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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亲
用一张冷淡且带着倦意的臭脸,说出这样牵动人心的话。
余晓暮觉得脸微微发烫,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埋头吃饭。
吃完饭,江昼临拿出手机,顿了顿,又问:“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余晖的余,春晓的晓,朝朝暮暮的暮。”她吃完最后一块猪扒肉,挡着唇问:“你呢?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珠江的江,白昼来临的昼临。”
余晓暮点头,笑道:“你是白天,我是傍晚,还挺……有缘。”她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按下,换了个更为合适的词。
江昼临没搭话,拿出一旁的平板一段点触,半晌,摇头道:“没有搜索结果。”
“怎么可能?”余晓暮蹙眉,“05年的时候网络已经很发达了,我高中大学都参加过许多比赛,得了不少奖,应该是能查到的……”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或者大学的名字?”
余晓暮纠结地咬着唇,只觉得所有记忆都似有若无,总是话已落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记得就算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出现的,可既然回来了,就有时间能慢慢想起来,说不定今晚睡上一觉,明日就都想起来了。”
不同于余晓暮的慌乱,江昼临对此十分平静,见她皱眉,还出言安慰。
“可若是找不到父母,也找不到我的丈夫……”话到一半,她猛地一拍桌子,欣喜道:“我还记得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白绒酒店?酒店也不会保留十八年前的婚礼名单吧……”
江昼临挑了挑眉,显然对此不抱希望。
“不是,我丈夫潘铭浩,他家的小区和门牌,我都还记得。”
“你连父母和家里公司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却记得自己老公的?”
“我也不是记不清楚,是每每想要讲出来,都觉得记忆缺了一块,怎么都填补不全。”
“所以……你老公住的小区和门牌,记忆是完整的?”
“嗯!”余晓暮点头,笃定道:“你陪我去找找看吧,说不定他还住在那里呢?”
迎上她满怀希冀的褐色眸子,江昼临沉默许久,才道:“好。”
“你去洗把脸,还有……换身衣服,我们出门。”
江昼临独居,家里没有女子的衣服,只能将自己的衣服借给她。
而今三月,华阳的气温相比虽从前高了不少,仍留存着几分早春的湿冷凉意。江昼临生得高大,余晓暮165的身高,穿上他的裤子,就算把裤腰提过肚脐,裤腿依旧长长拖了一截。
实在没办法,只能换一条皮筋裤腰的杏色短裤。
穿上宽松的白色卫衣和黑色的马丁靴,带上他衣柜里仅有的一顶渔夫帽,晃眼一看,居然还挺时髦。
走出大门,路上树影绰绰,阳光沿缝隙潜落,在红蓝相间的砖石路上投射出柔和光影。
余晓暮伸出手,任由温暖的阳光映在其上,却见掌心骤然发红,似被光线点燃一半瞬间穿透,焚出一个血淋淋,黑黢黢的洞来!
她蓦地一惊,猛然缩手。
想象中的痛感迟迟不曾出现,她摊开再看,手掌光滑洁白,安然无恙。
可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邪门,她深吸了口气,试探着再次伸手。
阳光落入掌心,除却融融暖意,再无其他。
“怎么了?”察觉她的异样,江昼临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也盯着她的手看。
“没什么。”她收回手,故作镇定,“走吧。”
潘铭浩家住东山,后来因城市规划合并,东山区不再,所处的地段变作越安区。
所幸路名没变,从前的小区也还是老样子,即便他们搬走了,说不定也能从街坊邻居那里问出点消息。
走近小区,远远可见雨渍斑驳的墙面,生锈的栏杆,粗壮且肆意生长的草木,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两人来到小区门口,同保安打听。
“大叔,请问下,一栋304的住户是不是姓潘?”
保安大叔从手机上的斗地主中抬眼,警惕地盯着江昼临:“我们有规定,住户的信息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的。”
“您误会了,是我的朋友从乡下来寻亲戚,只知道十几年前,她亲戚就住在这栋小区,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所以……还要拜托大叔帮帮忙。”
说着,指了指身后垂着头的余晓暮。
余晓暮站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下,浓密的树顶几乎要触到她的头顶,她只垂头站着,脚尖不安地来回抬起又放下,时不时抬眼看向保安亭。
保安看看姑娘,又看看江昼临,突然凑上前,小声道:“说实话,你是来收数的吧?”
江昼临一愣,满脸无奈:“您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放贷的。”
“看你的样子,很像啊……”保安蹙眉端详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问:“难不成……那姑娘,是阿浩的私生女?”
听到“阿浩”的称呼,余晓暮猛然抬头。
“不是不是。”江昼临挡在她身前,连连摆手,“真的只是亲戚,姑娘家里人不在了,只能来城里投靠,才找来的。”
“哎呦,这都2023年了,还会发生这种事哦。”保安又往后瞅了几眼,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阿良几年前就搬了,女儿读书不方便,换了个学区房,这里就卖了。”
身后人猛地一颤,适才还晶亮的眸子霎时失了光,重新隐没在阴影里。
保安没察觉,仍旧絮絮叨叨:“他老婆嗓门大得很,两口子时不时吵架,电视机都扔过,现在好像……搬到农林街了。”
“有具体的小区名吗?”
“绿苑?禄园?不太清楚,只知他们楼下都是商铺,油烟很大。之前搬家,他老婆还因为这件事骂了他一路,隔篱邻舍都听见了。”
“他们一家子过得不算好,孩子又在读书,想来是没有闲钱帮衬的,如果有别的选择,我劝你这位朋友,还是换个人投靠比较好。”
谢过保安,江昼临转过身,领着余晓暮走到对面树荫下。
“还找吗?”
打听到他已成家,有了孩子,过上了没有自己的婚姻生活……
可是……
万一不是他呢?
万一只是同名同姓呢?
余晓暮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找,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要去看看,我才能甘心。”
“你名字都记不清楚,人的脸……能记得?”
哪怕隔了十八年,他的面容有所改变,也还记得?
“记得,”余晓暮轻轻叹了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是我的爱人,哪怕隔再久,也忘不掉的。”
这里离农林街不远,时间尚早,余晓暮也不愿拖延,江昼临便陪她一同去。
他定位到公交车站,下了的士,临街是大大小小的食肆,后面则是密密麻麻,接连成片的居民楼。幸好保安大叔听了不少邻里八卦,根据他提供的信息,两人很快找到了绿苑小区。
小区门口在巷道内,来往人少,很是清净。
江昼临准备再到保安亭打听消息,被余晓暮拦住。
“怎么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贸贸然去问,不太好。”
“如果不问,要怎么确认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先等等,”余晓暮捏着衣摆,眸光不安地闪烁,“万一那个保安说的,和我们以为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万一……”
“是与不是,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知晓她心中顾虑,江昼临停了脚步,耐心等着她做决定。
“我隔了十八年突然出现,面貌还和从前一模一样,你说……他会不会害怕?”
“我与你素不相识,我都不怕,他怕什么?”
“不是人人的心理都同你一样强大的,”余晓暮撇撇嘴,“换作是我,也会害怕。”
“除了害怕,看见自己惦念多年的爱人出现,更应该高兴才对。”
“可我当初消失得突然,他会不会以为……我当初是故意逃婚?”
“你不爱他?”
“怎么可能!”余晓暮下意识反驳。
正是因为爱他,爱得患得患失,爱到无法失去,才会一到法定年龄,就迫不及待和他结婚。”
22岁的潘铭浩,留着一头飘逸的黄褐色中长发,穿一身铆钉黑皮衣和宽松牛仔裤,时常坐在教学楼前的草地上弹吉他,惹得好多姑娘芳心暗许。
余晓暮就是其中之一。
她家世好,人长得漂亮,第一次鼓起勇气上前搭讪,就吸引了潘铭浩的目光。
而后,两人水到渠成,在一个洒满星光的夜幕下互诉衷肠,成为旁人眼中登对的爱侣。
可潘铭浩实在太招人喜欢,眼看他就要离开大学,步入社会,余晓暮心中愈发不安,恰巧毕业那晚潘铭浩酒醉,在一众校友面前同她求婚,余晓暮喜极而泣,当场就答应了。
“你爱他,却不信任他。”
江昼临一语道破。
她连连摇头,迫切否认他的话:“我失踪,他也是受害者,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你突然消失,又重新出现的原因至今一点头绪都没有,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一切与他无关?”
“因为我相信他爱我。”
余晓暮捏紧拳头,娇柔的眉眼染上一层怒意:“他爱我,就不会害我。”
“你能帮我,我很感激,可我与他的感情,不容他人置喙。”
见她面色不虞,江昼临也不再接话。
余晓暮却有些气不过,冷着脸开口:“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自己等就行。”
“你都说了不确定是不是他,要怎么等?”
“住户来来往往,如果他真在这里,总会碰到的。”
“万一今日没碰到呢?”
“……”
对啊,万一没碰到,身上又一分钱没有,她能去哪?
而且,那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收场时,小区的铁门被推开。
一个短发的中年男人提着饭盒从门后走了出来,恰巧撞上余晓暮的视线。
两人同时怔住,愕然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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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些词是粤语用法,但不大影响理解,就没有批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