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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提张豫瑾
“……曼璐？”顾太太揉揉眼睛，似乎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直到走近了才从轮廓中找到熟悉的影子。也怨不得顾太太一时认不出来，过去的曼璐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脸上弄得五颜六色的，用鲜红的面颊和乌油油的眼圈把自己层层包裹住，顾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曼璐素颜的样子。
卸下了浓妆的曼璐很是消瘦，双颊深深的陷了进去，面色有些枯黄，说不出的憔悴。这些情况还没来得及再次照镜子的曼璐自然是不知道，她还以为卸下妆以后便是梦中曼璐的形象，可是面对着她的顾太太却看得清清楚楚。见曼璐竟然是这副样子，顾太太的心里猛地揪了两下，不管怎么说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虽然这些年两个人总是在吵架，可是顾太太却也是真心的希望曼璐过得好一些。
“这是——？”又走近了些，顾太太才发现茶几上放着的双冬菜心，本就被揪紧的心又被狠狠戳了一刀，一连串的话机关枪似的冒了出来：“你怎么吃上这种东西，饿了也不说一声！要不然叫阿宝去买两块卤肉回来也好啊！对了，阿宝呢，是不是又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你得空了可要好好说说她，咱家又不是压榨她，除了你还有谁使唤过她？这么轻松的活计还要偷懒！吃这种东西，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知道了，——妈。”好在曼璐刚穿过来时就扫了顾太太几眼，要不然她推门进来时曼璐还真不确定自己能够认出这个人是谁。在那场梦中，能给曼璐留下印象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余的人也就留下些朦朦胧胧的影子，顾太太在她的记忆中也只不过是个面貌模糊的中年妇人。
可是即便梦里见过一次，醒来时又见了一次，曼璐的这声妈依然叫得心不甘情不愿别扭的很。倒不是说她还接受不了成为曼璐的现实——她前世唯一的优点怕就是淡定了——而是她对顾太太实在是亲近不起来。顾太太这人不坏，就是优柔寡断想当然还耳根子软，当然她的磨叨也是一个让曼璐无比头疼的问题。
顾太太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做自以为对曼璐对曼桢对这个家最有利的事情，可是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的想法实在是过于的天真，可以说之后一系列的错过与离别或多或少都跟她有些关系。就拿现在最让曼璐头疼的结婚问题来说，要不是顾太太从乡下回来一个劲儿的提张豫瑾，一个劲儿的想让曼璐找个归宿，曼璐也不会匆匆忙忙的答应嫁给祝鸿才。
“你别光说知道了，你要是真能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就好了！”就在曼璐努力的回忆着顾太太从前做过以及将来会做哪些事的时候，絮絮叨叨的声音再次响起，“曼璐啊，你的脸色也太差了些，是不是最近没睡好？这都快嫁人了，可不能这么糟践身子！这次我回乡下——”
“妈！”曼璐一听乡下，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顾太太又准备把张豫瑾做了医院院长的事情拿出来说一遍，直接把话头打断：“你又要提张豫瑾！我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提他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临阵换新郎？”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那个祝先生还是没有豫瑾靠谱，说是吃交易所饭的，看那样子也就是人家身后的跟班，也赚不了大钱。至少豫瑾还是间医院的院长，院长的太太总不会饿肚子吧？更何况豫瑾可是至今都没结婚，那个祝先生在乡下不是还有一个老婆吗！”
“那你刚才还劝我顺着他？连家具都准备让他明天就拉走！”曼璐真的有些搞不清这个顾太太究竟想要自己——或者说想要曾经的曼璐——怎么办。她来到这个时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顾太太的劝说，如今过了也就几个小时，这个顾太太竟然把之前的话全盘推翻。
“我那不是以为你跟祝先生感情好吗！现在看你这憔悴样哪里有嫁人的喜庆？到底还是跟豫瑾有些感情，要是能——”
“要是能嫁给张豫瑾也算破镜重圆，而且在他那儿捞的钱能比祝鸿才要多？”现在的曼璐可不是之前那个即使跟顾太太吵架也要顾及着亲情，说的最狠的话也不过是‘嫌我丢脸了，又想我嫁人，我还能嫁给谁’的那个人，对她来说顾太太只不过是之前那人留下来的包袱，谁会给被迫扛在身上的东西好脸色。
“你怎么能这么说？”顾太太好心好意想让曼璐在还来得及反悔的时候好好考虑下将来，结果被曼璐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气的脸色煞白。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你以为我还是十七岁时的那个黄花大姑娘？你以为张豫瑾不结婚是为了等我这个残花败柳？他家可就他这么一根独苗，他能娶一个堕了两次胎根本生不了孩子的女人？”换做过去的曼璐，这些话是肯定说不出口的，无法生育是曼璐心底最深的伤痛。
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曼璐牺牲了自己还未开花就已经凋零的爱情，甚至牺牲了做母亲的权利。过往无论怎么争吵，曼璐宁可胡搅蛮缠也不愿意将这道伤口撕裂来博取母亲的同情，可是现在的曼璐不一样。现在的曼璐只是在梦中旁观了这些伤痛，她能理解曼璐的倔强与悲伤，却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没有丝毫的思想负担，什么话伤人说什么，根本不会顾忌听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听了曼璐的话顾太太原本被气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可以说一丝血色都没有，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生气或者恼怒，而是疼痛。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当初曼璐的父亲过世，家里几乎没有任何积蓄，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做。家里其他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让曼璐出去做舞女，哪里还有其他的办法维持生计！
“你这是在怨我……可是当初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啊！”顾太太的话带着些微的颤抖，是啊，除了这一条路，是没有任何的办法的。
“没有办法？”曼璐被气乐了，“真的没有办法？整个大上海比咱们家惨的多了去了，他们怎么活下来的？不算奶奶，咱们家还有七口人，小的出去卖报，大的给人家打杂工难道会活不下去？”
“是你说让弟妹们上学的……”听了曼璐的话，顾太太未免有些不满，当时排在老二的曼桢也不过十四岁，剩下的孩子更是小，况且也是曼璐自己提出不要弟妹们出去找活计，让他们好好念书，将来谋个好的出路。
“没错，是我说的，而且我现在也没后悔，”接下来的话是曼璐经历了梦境然后翻看完整本《半生缘》之后一直都想说，而真正的曼璐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以后我也会一直供着他们把书念完，但是我心寒！两个小的不说，他们还不懂事。杰民现在看见我是个什么样子？好，你说他也小，那伟民呢？见到我恨不得绕道走，就这么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姐姐是舞女？我拼死拼活供他上学，到最后换来的居然是瞧不起？我都不求他的真心，就算看在明年我还要供他上大学的份上对我有个笑模样就成，可是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是奢望！在这个家里，除了曼桢还能理解我一些，还有谁是真正心疼我把我当一家人看的！”
“你先别说话，让我继续说完，”曼璐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大口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好，这些咱们都放到一边，我供他们上学是我自找的，我不应该求什么回报。可是，妈，假如你当初能走出这个门，哪怕是给人家洗洗衣服，是不是也能补贴些家用，我是不是也不用那么辛苦？”
“那点钱能顶什么用，何况我还要照顾你奶奶……”顾太太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到底憋出了个让曼璐火冒三丈的借口。
“照顾奶奶？你现在都能把奶奶抛下自己一个人回乡下好几个月，当初奶奶的身子骨可比现在要强的多！别说现在有曼祯照顾！曼祯天天上班哪里有时间！”
“就算奶奶不需要照顾，我出去又能挣几个钱？”顾太太被曼璐说的打心眼里觉得委屈，她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别说出去做事根本找不到什么差事，就算找到了也得让人笑话死。
“几个钱？几个钱也是钱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那几个钱我就可以少出一次场，指不定，指不定少出了那一次场，我就不会怀上，现在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了！”一开始曼璐只是为原本的那人抱不平，说着说着声音里却带了些哽咽。她穿过来时连个正式的男朋友都没交过，如今不但年纪大了好多岁，连身子也是个破烂的。
顾太太委屈，她比顾太太还委屈！她又没该谁欠谁的，凭什么要她来收拾这堆烂摊子！收拾就收拾，还得看着别人的脸色收拾！千万别说杰民伟民会突然换个态度来对她，这比张豫瑾突然冒出来说要娶她而不是娶曼桢还要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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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二更，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亲爱的们是不是多按两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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