐放心,在港城,没有记者敢爆家主的头条。”
也是,世贸集团的当家人,从来没被媒体曝光过真容。她怎么忘记他权势滔天这茬儿了。
就算是狗仔拍到了,除非是不想在港城混了,有几个敢拿出来晒?多半烂在胶卷里。
虞亿这才放心大胆地从宾利上探头下来,整理了几分仪容。
侍应生看到车牌就垂眸顺耳地过来迎接,鞠躬请他们进去,轻车熟路地将人往里带,冯时行跟在虞亿后面。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他主动走在她后头。
从虞亿记事起,她总是跟在冯时行的后面。他比她大好几岁,个子又窜的快,慢慢的,她就跟不上他的步子了。
其实早有预兆,原本就跟不上,即使是现在长高了,也无济于事。
从无数次的细节早可以窥见,他对她没有一点旁的心思。只是兄弟的妹妹,看在老一辈交情的面子上,难免会照顾两分,仅此而已。
是她孤注一掷,傻傻不愿看清。
黑色的高跟鞋在木制的走廊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走廊两边是装横古色古香,雅致昂贵的圆镜。
虞亿侧眼,就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
发红的眼角,别扭的神态。在她工作的圈子里,喜怒不形于色是根本,她平素自认拿了满分,到头来却还是交了张不合格的答卷。
这顿饭吃的过于安静。虞亿靠着进食来掩藏自己波动的情绪,冯时行则是因为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不得不立刻接听。
“基金”“资助”等字眼频繁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忍不住抬眼去观察他的神色。
什么时候世贸集团,也开始大力重视公益资助了。
不过这到底与她无关,她只管埋头吃饭。
虞亿本来就吃不多,加上这个口味太过清谈,吃不尽兴,待他谈完事情,她已经停筷许久了。
冯时行吃饭并不像是享受,更像只是为了目的性的生理补充。虽然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但动作干净利落。
将虞亿剩的菜色在五分钟内解决地七七八八。
“山野小园?”冯时行用手帕擦了嘴,才缓缓开口。
山野小园是虞亿工作后用工资自己购置的房产,因为职业特殊,除非逢年过节,她也不会回老宅去。
父母恩爱,不需要她在家里晃眼。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冯朱两家一墙之隔,合桌吃饭已经是家常便饭,她不想遇见冯时行了。
却没想到躲了小半年,没能躲过年关。最坏的打算,也是除夕夜……
山野小园离齐斋记不近,但那辆银灰色的宾利,她却不想再坐上去了。
“不用了,时行哥,我让助理过来接我。”
冯时行放下手帕,无言地望向她。打量、审视、还有陌生感,又浮现在虞亿的感知接收系统里。她知道今晚的所有举动都跟之前的虞亿截然不同,若他再提一回“变得生分”这个话题,她没信心遮掩过去。
好在冯时行向来是事不关己的姿态,没出言拒绝,虞亿松了一口气,便当他是默认。
轿车平稳地驶来,冯伯见她不打算上车,不敢多言,只是礼貌地颔首,就去开车门。
他上了车,虞亿只能瞧见他面部的一角,锋利带有棱角,常年带着眼睛也并没有将他的锐气削弱分毫。
同厕所外开玩笑的冯时行不同。他好似变回了冷漠疏离,生人勿近的冯时行。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今晚多谢。”
他将车窗摇下来,虞亿垂眸,眼神闪躲。
她说的是那杯茶和这顿饭,他不会不知。
“一一。”冯时行虚靠在车窗檐,今晚第二次喊虞亿的小名。“年关翻过,虚岁满二十五?”
这话来的突然,让她毫无准备不知如何应对,眉头不自然地皱起。
“说小一岁。”
他沉默着,手指搭在玻璃暴露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像是闲聊一般:“有冇钟意的靓仔?”
这句话,冯时行倒是第一次拎出来问。这话耳熟,虞亿曾在父母处多次听到,逢年过节去冯家,冯爷爷也会拿出来试探两句。此刻他问,无非就是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关心她的感情状况吗?
二十六,他的意思是她年龄不小?
“年关翻过,若未记错,时行哥就奔四了。”
“有冇钟意的靓女?”
路灯下,冷风拂面。虞亿的脸早已冻红,连带着唇珠,给人莫名的怜爱之感,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不过这带刺的话,一句句说出来,到不是只兔子,原来是只爪稍锋利的野猫。
第一次,有人嫌弃他老。
三十而立,被说成奔四,也只有她一个,敢这样口不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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