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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 Me to the River
康斯坦丁具有所有骗徒所需的才能和心智。可惜所有见识过他能力的人不是身处地狱便是生不如死。他也有强健的心理,他要么不做梦,要么被纷呈的梦境吞没,只是眼下看来又到了他多梦的季节。
他梦到母亲,即便从未亲眼见过她,而她的死亡是他经手的第一桩;他梦到一心爱着她那个不成器丈夫的谢丽尔和尚未被任何污浊侵蚀的小洁玛①,爱他很难,但她们在努力尝试;他梦到“黏膜乐队”②的众人,他们无一不对他显出憎恶来;他梦到姬特③和阿斯特拉④,前者在英吉利海峡的寒风中裹紧开衫、一言不发,后者哭喊着疼痛,尖锐的叫声刺穿他的耳膜,只有这时他的良心才有空闲,承受她们安静或吵闹的谴责是他能实现的唯一一点赎罪。
而最后,所有这些被他辜负过或是还没有机会辜负的面孔都消散了,只有借午夜老爹之口的那则地狱来讯对他做出宣判:黑暗将至,由你亲近之人带来,一个终将背叛你的人。
浑噩的睡梦吸附着他、将他牢牢困在一处放逐之地,康斯坦丁挣扎起身,却只是从血泊中醒来。他浑身黏腻、头疼欲裂,感官戏弄着他,诱导他以为这还是八十年代肆意妄为的自己,但他现在可没有orgy上荒唐一整夜的好运。
他拿起床头的玻璃杯一饮而尽,却没有得到任何清凉的慰藉,顽固堆积在杯底的水违背物理规律,再一次,世界上所有物体都在不停振动的定律被打破了。他的喉咙要烧起来,说出每一个词都像被砂纸蹂躏过嗓子眼,他在气急败坏的同时想起来些相当不错的夜晚来,无论是和女人还是男人,假的还是真的。
然而康斯坦丁腹股沟的火在抬头后立刻浇灭了,曼尼一如既往用他圣人般循循善诱的神情搅坏他的胃口,身后那对慢悠悠收起的天使翅膀则令他鼻子痒起来。
“我以为你得在全员到齐的场合大驾光临呢,我想你已经找机会见识过我的新同伴玛克辛·蕾了吧?”被他放开的杯子就悬空停留在空气中,水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眼下青黑,康斯坦丁拧开水龙头,将清水擦在胳膊里侧、泼在颈后降温并清醒神智。
但曼尼不给他一刻喘息,“无论你有什么计划要挟天堂都不会成功,哄骗和强迫天然不与主的光辉兼容。还是说这是你强迫性行为?你总是玩弄自己还一知半解的东西,康斯坦丁,后院里的那只猫还没让你学到教训吗?”
康斯坦丁仿佛就在这时闻见了熟悉的腐朽气息,他缺了一条腿、酒精也掩盖不住身上腐烂味道的父亲,他用作媒介施下黑魔法并埋在后院的邻居家的猫与雨水浸透的落叶堆一并腐化,他沾身后超过一周摆脱不得的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⑤,但哪怕它们汇集也抵不过他灵魂散发的恶臭。
但话又说回来,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他从不肆意评判。有得必有失,最好的是代价也由旁人承受,昂贵的蓝纹奶酪也散发着恶臭,原油泄露污染水域的又是另一种恶臭,乐于得到这些的人难道不应该先是被指责的吗?也不要只抓住他一个利物浦屁民不放。
“苦口婆心够了就说说你的来意吧。”他将带霉味的毛巾一甩,在一个带有恐吓意味的距离站定。
“来提醒你不要玩火自焚,约翰。玛克辛的存在特殊,就连不插手人类事务的天使也有所耳闻,你不是会把她当作自己的责任用心对待的类型,为了所有人都好,不要再和她纠缠了。”天使那双金色的眼睛垂下来望着他,没有怜悯、没有轻视,被硫酸泼过一般腐蚀出的颜色,之后也空无一物。
康斯坦丁吮吸了一下牙齿,突然间发笑:“你瞧,曼尼,你越这样说我就越想把她据为己有。既然不能指望从你这里得知她的来历了,我恐怕得在一切大白之前对她紧紧不放手。”
“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约翰。”眼见他满脸厌烦地坐回床沿,曼尼留下最后一句话消失了。水杯伴随着重力加速度砸在了康斯坦丁的大腿骨上,不及他呼痛,洒出来的水又泼在在他晨起敏感的身体上一个激灵。
“该死的鸟翅膀混球!他算好了的!”
*
冰箱和橱柜大敞四开,长条形通常被当作餐桌的台面被占得满满当当,所有曾经收纳起来(毋宁说是胡乱塞进去眼不见心不烦)的东西都被重新摆了出来。
风衣搭在后肩上,康斯坦丁晃晃悠悠地从旋转楼梯下来就看见这一幕。如果不是有玛克辛的身影穿梭其中,他会以为一群巨怪大闹了用餐区。
她双手捧起一把冷冻莓果,剥开一条外皮黑色多过黄色的香蕉,又粗暴地掰下一节生姜,扔进去半根黄瓜,挖几勺肉桂粉。伴随着几声巨响,神秘屋勉强与现代科技接壤、本就脆弱不堪的插座如期报废了一个,这些水果和蔬菜死不瞑目地化作一杯糊糊被她一饮而尽。
康斯坦丁感觉胃里翻滚了一下,而她看过来,面带同感。
“已经迫不及待发挥你的魔法天赋了?如果未来你调制出了某款魔药,千万记得告诉我。”
“你身上是什么气味?”玛克辛审视的目光上下,胳膊懒懒地横在旁边的椅背上,这个过于扩张和压制性的坐姿令他不自在过后有些恼羞成怒。
康斯坦丁生硬地站在她面前,即便高度差并不使她忌惮,“隔夜羊血,别大惊小怪,亲爱的。我也有我的方法试验魔法。”
“不,像某种矿石燃烧后挥发的刺激物质⑥。”见他不当回事,她便也改换了语气,“遮掩倒也不必,我还是能分辨出来鲜血和尿渍的。”康斯坦丁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到了方才被淋湿的□□,“不管怎样,用用除臭剂好吧。”
“老爸老妈别打架了。”泽德打着哈欠也走下来了,她从摊满一桌的东西里找到吐司片,一转身窝进了沙发里。
玛克辛与她和缓语气道过早安,似乎还嫌弃他身上的气味,她绕开半圈向楼上走去,“现在,请别介意我的失陪,我的膀胱还健康得可怕——我知道你嫉妒着呢,约翰尼——现在必须去趟卫生间。”
“查斯今天不在,把你翻出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康斯坦丁面对一片狼藉忍无可忍地喊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是敦促保持整洁的那个。她的背影只挥了挥手,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如果你想了解自己现在处于怎样的世界中,半个小时后下楼,我们需要去采购新的生活物资!”
泽德在书后留出一双眼睛欣赏他吃瘪,被他一瞪变本加厉地咯咯笑起来。
*
康斯坦丁在两款鹰嘴豆罐头间比对,其实更想将身后冷柜里一块梆硬的冻肉排砸在她脑袋上,ADHD在玛克辛·蕾的身上得到最好呈现,她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购物车上,不时脚尖离地给予购物车初始动力向前滑去,刹车后无聊地左兜右转。
或许也和他没能打探出更多信息的挫败感有关,反基督者在本就晦涩的古籍里更是描述得讳莫如深,他也只好直接从当事人下手。采购当然是个幌子,从什么时候起他言行如一了?但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中不顺利得多。
玛克辛对陌生的魔法世界颇感兴趣,这便是他的切入点,“我认识一个可以把你的任何一句话倒着说出来的街头艺人,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被声称是对上帝的亵渎?”
“天赋异禀,但是比你的量级差得太多。”就是这样,打开话匣子,好姑娘。他以为自己略施小计便能让她眼花缭乱、艳羡不已,面对一个迟迟不肯挪道儿还满嘴污秽的胖男人,他吐出几句咒语让对方自掴个没完。
康斯坦丁将这处骚乱留到身后,指尖窜出火苗点燃一支“丝卡”,不管这是不是家庭友好超市。在他递出另一支邀请一起时,她摇了摇头,突然间露出神秘而玩味的笑容,被她凑近康斯坦丁已经皱起眉头来,所料不及她掀开上嘴唇,与其说展示出一只贴在牙龈根部的无纺布袋、更像是在露齿示威,“你别想轻易拿捏我”诸如此类。
“唇烟。有点公德心,亲爱的。”玛克辛学着他的腔调称呼回来。
软硬不吃,好吧。他只好不动声色地引导她,“你应该发现自己经常会冒出黑暗的想法。”
她发出一连串嘲弄的音节,“不然呢,现代人谁不是这样?也难怪你这个仿佛从《雾都孤儿》走出来的家伙大惊小怪。”
“仔细想想,你很早就意识到异于常人,难道你没有私下探索过自己的能力?”
“说到这个,倒是有另一件异事困扰着我,”她轻巧将话题牵向别处,“如果是某个特殊、‘成熟了的’年龄还好解释,但我现在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恶魔们却依然一窝蜂找上我。耶稣基督可是三十岁就死了,我总不可能比他特殊。你比我在局中的时间久得多,告诉我,约翰,有什么事发生了变化?”
“我很早就放弃了和恶魔讲道理,亲爱的,除非是讲出利用哪些规则束缚住它们落井下石。”
他们的对话就此陷入死寂。
好在很快有更严重的苛责方出现在面前让他们统一战线。路过衣物区时,玛克辛深深地叹了口气,指给他看一个抓着展示品蕾丝内裤用力嗅闻的年轻人。“我不喜欢中部的原因,广阔的天地与压抑的欲望成正比,你甚至能见到正午出来活动的色情狂。”
“这个国度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让我惊奇,但我们朋友身上似乎另有隐情。”大概是因为他们一般的青黑眼下和杂乱头发,玛克辛扫视的目光明白透露出“同类相护”的不屑,难得被冤枉,康斯坦丁直泛呕。
“魅魔。”康斯坦丁艰难开口,倔强地维护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名誉。他气血翻涌,眼皮也开始打架,魅魔不会离猎物太远,已经趁着他定位到自己前先迷惑他,傀儡玩具和精气储备粮可没有嫌多的。
再拖下去他就真要应验玛克辛的看法了,康斯坦丁搜肠刮肚可解燃眉之急的咒语,偶然翻过的几页道家典籍派上了用场,几句清心咒下去,他的心神稍微清明。
康斯坦丁紧接着让被迷惑的男人恢复神智,没空为他答疑解惑,又直接释放一个言灵魔法把他清出争斗范围外。没了碍事的家伙,他可以好好会上这只魅魔了。
对自己即将直面的事物一无所知,但在本能的预警下,玛克辛化出一柄尖刺紧紧握在手中,为防止脱力轻易失去武器,尾端汇集但未成型的黑色结晶圈圈缠绕她的手腕,大概是紧张,它们中有些荆棘一般扎入她的肉里,缓慢渗出带血丝的清液。康斯坦丁既幸灾乐祸又不得不承认她将比自己的预期生存得更好、更久。
“我会是女性魅魔主要的攻击对象。见机行事。”他注意着周围的任何不妥,叮嘱道,空气中陡然传来的甜香令他的思想和语句都顿了一下,康斯坦丁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的同时以血为引对身前突兀扭曲的一团空气施出禁锢咒。
几声辨不出内容的尖叫诅咒后,周遭重归平静,但康斯坦丁没有放松警惕,他小心向前迈步,卷起一本杂志四下挥舞,没有可疑踪迹,魅魔似乎已经逃走了。
情况突变,一股巨力将玛克辛仰面扑倒在地上,她后脑勺被砸到的位置不等呼痛便被轻柔托起抚慰,湿润的吻先是落在她的额上仿佛母亲对孩子,落在脸侧是来自亲密的朋友,一路向下到颈边和胸口则是情人标记领地,将她揽入怀抱的人三位一体,她不能再确定自己于孤独乏味的旅程中终于找到了值得的永世爱人。
当被康斯坦丁强行带离时,眼泪模糊了玛克辛的视线,她疯狂分泌的唾液在漫长如百年的分别中枯竭,一如她的灵魂得到的丰养。悲恸席卷了全身,玛克辛伏在地上狼狈抬头,恨意还未从她眼中消退,她看到康斯坦丁与一个容貌冶丽的女人纠缠不清,后者背上的影子突然有了实体,这双嶙峋的骨翼翻扑送来一阵腥风。
魅魔的猎物自行恢复理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在玛克辛的瞳孔中重新闪起一丝属于自己的光亮这一刹那,她物尽其用被要挟的满腔怨恨,尚未派上用场的尖刺向大腿用力扎下。血流如注,但她能再度感知到自己思想的流动。
“回神秘屋!”眼看就要招架不住魅魔的攻势,康斯坦丁吼道。
*
玛克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上一刻她还在门廊上半抱着承重柱凝视稀疏的林间,如同在一艘随海浪跌宕起伏的大船上把着桅杆远眺,下一刻她仿佛被吸入屋内、跌进一张深处起居室里的软席中。
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人,但渐渐只记得被自己忘记的不大重要。她懒懒放置于扶手的脑袋旁有一盏彩色的手绘琉璃灯,她的目光痴迷而专注,等到把眼睛移开时,周围的其他事物在她视野里也都变得五彩斑斓了。神秘屋里木头味儿十足的各类陈设又怎么不能称作古朴?每一件物品都有自己的来历,她几乎能看到魔法的能量在它们表面流转。也是在完全放下心防的这时,玛克辛愿意对自己承认其实她也感激于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供以栖身。
而在这赏心悦目一切的环绕中,有一张面庞最为美丽,玛克辛愣愣地看向上方一会儿,她伸出了手,被泽德握住贴在自己的一侧脸庞上,女人坐在软席边缘,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玛克辛闭上了眼睛,沉醉在无边煎熬中得到的这一点清凉中。
她身上这张编织得很松的毯子不多时便显露出血液的濡湿,异样的触感将泽德吓了一跳,“你来period了吗,玛克辛?”
这回女人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玛克辛又感觉到篝火般的温暖驱散了她骨头里的寒战。还不到她周期开始的日子,但有另一种滑腻从她的腿心蔓延开来。
泽德的神情渐趋凝重,她小心掀开毯子,看到玛克辛大腿上仍在淅沥流血的狰狞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她试图收回手,急着找到医药箱抓紧为玛克辛消毒止血,却始料不及被拽到她身上。泽德小心调整姿势,不希望在起身时压到她,但当她终于摸索到玛克辛身下可以借力的一处时,后者带着惊人的柔情将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
视野和脑海都雾蒙着,泽德不确定自己该做些什么,但她鲜红的嘴唇如此醒目,与她身上的血腥气汇聚,仿佛一片带着草腥味的野莓,期盼过路人的采撷。于是泽德俯下身,领得她的嘉奖。
*
带上十成十的力气推开门,康斯坦丁放开揪住魅魔头发的手,将她丢到起居室中央。他接着到各个房间找寻玛克辛和泽德,认为车轮战式的连续审讯迟早可以因为疲劳撬开她的嘴。
魅魔依然嘴巴紧闭,眼睛却射出暧昧目送他穿梭在不同房间。果不其然,其中一扇门后,他与安然沉睡中的两人截然相反,几乎是立刻像被扼住脖子一般惊叫起来。
两个女人因此被唤醒,虽与对方眼神交汇不可避免带上尴尬,但更多是坦然,显得康斯坦丁是神经过敏。
他的目光匆匆掠过玛克辛裸露的腰侧和大半个胸口,泽德直到大腿根都一览无余也烫到他,他有心说些什么,又觉无力,最后丢下更多的感叹夺门而出,“天哪!清理干净你们自己!”
玛克辛默了一阵,她能感觉到无论什么影响到自己,它的效力都在消退,但她并不感觉懊恼,人不应美化自己没有踏上的道路。床侧,泽德正抱膝歪头看向她,玛克辛俯身过去,抬手擦掉她发际的汗湿,又吻吻她的膝头和搭在上面的手,痒或者什么,泽德因此也笑了起来。
她轻轻蹭过玛克辛停止流血的伤口,在更上的地方用手指轻轻画圈,然后她跳下了床,将玛克辛的衣服一件件扔过来。打闹中,她们同样卷曲的头发甩在胸脯上,也如浸在溪水中与对方的难舍难分,在这里,她们就是自由的宁芙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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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玛克辛和泽德出去面对老约翰时,他们都默契不提方才的事,但挨不住罪魁祸首满心对自己成果的称赞,“我得说,你给了我惊喜,女孩,我以为得是约翰·康斯坦丁中招。”
康斯坦丁的嘴唇抿成一线,有一星火花在他眼睛里擦亮,“你叫她‘女孩’?”
“噢有人嫉妒了——只是不知道究竟为谁?或者两者皆有?”
然而魅魔甜腻的嗓音在他的下一句话后戛然而止,“你不是为我而来,也不是为玛克辛——否则你知道她的身份就会直呼其名,而不是简单的‘女孩’——那么只剩下另一个可能……”
他的目光越过玛克辛,仍没由来地令她心慌,泽德的声音响起是第一个恶兆,“她是为我而来的。”
“他们要我回去……”玛克辛看到她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她语无伦次地用另一门语言说着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像一段祷词了。
“谁?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坦白时机了,亲爱的,想来类似的情况还会再发生,至少让我们死个明白的。”康斯坦丁逼近逼问。
一枚尖锐的黑色晶体抵在了他的气管旁,玛克辛手掌朝上,微微曲动手指操控精准度。他缓慢抬头,在她威胁的目光中倏忽一声轻笑,抬起手走开了。
他调转矛头,好整以暇地蹲在被绑在椅子上的魅魔身边,轻松的语气道出致命的威胁:“告诉我,你属于谁的麾下?初堕者?涅伽尔?不管是谁,据我和他们打交道的经验,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宽和性子。告诉我,小魅魔,你地狱的主子会对你做外快接受良好吗?也许我该召唤他们问问。”
“康斯坦丁!”魅魔剧烈挣扎起来,迫于形势不得不识相,她向泽德努了努嘴,“一个自称‘圣临十字军’的组织,成员相信弥赛亚再临,并计划在未来迎接新圣子的诞生⑧,你可以猜猜你们朋友的角色。和私人恩怨无关,我只是为了还清欠他们的人情才答应将她带回去。我原本的计划顺利的话,你应该已经在护送她回圣殿的路上了。”
“新圣母吗?”忽略她的愤懑不平,康斯坦丁若有所思,他接着动了动手指和嘴唇,魅魔脚下一个盐和土画就的六芒星法阵浮现出金光来,“不巧我也喜欢做别人欠人情的那个,我好奇一个间接协助天堂的地狱魅魔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头上顶有山羊角的巨大黑影投在地板上,玛克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也感受到探究的目光和潜在威胁,她没有去看,只握紧泽德的手,但后者掌心的温度依然一点点变冷。
背主的魅魔被拖走了,恶魔也已离开,但屋内安静了很久,直到泽德起身,她的声音和身体不再颤抖,玛克辛却认为她的不正常转向了另一极端。听听她说的东西!
“我会在明天离开。你们要操心的已经够多的了。”
“什么?在他们全力搜寻你下落的这时?不、不行!你不轻易离开你的巫团……或者其他什么你用来称呼我们这个小团体的,你在外面会力薄势单!”
康斯坦丁和泽德视线交汇,一时间都理解到对方的想法,于是他跳出来打圆场,“我想大家都累了,不如明天再讨论?”
“不!”玛克辛一下子将食指竖在他面前,她坚决的金色眼眸像龙一般霸道傲慢,“我大致能摸透你做事的风格,但是别想我和你同流合污,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伙伴,只因为所谓‘日程冲突’。我们可以兼顾圣殿十字军和反基督者两方事宜!”
康斯坦丁张了张嘴,他想告诉她你拯救不了所有人,他有充足、甚至可以说过多的经验证明这件事;他又想出言讽刺她的天真和她自己弃犬效应的作祟;他还想嘲笑她在小四五岁的泽德身上犯起母亲情结,永远在为一片狼藉的童年寻求补偿,作为父权社会中的成功人士她成为了自己的“爹地”,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妈咪”让她安心□□哭鬼……有太多太多他确信能刺痛玛克辛的话语盘桓在胸口,乘着他的恶意喷涌而出更将事半功倍,但他渐渐几乎分不清心头疯狂翻涌的这些东西里哪些是要对她说的,哪些却是给自己的,更不敢探究二者的重合度。
因此,康斯坦丁只是张了张嘴。
时间冻结,壁炉里的火苗都停止了跳动,这次他再张开嘴便是自由地脏字连篇,他现在最没有功夫应付的就是曼尼的说教。但一如既往,天使传递祂的意志,不管你接受与否。
“我通常不会把话说得这么重,约翰,但玛克辛是个祸害。这次的袭击不是冲她而来,下次呢?而她还在质疑你的考量。如果你坚持留下她,教导她、驯服她,确保她走在正确的路上。”
康斯坦丁思忖着这番话,却看见了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最开始他还以为是类似胶片的影像遗留,或者太过疲惫出现了幻觉。
但是玛克辛确确实实还活动自如,在其余一切理应在天使的能力下完全静止的时候。她走到他面前,维持手臂的姿势虚空握住曼尼的脖子,而后者挣脱不得,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康斯坦丁的注意力全被她的开口吸引。
“我通常不会有现在这样离奇的体验,先生,但我知道我很不喜欢你借着不属于你的这套皮囊的威信唆使我的同伴与我对立。”
她只是动动手指,天使的洁白表皮便被撕去了。曼尼哀嚎得像一只被拔毛的鸡,这下康斯坦丁看清了他堕天使的本质。但玛克辛还没有停下,她的眼睛蒙上一层白翳,如同一块欧泊石,而环绕在外的一圈深绿与瞳色的金黄都成为其上的几星装点,不再有一丝情绪被透露出来。
她的脸皮颤了一下,手指在痉挛的边缘,但依然令曼尼那双真正的黑色翅膀血肉纷飞,很快只剩骨架,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撞在飞机风挡上的一只骨肉皆碎的麻雀。
她艰难地将手指收拢成拳,一团漆黑恶臭的腐汁爆开,大部分溅到康斯坦丁的脸上和身上,配合他被风刃割开的细小伤口疼痛愈演愈烈,但有已经完全不复存在的曼尼的前车之鉴,他没有出声抱怨。
时间以原有流速恢复向前,看到他的模样泽德捂住了嘴。
而玛克辛的神色恹恹,也不再欲与他多费口舌,她走上楼,看样子是要在熟悉舒适的环境中完全消化曼尼的能量,“而你甚至辨别不出来天使与恶魔。”
*
她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泽德分别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康斯坦丁目测给玛克辛的那封比自己的厚得多,他的信里只有一张信纸、两句话:你走在一条救赎之路上,约翰,这和我的灵视能力无关,而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受。别像操控其他人那样对玛克辛,这是为你的小命考虑。
查斯解决完私事回来了,因此是由他出面告知泽德已经离开。他挚爱的老友再一次勤勤恳恳地为他收拾烂摊子。
她垂下眼睛,沉默半响,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康斯坦丁以重蹈覆辙闻名,他必须要说上这么一句:“又不是说我们能强行将她留下,不是你们神圣的美国宪法规定的人身自由权吗?”
“喔是吗?真高兴知道我们可以随意借用法则为自己的懦夫行为脱身,那么我想你也不会介意一些物理规律被应用上了?”
康斯坦丁最后看到的是她的拳头,痛感在他脸上炸开,很快波及他的视网膜缤纷一片。
他模糊的思绪也最后组合成一个念头——假天使曼尼有句话说的对,带玛克辛·蕾上路会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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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谢丽尔和洁玛分别是康斯坦丁的姐姐和外甥女。
② “黏膜”是康斯坦丁于80年代组建的朋克乐队,成员们在音乐和魔法上志同道合,当然死法也很一致就是了。被康斯坦丁找上帮忙-->被献祭/牵连死亡。
③姬特是康斯坦丁的前女友,二人因理念不合和平分手(也不算很和平吧但没有伤亡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特别磕的一对??
④阿斯特拉是康斯坦丁在“纽卡斯尔事件”中自我过剩没能救下的小女孩,从此成为他的心魔。
⑤康斯坦丁在少年时期曾经使用一本魔法书中的咒语向虐待他的父亲复仇:使用从邻居家偷来的猫作为媒介施咒后埋葬,但当他的父亲真的开始日渐虚弱接近死亡时,康斯坦丁后悔了并把猫挖出来泡进了福尔马林里,他父亲的状况没有变好也没有再变坏。
⑥玛克辛闻到的是硫磺的气味,通常和恶魔有关。
⑦希腊神话中自然幻化的精灵,通常出没于山林、原野、大海等地。
⑧这里的剧情化用了vertigo原著漫画#4中泽德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