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祭品们

　　夜幕降临，魔女爬上了房顶，那里有人在等她。
　　“魔女大人，吃夜宵吗？”
　　魔女挑眉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和露台桌画风格格不入大盆。
　　“我没有把酸菜白肉当夜宵的习惯。”
　　丛先生似乎并没有觉得尴尬，一如往常的轻轻笑了笑。
　　“对不起，我只在冰箱里找到了这些食材。”
　　“明天加热一下给小火尝尝吧，王二估计吃不了，他那糟烂的血管禁不住大油大肉。”
　　丛先生没说话，只是替魔女点上了烟。
　　“你这家伙好矛盾啊。”
　　“嗯？”
　　“劝我戒烟就别给我点烟啊。。”
　　“能为魔女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魔女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你的病情恶化了？”
　　丛先生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骗谁呢，你也好久没去检查了吧。”
　　那团微弱的火光灭了，魔女把烟掐了。
　　“我就说嘛，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我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您身上而已。”
　　魔女扶额。
　　“你还记得吗，今天早上王二刚被人抬走，你说，‘有哪里在燃烧’，当时我其实挺想问你，你看不见山顶的滚滚浓烟吗？
　　丛先生沉默着躺在了躺椅上。
　　“后来也是，你都记不得小火放了火。”
　　魔女从桌下的冰箱里拿了瓶红酒，上面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82年的拉菲，你就别喝了，我替你尝尝。”
　　魔女给自己倒上了酒。
　　“如果你已经严重到视力模糊了，我建议你还是和王二一样好好去2028年治病，而不是在公元800多年的与世隔绝落后村子里炖粉条。”
　　丛先生只是抬头看那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星。
　　“魔女大人，您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魔女摇着红酒杯，闻着来自红酒的香味。
　　“2010年10月6号，你躺在ICU里，脑袋肿的像个皮球。”
　　“啊，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了。”
　　“喂，你怎么突然笑得好羞涩。好恶心啊。”
　　丛先生闭上了眼睛。
　　“在我记忆里，那天的我也是像这样躺在不知道哪里，那时我很难受，难受得想死掉。”
　　魔女沉默了一会，也躺回了自己的躺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戒烟吗。”
　　“为什么呢？”
　　丛先生笑眯眯问。
　　“你觉得你能活多久？脑瘤和现在多出来乱七八糟的并发症，生存个十年二十年就算长的了吧，或者你很争气，能活到100岁再寿终正寝。但人总归是会死的，而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岁数了，准确的说，时间对于我这种能穿梭时空的非人生物来说早就没了意义。”
　　“没错，就是这个，我不能陪伴您永远，所以我想尽可能多的待在您身边。”
　　“啊，那你可有点贪婪呢。”
　　丛先生不解的眨眨眼，那双眼睛在星空下亮晶晶的。
　　“抽烟喝酒，或者什么其他不良嗜好和怪癖，这些微小的习惯将伴随我没有止境一生。”
　　魔女在以陈述的口吻说话。
　　“但你想改变我，让我在你早就分解成无机盐之后，每次看到香烟、电子烟或者其他什么尼古丁制品时都会想起你。”
　　丛先生沉默了。
　　“你大可以放心，你最怕的是死亡，但其实你已经在我的记忆里得到了永生。无论你做些什么或是什么也不做，我也会在不知多久后的将来，看见一个棕色瞳孔睫毛长长的家伙就想起你，遇见其它的脑癌患者也想起你，身边再多一个粘人马屁精还是先想起你，不需要你再多添什么乱七八糟的前提了。”
　　丛先生愣愣的看着魔女，脸突然红了。
　　魔女不解。
　　“喂喂，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们这样被抛弃的家伙一个庇护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意味上的庇护。你并不是其中特殊的一个。”
　　“还有，酸菜白肉里不需要放白糖的。”
　　魔女尝了一口大盆里的菜，痛苦不堪。
　　丛先生倒真无辜的眨着眼，自己尝了一口，也皱起了眉头。
　　“啊，我知道，但我放调料时可能看错了。”
　　魔女沉默了。
　　“我可没办法把这东西当做糖醋白菜溜肉片吃下去。”
　　丛先生默默起来把盆端回了厨房。
　　魔女喝了两口酒，胃里涌起暖流，但很快又凉了下去。
　　天确实冷了，家里的老弱病残组合又壮大了，确实该赶快装上暖气了。
　　早知道就去低纬度海岛度假了。
　　魔女闷闷的想。
　　“魔女大人，轮到我问您了。怎样能成为您世界里的唯一呢？”
　　丛先生走回来笑眯眯地问。
　　“……我没想和你谈人生聊哲学，如果非要有个答案，至少，你先做你自己，其他的看我心情。”
　　魔女瘫倒在躺椅上。
　　“但我大概率不会喜欢一个做菜难吃的家伙。”
　　丛先生眯了眯眼。
　　此时，正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丁师傅突然背后一凉。
　　“好了，也该说正事了，王二那家伙怎么样了？”
　　“只是一些没能及时治疗的基础病，做个手术，以后每天吃药，也能保持不错的状态。”
　　“是吗，那就好。”
　　魔女盯着丛先生的脸看。
　　“那你呢？”
　　丛先生依旧笑眯眯的。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魔女对着烟嘴深吸一口气，但并没有烟草被点燃，她只尝到了叶子的涩味。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真的吗？如果我说我爱您，您也会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魔女的面容有些许扭曲。
　　“不可以，我喜欢年上。”
　　丛先生的笑容有点僵硬。

　　小火躺在自己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在这并不平淡的一天即将结束之时，她突然有点想哭，但她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认床。
　　床很软，比草席躺着舒服多了。
　　她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装横看上去有点太幼稚了，奇形怪状的娃娃摆了一架子。
　　角落里的玩具熊手感很好，抱在怀里有家的味道。
　　小火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灯的存在让她好奇不已。
　　蜡烛很贵，木柴不能在屋里烧，她很少能在太阳下山之后依旧沐浴在光明之下。
　　小火终于确认了自己毫无困意，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是魔女递给她的睡衣，和玩具熊似乎是同一个形象。
　　魔法浴盆在另一个隔间，只要摆弄几下开关就可以涌出水来洗澡。
　　小火闻了闻睡衣，香香的。
　　小火满意的推开了门，打算探索一番。
　　虽说是探索，但她的目标很明确。
　　小火溜进了厨房，打开了魔女的宝箱。
　　她的脸被宝箱里的光照亮了。
　　鱼和肉散发着寒意，小火咽了咽口水。
　　她自从记事以来，只吃一次肉，那天是村长的小儿子结婚。
　　今晚是她人生里第二次吃到肉，肉很好吃，但远远不够。
　　魔女能变出吃不完的肉，偷吃一点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她的手指戳了戳那坚硬的肉，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拿出一块再说。
　　灯突然亮了。
　　“小火？”
　　小火一抖，本来好不容易拿起了一大块冻肉，一下给扔地上了。
　　“是你啊，也冷的睡不着吗，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丁师傅单手拿着杯子。
　　“听这边有动静，我还以为是魔女大人又晚上过来开派对了呢”
　　小火企图把地上的冻肉踢进桌下，但现实很残酷，她只觉得脚趾疼。
　　丁师傅转过了头，看着她跌坐到地上，泪水充满了眼眶。
　　“怎么了？”
　　丁师傅放下了杯子，走了过去。
　　“别过来！”
　　小火抱着冻肉坐在地上开始哭。
　　丁师傅有点手足无措，先把冻肉接了过来，放回了冰箱里。
　　“没关系的，很多人刚来都不太适应这里，何况你也没有搞砸什么，搞砸就说是魔女大人喝多了干的。”
　　小火停止了流泪，睁着溜圆的眼睛看着面前还算亲切的大叔。
　　“所以，魔女大人不会因为我偷了东西就不要我吧。”
　　丁师傅把桌上的牛奶递给了小火。
　　“只要你选择了她就够了，她不会对你进行选择的。”
　　小火疑惑的眨了眨眼。
　　“哈哈，或许，我们其实已经死了。”
　　丁师傅单手拎过来两把板凳。
　　“牺牲是最有意义的死亡，所以还有机会在这里过完本该拥有的岁月。”
　　小火坐在板凳上喝了一口牛奶。
　　“牺牲？我并不想让村里的家伙因为我的死而受益，还想让魔女一怒之下把村子烧了。”
　　“啊，你还有过这种想法啊，不过放心，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只是你自己。”
　　丁师傅摸了摸小火的头。
　　“你可比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厉害多了。”
　　小火盯着丁师傅的手。
　　“啊，抱歉，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你要是觉得不太舒服，我以后就不会这样做了。”
　　“不，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我娘过去也很爱摸我的头。”
　　小火似乎欲言又止。
　　丁师傅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没追问。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大家一般不会，也没有兴趣相互打听。
　　“喝完记得再漱漱口，也很晚了，该睡了。”
　　小火点了点头。
　　“要是你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
　　小火皱了皱眉。
　　“我从八岁起就不听那些东西了。”
　　“还有，我刚刚其实是想说，本来以为您是个好人，没想到也是和我爹一样，是个喜欢莫名其妙开始教育人的家伙。”
　　丁师傅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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