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春天

　　“修的话肯定会久一点，尤其是像这种老式灯丝已经不常用了......”
　　刚一出门，外面的声音就被放大。
　　门口两人对面而立，那人侧对着门口，手里托着一个上了年头的罩式台灯，手指放在上面修长又名明亮。

　　外面空间不小，靠内侧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常见电器，接近门的地方则是放了几个大纸箱子，看着像是学校的器材管理室。
　　左手边的角落里还拼了一张工作桌，与其说是工作桌，倒不如说是一块木板横在了货架之间。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东西，电线、毛刷、钳子......周野扫了一眼, 只认识些大概。

　　她刚准备辞别，角落里几双熟悉的丑黄色旱冰鞋瞬间抓住了她的目光。
　　在其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牌子正对而立，上面明晃晃地用荧光笔写上了“器材出租”四个大字。

　　周野眉毛一挑，盯着角落看了两秒，一抬头突然看到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周野一愣，下意识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嘴角还没拉开，那人突然转了过去。
　　啧…….

　　桌面，一把蝴-蝶-刀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周野眼睛一眯——
　　有点不对劲啊……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摩托的轰鸣声——
　　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蓦然停在门口。
　　女人下了车，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拿着东西，漂染过度的黄黑发披在身后显得有些狼狈。
　　门口两人招呼了一句。

　　“哟，王婶这么晚了您还跑一趟呢？赶明儿你发个消息，我直接顺路去你家楼下取不就行了。”
　　“小陈你真是的，上次给我拿的酱茄子我还没吃完呢，这要是再让你跑一趟不得把我家塞满咯！”

　　陈晏清刚准备把东西放回去，看到里面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一阵惊奇。
　　“哟，醒了啊。下午我听人说倒了一个还吓了一跳，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从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周野就开始观察了。
　　但是这女人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热乎劲儿。

　　看着她放下东西走近，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客气道：“神清气爽——我刚穿衣服还以为刚从烘干机取出来呢，摸着就热乎。”
　　“没事就行。”陈晏清笑了一声，“对了，后街那边平时人就少，今天又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倒那了？”
　　“本来打算去中央书城的，结果公交车临时改道，就过来了。”周野解释了一句。

　　“中央书城？”
　　女人‘哎呀’了一声，“那你可来远了，之前他们迁新住址了，离着得有七八公里呢。现在这天都黑了——诶，对了，你刚醒饿了吧，正好我带了烧鸭子—— ”
　　“不——.”
　　眼见着女人匆匆忙忙地翻着口袋，周野一开口正准备拒绝，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姨。”
　　“叫姐~”女人翻了个白眼。
　　许樵看着她，递过来一个灯座底件的弹簧。
　　陈晏清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声接过转身离开，“这都来了快一年了，还找不到东西......”

　　小店的灯光不算明亮，周野第一次看清面前人的眼睛。
　　温和，凛冽。

　　她看起来应该和自己同龄，瘦瘦长长像是条扒了皮的嫩藕。但好在这人肩膀还算宽挺，不至于看着太弱不禁风。
　　外面淅淅沥沥又传来了雨水的声音，四下俱静，冷风绕指。
　　周野看了她一眼，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雨伞放在门口。”
　　似乎觉得赶人的意味太过明显，她又欲盖弥彰地加了句，“......路上小心。”
　　外面雨声渐渐转大。
　　周野打了个哈切，低头扯了扯斜挎包包子，突然觉得冷嗖嗖的，“行，如果你再看到那个小哑巴就跟她说，视频放在我这，找时间找我要。”
　　“嗯”
　　那人点头。
　　“……走了。”

　　“诶......不是，就这么走了？有空常来玩啊!”
　　陈晏清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招手离去，一时有些摸不住头脑，转头就看到许岁还僵在原地，奇怪道：“你们怎么也不多说聊两句？”
　　许樵回头看了她一眼，拿着工具箱向内走，“......聊什么？我和她又不熟。”

　　“不，不熟？那你干嘛照顾她一下午？”
　　陈晏清一噎，见对方没有说话，凑上前去，“我刚刚听那姑娘说视频，什么视频啊？”
　　面前人笑了声。
　　“威胁我呢……”
　　“啥？”
　　“没什么。”
　　许樵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念念回家了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陈晏清又是一阵头疼，“刚被他舅舅领回去。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身上一大片青青紫紫，问了好久是谁还死犟着不说。”
　　“她也就跟你亲点，我上次想给她把身上那破袋子拆下来洗一洗，差点没被她咬出个血印子。”想到这里，陈晏清还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许樵生的好看，但不是那种出挑的好看，像是檐上积雪初消，暖辉一照，就融成了星星点点。但她表情温和，倒失去了那种银光乍现的美感。

　　“买米买面不要钱啊，我还不能跟她计较？”陈晏清眼睛倏然放大，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她好多眼，诶了一声，“我发现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有钱赚当然不错。”许樵面色如常。
　　“财迷。”陈晏清嘀咕了一句，不疑有他，“诶，小哑巴今天为什么要带她来啊？”
　　“不知道。”
　　陈晏清看她。
　　许樵只好又重复了一句，　“我真不知道。”
　　陈晏清不信，“你问她了？”
　　许岁嗯了一声，“问了，没说。”
　　“我......行吧。”女人语塞，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我就说你怎么不咸不淡的，原来只是萍——水——相逢啊——”
　　许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晏清干咳了两声心道无趣，“收拾收拾吃饭了！看看我今天买的腊猪脚，这可是好东西。”
　　许樵手里拿着热熔胶坐在一边没有动作。

　　陈晏清早就习惯了她这个事不做完绝不休息的作风，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她，嗤咔一声扭开了酒瓶，一手花生米，一口小酒慢慢品着。
　　她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爱一口小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许樵抬头看了她一眼，“待会把店里弄得一团糟，米爷爷又要骂你。”
　　陈晏清喝得有些醉了，摇头晃脑，“骂吧骂吧，我脸皮厚，不怕挨骂。”

　　“欸，你们现在还收现金？”
　　“......嗯。” 许樵点了下头，手里拿了个小螺丝刀旋着将灯座取下，“小朋友一般都付现金，店里备点零钱也方便——”
　　还没等她说完，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凳子挪动的声音，两张红票子在视线里甩了甩，陈晏清杵着脑袋，“小朋友？十六七岁的那种吗？”
　　许樵看着她，嘴角缓慢抿成一条直线。

　　陈晏清被许岁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别看我，桌上捡的。真是长大了，脾气”
　　“唉——两百呢~都可以去大医院挂个专家号了。”女人啧了一声，啪地一声把收银柜关上了。
　　她瞄了一眼旁边的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门口叹了口气，“都这个点了，那姑娘出去怕是打不到车了吧。”
　　许樵手指微微紧了紧，低头没有说话。

　　伞面雨线淅淅沥沥，周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第三个取消预约的电话。
　　“小姑娘，你那边路太窄了不好走，取消订单重新打一个吧。位置也不好，附近都没有个商场啥的。”
　　“好的，谢谢。”

　　下午来的时候还没注意，这么一看这个地方确实是有点邪性，人少就不说了，街道也破破烂烂的。
　　她打开地图看了一眼，现在这个点居然还有公交车营业——就是离得有些远，要走小一公里。

　　按理来说这周天的不顺会让人心生戒备，但是周野胆子大，随手把斜挎包挂在了脖子上，慢悠慢悠地往公交站晃去。
　　好在包里没有装什么东西，不然明天一个幸运的倒霉鬼就会在大早上目睹青年才俊横死街边的惨案。
　　周野如是想到。

　　她倒不觉得许岁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毕竟两人连认识都谈不上，事情解决之后自然就一拍两散——只是看着让人不爽而已。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哑巴怎么样了。
　　不过做到这一步，真有什么，也没办法了。
　　尽人事听天命，周野的行事宗旨。

　　S市四月的夜风还是有些冷的，周野吸了吸鼻子，弓着背站在马路牙子上把手缩回了兜里。
　　她突然有点后悔这么早走了，倒不是觉得能交个朋友，而是那张塌子确实暖和。
　　周野到的时候刚好还剩最后一班车，车还没来，她就干脆站在马路牙子上等着，刚一退出导航，未接电话的消息闪过。
　　手机电量还剩很多，估计是那人下午帮忙充的。
　　周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看着最新几条红晃晃的的未接来电，随手摁了回拨。

　　电话嘟了许久就没声了，周野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显示通话已经开始计时。
　　——对面没有说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