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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赵羲和在前厅等着,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心里越来越乱,府里离皇宫不远,若只是为她的事,一来一回两个时辰足够了……
“羲儿。”正胡思乱想间,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慌忙站起身来,谁知却看见父亲身后还跟着林穆远,眉头一皱,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羲儿,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是,父亲。”从林穆远身侧经过时,正与他四目对上,哪知他全然无视她眼里的询问,直接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书房外长着一棵榕树,枝叶稠密,树冠硕大,遮住了三伏天的暑气,炎炎夏日屋子里也一片阴凉。
“陛下赐婚,原是好意……”赵明德斟酌了一路才想好了说辞:“许是你二人有缘无分,事已至此……"
赵羲和眼睛一亮:“陛下允了?”
赵明德看到女儿的反应,暗自叹了一口气:“陛下宽厚,又疼爱晋王这个幼弟,尽管颇为遗憾,最终却不得不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她眉头一拧,心立即提了起来。
“这话咱们父女关起门来说。”他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陛下赐婚是天恩,自古天子施的恩没有往回收的道理,你二人和离可以,但总要顾及陛下的颜面。”
蝉鸣声此起彼伏,扰得人心绪难宁,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原就是他乱点鸳鸯谱,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硬凑到一处,如今倒要顾及他的面子。”
“羲儿慎言!”尽管门窗紧闭,赵明德还是下意识瞟了眼窗外:“半年,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后如果你二人还是过不到一起,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半年?也就是说她还要和林穆远在一个屋檐下待半年?她张口正欲说什么,抬眸瞥见父亲一脸愁容,便熄了这个心思。
皇家霸道,她纵有万般不愿也不能不念及父兄,能从这门婚事里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半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过是六个月,一百八十天,一晃也就过去了。
“女儿听父亲的。”
她松了口,可赵明德一颗心却未能全然放下来,他走到女儿跟前,像小时候那样摩挲着她的发顶,心中升起无限叹息。
赵羲和立即察觉出他异样的情绪:“父亲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脑,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为父……为父只是舍不得你。”
她霎时怔住了,鼻子不由自主渐渐发酸,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从父亲嘴里听到这句话。是不是陛下对和离之事颇为不满,父亲受了训斥,又或者父亲觉得她在此事上过于任性,缺乏考量不计后果?
“羲儿……”她听到父亲说:“为父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她怔住了,不过片刻眼睛便酸涩发胀,正当此时,“咚咚咚……”,一阵不适宜的叩门声响起。
“谁?”她微微仰着头,想把眼泪憋回去,然而开门的刹那,两行泪迎风流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她吸了下鼻子,发现林穆远的手滞在半空,眼睛直愣愣地瞧着她。
“我……”他眼神飘忽,尴尬地转过脸:“夫人说太傅有胃疾,不能空腹太久,眼下已经未时末了还没用午膳,差我……差我过来看看。”
这倒提醒了她,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身挽起父亲的手臂:“父亲,我们过去吧。”
“晋王,请。”从他身边经过时,赵明德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他侧身避让,独自走在了后面。
看着前方赵羲和的背影,止不住地想,她哭是因为于她而言,半年也难以忍受吗?
一餐饭,各人都用得魂不守舍,林穆远在,她也没心思多留,登上马车时,母亲沈芸扯住了林穆远的衣袖。
“晋王啊,你多担待些。”
她知道,母亲席间忍了这么久,终究是没忍住。
街上人多,马车走得很慢,林穆远偷偷瞟了她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赵羲和,我尽力了。”
她眼神微动,抬起双手恭恭敬敬:“多谢王爷。”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摆了摆手:“我……”
“我没觉得王爷有什么意思,我是真心感谢王爷。”
他看她一脸真诚,一阵心烦意乱,谢他?谢他放过了她?在她心里自己当真这么差劲?想着想着,越发心浮气躁,胡乱摆摆手:“嗐,随你。”
过了一会儿,赵羲和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开口:“林穆远,我们……”
林穆远刚看向她,马车骤然停下,车夫在帘外:“王爷,有人找您。”
“谁啊?”他有些不耐烦,掀开车帘,看清来人却并未发作,一个翻身跃了下去:“什么事,说吧。”
她安坐在马车里,不过片刻,林穆远脑袋探进来,火急火燎地说:“你先回去,我有点别的事。”还没等她回应,一溜烟儿跑了。
什么事这么急?她好奇心起,把如意叫进来:“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奴婢也没听清……”如意摇摇头,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说了什么……赌坊?”
“赌坊?”她微微蹙眉,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还真是一样不落。”
如意看自家小姐这个样子,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这才成婚几天,晋王逛罢青楼逛赌场,连装都不装。好在半年很快就会过去,否则依小姐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日子可怎么过。
马车驶到正和街时,路面挤得水泄不通,半天动了不过丈余。
赵羲和掀开车帘,看着前面人挤人,知道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回过头对如意说:“时候还早,咱们下去逛逛。”
主仆两个下了车,知会了车夫一声,钻进了人群,不多时见街边一家铺子花团锦簇,过路人进进出出热闹得紧,一抬头瞧见门楣上挂着一块崭新的匾额,上面用金漆写着五个大字:清瑶成衣铺。
“一年在正和街上走八百回,这铺子倒是没听过。”
如意一听便知道她起了什么念头,可是四周人实在太多:“姑娘成亲前夫人新做了不少衣裳,不缺的。”
她此刻魂儿都给勾走了,哪里听得进这些,拉着如意就往前挤:“我是不缺,给你挑挑。你没瞅见晋王府里的丫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奴婢府里出来的,哪会跟她们比这些?”
“怎么?”她努了努嘴:“咱们府里的就不能穿漂亮衣裳了?”
如意表情顿时晴朗起来,她看着立刻涌上一丝心酸,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在府里这么些年着实拘着她了。
“咱们今日就要挑最好看的,最艳丽的!”赵羲和扯着如意穿过人群,两人笑嘻嘻地排队进了铺子。
店铺四面墙壁上,挂着不少已经做好的成衣,色彩斑斓,看得二人都兴奋起来,她对照着衣裳,比着如意的身量,耐心实意地一件一件挑。
“姑娘看上了那一件,可要去后面试试?”
“这件湖蓝色的怎么样?”她捏着衣角转身,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如意也回过了头,看清面前的人,大惊失色,立即拽了拽赵羲和的袖子:
“姑娘,咱们不买了。”
“王妃?”柳细娘试探着叫了一声,见她没否认又问:“晋王妃怎么到我这小店来了?”
晋王妃?客人们听见她这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静悄悄围了上来。
柳细娘不自然地扯出一丝笑,左右手来回搓着:“王妃看上了哪件成衣,只管说与细娘……”见她没有反应,又补充道:“那边还有些料子,王妃若是喜欢,民女为王妃量体裁衣也是可以的。”
“是如意。”赵羲和如实说:“我来为如意挑些衣裳。”
身后传来几声“扑哧”偷笑,几个女子在一旁叽咕着,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柳细娘去王府,被人赶了出来,今日晋王妃就找上门来羞辱她……”
“谁说不是呢,堂堂晋王妃,怎么会穿她这小小成衣铺的衣裳,不是羞辱她还能是抬举她不成?”
赵羲和听着刺耳,再观柳细娘面色的确不好看,一时拿不定主意,可转念一想,她这厢本就是来为如意挑衣裳的,难道为着别人三言两语,灰溜溜逃了不成?
“如意。”她清了清嗓子,把腰间荷包解下来递到如意手上:“瞧着哪件喜欢,只管买下来就是。”
“是。”如意指了指方才那件湖蓝色衣裙,让人包了起来。
“柳老板,财源广进。”临出门时,赵羲和对柳细娘说。
“多谢王妃。”
“姑娘,咱们是不是不该……”马车上,如意望着怀里的衣裙:“她毕竟曾是青楼女子,跟王爷又是那种关系。”
“衣裳好不好?”
“衣裳倒是没问题,款式、料子都不错。”
“衣裳好,穿就是了,其他的想他作甚?”她闭上眼,昨日王府门前的柳细娘与今日的柳老板在脑海中反复闪现,红绡馆……柳细娘……成衣铺……
她看林穆远时情意绵绵不像假的,可林穆远瞧着她却一脸不耐烦,得知她赎了身也毫无反应,看来又是负心男子痴心女的故事。
于柳细娘是痴心错付,于他,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好一个林穆远,京中传言真是没一件冤枉了他。
回到晋王府,她定了定心,提笔把马车上想说的话通篇写了下来,一百八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规矩界限,都得清晰明了才是。
可一晚上问了管家几次都道他还没回来,眼见夜渐渐深了,只好暗暗咒骂了他几句,自个儿睡下了。
谁知睡得正熟时,恍惚间听得外面有人来回奔走,起初只当是在梦中,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可那声音竟经久不绝,吵吵嚷嚷让人不得安眠。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房门,瞧见如意在外面站着,揉了揉眼:“出什么事了?”
“听说王爷回来了。”如意压低了声音。
“回来便回来,值当这样大的动静?”她打了个哈欠,准备转身回去。
“哎,姑娘……”如意扯住她宽大的衣袖:“方才听见旁人说,一身的血……”
赵羲和顿时清醒了大半:“谁?谁一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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