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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回来的人
“娘亲,江儿以后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活的比谁都有出息!”
此时,十二岁的古江,正在和他即将撒手人寰的母亲告别。
古江泪流满面,一遍一遍的大声说着自己对母亲的承诺。或许这样,才能掩盖自己即将成为孤儿的悲痛。
娘亲什么都没说,就在他的眼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是最平常的一天,古江成为了没人管的孤儿。十二岁的他便要为生存而奋斗,他也曾远远的望着学堂里穿着白净的学子,注意着一起过节的一家人,但这些,都跟他无关。
古江一开始只是干一些粗活,有一天,他看到镖局的招聘告示,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脏污的衣服,决定去试一试。
春去秋来,人生仿佛白驹过隙,古江偶然在一次走镖的途中,遇见了他心爱的姑娘。
她是个猎户的女儿,皮肤黝黑,身材不算瘦弱,反倒壮实有劲,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对古江说,“你要是愿意娶我,我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
就这样,她坐上了古江的镖车,回了古江独自一人的家。
过了两年,在幸福的滋润下,夫妻俩生个了男孩,普通百姓,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平安,所以古江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古平。
古江自己成为了庇护家人的大树。
娘亲啊,这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吗?
每当幸福长久驻足时,最害怕的是世事难料。
古江每每走镖时,都会在孩子和妻子担忧的目光下离开,又在他们欣喜的目光下回来。
他对孩子和妻子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等我回来。”
这一句话,让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子心甘情愿的等了一辈子。
可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日,古江躺在血泊中,突然感觉到作为人的脆弱,他的幸福结束了,结束在他生命中的第二十六年。
平平,生辰快乐,爹回不来了,别恨爹。
真残忍啊,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儿时的自己。
我的身体历经风霜,发臭腐化,我的灵魂处处飘荡,永不宁息,只为了那条回家的路。
视线突然恢复过来,九川怔怔的看着摁着两个人的玊羽,开始反应刚刚看到的一切。
只见玊羽抬头,看向九川。
九川顿时觉得浑身都在发麻,对玊羽的震惊之余还有这段记忆的浓厚情绪对他的影响。
余下也没有时间给九川过多思考,因为在玊羽手底下被摁着的"施河"开始发出了及其惨烈的吼叫,四肢以奇怪的方式扭动着,像是受到了攻击的动物在挣扎。
玊羽一把把左手上的古平扔向九川的方向,并甩出了一只白色的羽毛,干净利落的插入了"施河"的肩膀上。
"施河”犹如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不断的挣扎怒吼。
玊羽用手轻抚着他的额头,他看向眼前的墓碑,九川又听到了他的声音:【躺在这里女人应该已经转世了,你的孩子也已经白发苍苍,你遵守了承诺,但他们谁也不会知道了,不要再执着了,今生你未犯下杀戮,来世定会再转世为人的,去追寻未来的生活吧。】
玊羽转头看向九川的方向,刚刚还在挣扎的古平在九川的安慰下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告诉他吧。】
"什么?
【把我刚说的话,告诉他。】
九川有些迟疑,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将刚才的一字一句重复了给地上的人听,可他还是猛烈地挣扎。
九川见没用,抬头无助的看着玊羽。
玊羽将他的手握住,轻轻的放在"施河"的额头上,捏了一下,像是在鼓励他 。
【再试一次。】
九川又重新低下了头,对"施河"重复了刚才的话。
这一次,九川所说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砸进了那人的心中,他停止了挣扎,身体颤抖着开始哭泣。
好难过,他的情绪好难过。
鬼的哭声是十分嘶哑的,他们哭不出眼泪,为生前的遗憾所困,无法忘却,无法解脱,他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躺在这里面的妻子,经无法起身与他们一家团聚了。
九川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他毕竟才二十多岁、这种巨大的悲情让他有些承受不得。
“走吧,不要停留在这里了,太孤独了。”
眼看着黎明将至,九川听见玊羽念道:【上天悲悯,请让这个灵魂,重新转世为人吧。】
九川抬头看向玊羽的侧脸,洁白的面庞在微弱的光亮照应下显得尤其温柔,是神明吗?是神明吧。为什么会如此悲悯爱人呢?九川的心好像退潮又满上的海岸,这个人,正冲刷着他的内心。
那可以把自己的委屈也冲刷掉的吧。
风穿过树林,冲出沙沙的声响,此时此刻,他只听得见眼前人一遍又一遍的祈福。
风吹树枝沙沙声响,响不过九川的心跳。"上天悲悯,请让这个灵魂,重新转世为人吧。”
这是九川第一次,如此虔诚的为人祈祷。不一会,手中突然一阵温热。
“施河”抬起手抓住九川的手臂,睁大眼睛看着他,吱吱呀呀的像在说着什么。
"什么?"九川低下头去听,可什么都没听懂。
【对不起。】
他在说对不起。
九川看向古爷爷,很明显,这句话是说给他的。
玊羽看着魂魄没有一点要消散的意思,他突然想到什么,开始刨着这处坟墓,九川看着他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什么都没说,也开始挖。
站在后面的古平也来了,三个人把整具棺木挖出后,九川本想要用刀撬开棺材,谁知玊羽直接用法术一下掀开了棺盖,九川就默默的把还没抽出来的刀又推回去了。
棺材里躺着一具尸骨,时间对已经离开的人毫不留情,可腐烂的身体也抵不住亲人的思念。
有着思想,感情,智慧的人,最终的归宿都是要成为这副模样,看来身为人,死亡是最痛苦的离别吧。
因为死亡,意味着已经没有余地了。
玊羽把羽箭拔出来,地上的人立马起身,在看到棺木里的妻子后,伸手握住了那只失去温度的手,平静而又缓慢的抚摸着。
古平也来到棺木旁,对着里面的人说道:“娘亲,爹爹回来了,娘亲别睡了,爹爹回来了。”
眼看天快亮了,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了。
他慢慢的抚摸着爱人的脸颊,仿佛她只是在等自己回家时睡着了而已,他又看向自己早以年老却依然等待自己回家的孩子。
他遵守承诺了,只是太晚太晚了,晚到自己都快忘记时间了。
黎明到了,在阳光袭上来的前一刻,他看了古爷爷最后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倒下了。
魂魄消散了,施河得救了。
古平似乎是懂了些什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这个等待,他坚守了一辈子,直到痴傻了,都未曾放下。
"玊羽,我想知道,人死后若是执念深重,都会变成他这般吗?"
玊羽心情很好,看来他现在已经开始信任自己了。
【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先想想我们的交易?】
"为什么你会选我?"
【因为我是你的玉。】
"刚才那些记忆是你干的?"
【我也是有些本事的。】
"你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要的那个东西?"
【看你急不急了。】
"你不是灵体不稳吗?"
【我可以回玉里去。】
... ...
九川有种被哽住的感觉。
他长舒一口气,"成交。"
没想到却在他答应的下一刻,玊羽一下子直直的到了下去,九川大惊,赶紧伸出手接住他。
他愣了一会。
你丫不是装的吧。
九川没办法,只能将玊羽背起来,他回头看地上的古平,开始苦恼起来。
这俩人谁丢这都不好,他突然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
九川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
不一会,他感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轻,玊羽正在慢慢缩小,直至大概四五岁小孩的模样。
倒是贴心,知道给他减少负担。
没办法,九川只能先把玊羽和古平带回去,然后再返回来把施河给背回去。
晚上终于可以歇着的时候,九川进到自己房间去看看小玊羽的情况,结果他醒了,扑闪扑闪着眼睛也不说话。
"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衣服不太合身。】
"没有合适你的,将就穿吧。
【可我想去院子看看那只大黄狗,它刚刚想进来,结果被我身上的灵力吓到了。】
确实,平时九川回来它老跟着屁股后面跑,今天没动静了。
九川又将玊羽抱起来,带他去院子找大黄狗。
他半跪在地上,让小玊羽坐在自己腿上,用手臂围住他,防止衣服滑落,然后叫大黄狗过来,看着小玊羽抱着狗跟它道歉。
九川虽然不觉得累,但是早上的风是有些凉的,他怕小玊羽着凉,又把人给抱走了,小玊羽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一直揪着他的衣服要往回走。
"好啦,它要吃饭了,你也去吃饭。"
因为能力使用过度的原因,小玊羽此时是特别疲意,他趴在九川肩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道:
【我困了,我想睡觉。】
九川开始轻轻拍着他的背,小玊羽不明白九川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也没有异样的感觉,而是很快就睡着了,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什么时候被放到床上的,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九川把人哄睡之后,不仅要忙活做饭,又要给古爷爷喂饭,然后他要去给施河换干净衣服,又要去打水洗他的脏衣服,终于可以歇一会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逗大黄狗玩,看它吃饭。
他发现自己心情莫名的好,即使一直都在为一堆破事忙前忙后。
九川看了看天,好像从未如此蓝过。
自己的人生,好像也从这一刻开始明亮起来了。
一个清晰的目标浮现在九川的生活里,每一刻的时间似乎都被安上了它该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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