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大半的寒假很快在过年的鞭炮声和家里的鸡飞狗跳声中过去了，而作为奥赛班的学生，他们寒假的开始一星期和最后一星期都要补课，补课的日子很快到来，刘深揣着一颗死灰般的心，背起完全没有拉开过的书包，生无可恋地回学校补作业了。
　　……也不知道这些沉得要死的玩意儿能不能在七天搞定。
　　刘深到了学校，把行李往寝室里随便一塞，提起他沉甸甸的知识就往教学楼跑。

　　……

　　刚刚抄完语文，刘深长舒一口气，余光瞟见宁暖雨从教室后门走进来，顿时手忙脚乱想把撕下来的答案藏起来。
　　“别藏了，人赃并获。”女孩平淡无波地陈述着她眼前的事实，“不过我来不是抓你的。”
　　“要钱没有，要命做梦！要不是你我至于会在大过年的回到这冷清孤寂的学校吗？”刘深语气幽怨地翻开了数学寒假作业。

　　“……”宁暖雨翻了个白眼，嘴里却深情款款道：“你觉得我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吗？”
　　刘深一不小心按断了笔芯。
　　若不是这货跟老师说了什么，他怎么可能被选进数学奥赛班？虽然他也没有不愿意，但寒假突然少了一半这样的消息还是让人很崩溃啊！

　　啧，这就是你们的女神……整个就是一朵霸王花！
　　刘深想象了一下所有人知道宁暖雨真面目之后眼珠跌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行了，别笑得一脸猥琐。”宁暖雨扯他头发，“我来问你正事的，你网恋了？对象是男是女？”
　　刘深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
　　宁暖雨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问道：“那你寒假天天抱着手机笑那么憨批，我还以为你网恋了”。

　　“那是对拥有一个优秀队友的表达激动的笑！”刘深翻了个白眼，“我天天带那群菜鸡上分已经很难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与我不分上下的人，还不能笑吗？”
　　“……”宁暖雨眼神复杂：“你还能跟人不分上下？”
　　刘深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又琢磨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想问的都差不多了，瞥了眼刘深的数学练习册，宁暖雨叹息：“为什么沙雕如你，都能几眼就看出一道题的难易。”
　　刘深：“……你到底来干嘛的？！”

　　宁暖雨手伸向脖颈，慢慢扯出一根磨损有些严重的红绳，她摸了摸上面做工廉价的塑料小月亮，垂下眼道：“没什么。”她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可是就算记得又能如何呢？

　　等宁暖雨走后，刘深撕下数学答案，把除了他做过标记已经完成的题目外所有的空题都一一对着答案抄了上去。
　　数学大概是他唯一动过的作业，还是之前在学校做的。
　　抄着抄着，他慢慢停下来，注视着习题的眼神慢慢深邃起来，像是陷入了一个缥缈的回忆。

　　……

　　开学前一天上午，甘浅之拖着一个行李箱进了澎湖二中的校门。
　　此时深冬刚过，初春未至，南方的风又湿又冷，直直钻到骨子里把人的四肢百骸走一遍才肯罢休。
　　学校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早到的人也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围巾帽子，恨不能把自己裹成球滚着前进才好。

　　因而只穿了一件连帽衫和休闲裤的甘浅之就显得格外显眼。
　　但任他们再怎么好奇打量，也只能看到戴着帽子身形高挑的黑衣少年和他拉着行李箱杆的近乎苍白的手。
　　甘浅之的脸隐藏在兜帽里，静静打量着这所学校。

　　他之前在澎湖二中的官网上看过学校的平面图，大致知道重要建筑物的位置。
　　澎湖二中的学校占地面积挺大，且修得表面宏伟壮观，带点欧式风格，从外面马路看挺庄严。不少人都误以为这里是座大学。整个学校鸟瞰呈长方形，教学楼与体育馆、操场还有寝室食堂分别位于宽的两边。
　　中间一条主干道贯穿整个校园，整整齐齐地种上了银杏。周围分布着许多小路，倒也并不复杂。

　　少年刚进校门便正对着综合大楼，面前就是那条主干道。甘浅之还记得它的名字——银杏大道。
　　此时托寒风的福，这条路上只有大道，以及光秃秃的树干。

　　甘浅之停了片刻，便抬脚往右边走去。
　　周围拖着行李的人也与他方向一致，轮子与地面摩擦出了热闹的声音。

　　男寝在里面一点，紧靠着四百米的操场，出门便是篮球场。甘浅之拿出手机看了眼边晨发的寝室号，单手便把行李箱提上了三楼。
　　301靠近楼梯间，在楼道进去右转的走廊尽头。这边的走廊对面是没有寝室的，出门便能看到栏杆外的操场，风景不可谓不好。
　　路过302时，里面亮着灯，甘浅之下意识瞥了一眼——
　　然后他漠然地收回目光，离开门前并露出了302里面七散八落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澎湖二中的宿舍物品几乎全是木质，书桌单人床以及鞋柜砌成的楼梯，无一例外都取材自木头。看起来整洁又简约。
　　少年扫了一眼寝室的五个床位，默默把手机放到了唯一的下铺。

　　至于边晨……
　　还有四个，随他选。

　　他完美错过了学生返校的高峰期，在寝室里窝了一下午连门都没开过，存在感低得寝室都被人忽视了。
　　只是——
　　少年听着隔壁的笑骂声和打闹声，默默揉了揉太阳穴。
　　好吵……

　　……

　　澎湖二中时间早上6:59
　　刘深被竹竿从床上抽起来时，魂还挨着枕头没跟上。
　　眼看少年准备倒回床上跟他的灵魂汇合，一根竹竿非常及时地出现，把刘深的魂从床上抽回了身体。

　　刘深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一半眼睛看到了站在自己床前拿着竹竿的中年男人。
　　他又一帧一帧转头，看到了自己室友们正在魂不守舍地穿衣服、行尸走肉地下楼以及一卡一卡地刷牙。
　　“老……老彭，”刘深嘴角抽搐，声音嘶哑地开口，“大早上的，您可真敬业。”

　　彭小飞哼了一声：“寝室七点关门，现在六点五十九，我看你们开学第一天是不是就打算榜上有名？”
　　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寝室逡巡一圈，看得几个室友机械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才慢慢悠悠地往门口走，边走边悠悠道：“谁让你们又选了我呢？我要对你们负责啊……”
　　刘深恨不得穿回寒假打断自己选彭小飞的手。
　　他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加快穿衣速度，并在三分钟后携着室友出现在了寝室大门口。

　　出寝室的高峰期已然过去，此时门口只有两三个小虾米，朝着门口的阿姨好生一顿撒娇，才勉强被放了出去。
　　门刚打开，十几个人突然从院子另一头凭空出现，包括刘深等人，跟紧先锋部队一口气冲了出去。把阿姨喊人的声音远远甩在了身后。

　　几人走到食堂，被迎面而来的早饭高峰怼了一脸，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旁边一样堵成狗的超市。
　　买完面包排好队刷完卡，已经快七点十五了，距离早自习开始仅剩五分钟，而他们与教学楼的距离还有一个学校那么长。
　　五个大男生顶着一头同款乱发，十分默契地开始往教学楼狂奔。与此同时，路上本就在跑的人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整条大路俨然一个大逃亡现场。

　　刘深等人在铃声响起的前一刻成功到达了教学楼的楼梯间，擦过记迟到的老师身边，慢悠悠上了楼梯。然而不等他们得意，只见二楼早自习教室门口正站着他们的语文老师，眼神隐藏在反光的镜片后，看不清想法。

　　完了！
　　刘深笑嘻嘻的表情猛地一收，迅速切换成无比沉重的哀悼脸。

　　徐仕林：“……”
　　他压下嘴角的抽搐，向这些迟到的小朋友发出了死亡凝视：“既然你们又选了我，那你们懂的。”
　　几人：“……”我们不懂。

　　高二上期期末考试后确实重排了每个人科目的等级，刘深嫌麻烦，干脆都选的上学期的老师。然后因为太熟，他的麻烦就来了。

　　徐仕林的目光又移到刘深脸上：“本来你升A，我还打算在两个班上好好把你表扬一下，现在……”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发现几人都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掩盖不住眼皮子打架的事实。徐老师出离愤怒了，顿时不想再说话，示意几人滚到旁边栏杆上早读。

　　“二哥，还没发书……”反应慢半拍的张霄阳睁着他的小眼睛努力看着徐仕林。
　　“没发书你们不知道带点跟语文有关的资料笔记吗？书包里总不会什么都没……”徐仕林突然卡住了，因为他发现几人完全没有背书包。

　　“嗨呀，昨天交完寒假作业书包就搁导师班了……”刘深一拍脑门道。
　　徐仕林已经不想再说话，他默默地凝视着几人，直看得他们汗毛倒竖，瞌睡飞光，背挺如松，才缓缓收回视线，背着手踱进了班里。

　　“呼，我去。二哥这死亡凝视威力也太大了，我刚刚简直觉得自己快要厥过去了！”张霄阳一边深呼吸，一边看向室友们。除了刘深，剩下两人表情都有点呆滞。

　　现在还是早读时间，张霄阳不敢大张旗鼓表达自己的震惊，只能靠近并搭住刘深的肩道：“行啊雕哥，我算是对你佩服得前俯后仰了。”
　　“不会用五体投地就别用成语。”寝室里唯一一个语文好的杨枫一脸嫌弃。
　　剩下那个身高最矮的男生也凑了过来，当着正主的面八卦道：“你们以前都在A班不了解情况，刘秀可是日常被死亡凝视来着，早就习惯了。”

　　“不，”刘深一本正经把他们推开，手搭上冰冷刺骨的栏杆，45度角忧郁道：“我发现徐二哥的死亡凝视威力升级了。”
　　几人：“……”
　　此时，如同天籁般的下课铃声被寒风载着吹向他们。几人一个激灵，瞬间十分默契地勾肩搭背走向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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