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演技

　　03
　　季白野虽然毫发无损从宴会上回来了，陈笑达也没拿他怎么样，但是他知道，自己跟陈笑达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得罪了陈笑达这样的人，他以后在圈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哪怕陈笑达自己不亲自动手脚，奉承陈笑达的那些人，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家里破产之前，他得罪的人就不少。
　　现在破产之后，那些得罪过的人还没找上门，他自己反倒又先冒了头惹事，这路本来就难走，这会儿他自己把自己的难度直接给升了级，更难了。
　　季白野在家里窝了几天，最后查看银行卡余额，就剩不到两万块钱。
　　两万能干什么。
　　如果他省吃俭用，还能熬一段时间。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会。没人教过他省钱这事，从小他就没为钱的事操过心，也没担心过有着一天，自己会穷到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更何况，他过惯了矜贵的日子。家里破产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他没法在这个时候低头，出门他还是要穿一身名牌，开车也要开最好的车。
　　这是虚荣，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撑住自己尊严的一点东西。他不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也不要别人的蔑视和怀疑。

　　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让他回趟公司，说是想跟他聊聊。
　　经纪人胡冬云声音听上去有些刻意和尖锐，季白野听着不舒服。
　　等到了公司，胡冬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似乎看透他这身名牌穿搭后强撑起来的腐朽的架子，嘴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白野啊，人嘛，还是要学会适应环境，才能活下去，不然只能等死。”
　　“所以呢。”
　　“人该低头就要低头嘛。这个圈子其实就是这样，外面的人不知道实情，难免会说这说那儿，说多了也就那样，你别怕别人说，你就做自己的事就好。”
　　“你想说什么。”
　　“改天跟我去给陈导道个歉，你们再静下来聊聊，把误会说开了，以后你的路也能好走点。”
　　“静下来聊聊？”季白野冷笑道，“我看是动起来聊聊吧。”
　　胡冬云也不装了，他早看不惯季白野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好像是所有人都该顺着他，地球没了他转不了似的。
　　“季白野，你听我一句劝，娱乐圈就是这样，它有它的规矩，你得学会适应。以前有你爸罩着，被人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想成名，想红，你就得去适应里头的规矩。”
　　“我偏不。”
　　胡冬云哈哈笑了两声，“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带不了你，公司也同意给我调职了，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作为你这两年的经纪人，我还是要提点你两句，季白野，你这脾气不改，早晚要吃亏。要么你就转行，别干这个，就你这样那演技，说实话，你在这条路上走不远的。”
　　季白野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经纪人，要说待遇，他对身边的人，还算大方，也给他送过车送过手表，没吝啬过。
　　其实也不难理解。
　　胡冬云跟着季白野的这两年，没吃过苦头，毕竟没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
　　但是，季白野没了钱，加上得罪的人多了，他这脾气又不改，跟着他以后估计得天天给他擦屁股天天受罪。
　　不管是谁，都没法想象那样的工作。
　　胡冬云又说，“别以为长的好看点，就能耐了。圈里最不缺的，就是长的好看的。别以为顾闻西能帮你一次，下次还会帮你。上次人家帮你，不过是念及旧情，但是这点旧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季白野不知道顾闻西帮他，但是如果胡冬云所说的旧情，指的是顾闻西和他爸之间的关系的话，他觉得胡冬云太看得起他爸了，也太小瞧了顾闻西。
　　顾闻西会让他滚出去，后续也没来找他麻烦，只会是因为顾闻西觉得麻烦，也是可能只是因为顾闻西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闹大了，丢脸的不光是陈笑达，还有他顾闻西，毕竟这事发生在他地盘上。
　　季白野不知道胡冬云怎么看他和顾闻西之间的关系，但是他没必要跟胡冬云解释太多。
　　“你可以走了。”季白野不听他废话。

　　季白野刚下到一楼，接到了之前联系过的一位制片人的电话，说之前的电影还想找他聊聊。
　　制片人现在就在公司楼上。
　　季白野说了声好，又按回9楼，折回去。
　　说是聊聊，不外乎就是说不合适之类的。
　　之前这个剧本会联系上，也是因为那会儿家里还没出事，靠着家里搭上的关系。这会儿出事了，马上断掉合作，也是正常。
　　更何况，还没签合同呢。这事吧，不赖人家，也不能赖家里，也不能赖自己。要赖，他只能赖命运，赖天。
　　其实也没什么好赖的。季白野冲着电梯里反射镜的自己苦笑一声，在电梯门开之前，迅速调整好表情，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起码，不要被人看出他身上的颓唐来。

　　制片人叫吴立垒，是电影的制片人兼导演。之前找人的时候，吴立垒定下来的第一条件就是演技要好。
　　演技这东西，非常不幸，正好是季白野最缺的东西。
　　季白野只有一张脸能用，别的都用不了，没演技，打戏也不行，台词也不行，总之哪哪都不行，是导演用了一次不敢用第二次的那种演员。
　　季白野推开门进去后，发现陈笑达也在。陈笑达头上还裹着纱布，眼睛还是往外凸，坐在沙发上望着他，说，“过来坐下谈，别站着了。”
　　吴立垒坐在旁边，五十岁上下，脸看着还年轻，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三分，白发穿插在黑发中。
　　“你好，我们之前聊过的，你先请坐。”吴立垒声音醇厚，听上去没那么刺，“陈导，我们一会儿再聊。”
　　吴立垒也是国宝级的大导演，以往的电影拿奖记录和成就不亚于陈笑达，所以他对陈笑达有客气，但是没有小心和顾忌，开口赶人出去，也是毋庸置疑的态度。
　　陈笑达愣了一下，想说，他还不能留下来听听？但见吴立垒态度强硬，又见季白野一脸不待见，自己也省的留下来讨没趣，便起身往外走，说，“我到外边等你，晚点请你吃饭。”
　　陈笑达擦着季白野的肩膀出去，出去时，有意无意往季白野身上靠。
　　季白野躲了一下。
　　等陈笑达出去后，他才从容入座，坐在吴立垒对面，等对方先开口。
　　“我最近也找了不少年轻的演员过来试镜，试镜之后呢，我这边还是觉得你比较适合这个角色。我这边找你过来，是想谈谈和合同有关的具体的事。这事本来应该找你经纪人谈，但是我听说你经纪人离职了，所以就只能找你过来聊。”
　　“但是我演技不行。”季白野老实说。
　　“没关系，不要怕这个，演技也不是天生就有的，需要磨练。你只要有这个信心和努力，什么戏都不难。”吴立垒随后跟他谈细节。
　　季白野不明白，他何德何能，让大导演跟他讨论这些。
　　吴立垒语气温和，很有耐心地说了很多，季白野有大半听不懂，剩下的一半是没听进去。

　　等季白野从会议室出去，人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能有电影拍，而且还是大导演大制作的电影。
　　该不会跟陈笑达有关……
　　正想着，季白野在电梯前就碰到了陈笑达。
　　季白野没有特意躲开，就站在陈笑达旁边，个高腿长，显得陈笑达更矮了点。
　　季白野进电梯，陈笑达跟着进去。
　　“聊的怎么样了。”陈笑达问，“吴立垒是好导演，不管聊的怎么样，都能学到东西的。”
　　季白野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别以为你跟顾总沾亲带故，就能进他的剧组。自己没本事，你进不去，不怪别人，就怪你自己。顾总念旧是真，但人不会一直念旧，你得为以后考虑考虑。”
　　季白野心道，陈笑达不知道自己和吴立垒签合同的事。

　　季白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自己跟顾闻西有关系。
　　事实上，加上宴会那次，他只见过顾闻西两次。他和顾闻西，甚至连正常的对话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顾闻西对他说的一句：
　　“滚出去。”
　　那声“滚出去”，一直烙在他脑子里，那声调和语气，季白野甚至能摹仿出来。从声音听的出来，顾闻西当时是真生气了。
　　除此之外，他和顾闻西根本没有任何更多的联系。

　　季白野有些走神了，出电梯后，才发现后面的陈笑达没跟出来，却在他刚才走神时，往他裤兜里塞了一张卡片，上面手写着一串号码，估计是私人号码。塞卡片的时候，还被摸了一道。
　　季白野站在原地，低头盯着卡片看了一阵，不知道陈笑达图什么。
　　就图他这个人吗？
　　他都把他砸破了头，揍成了猪头，他为什么还图？还是说，想换一种方式羞辱他，让他屈服？
　　季白野站在原地晃了一下，有些恍惚。等回过神后，他才抬脚往前走，离开这个地方。

　　吴立垒的助理跟季白野对接时，偶然提了一嘴，说是投资人的意思。
　　季白野查了，查到的是顾闻西，还是全资。

　　顾闻西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三十八，倒是没有季成梁那么老，但也不年轻。
　　未婚，听说他全家都在担心他的婚事，只不过他本人一直没什么动静。
　　有人说，这跟前影帝徐思延有关。说是前影帝，是一位徐思延在拿下影帝后没几年，就宣布了退圈。全面退圈是在三年前，也不过三十岁，风头正盛的时候，急流勇退了。
　　这几年，他一直保持低调，网上有关他的消息几乎没有，不过各大平台上，倒是还有一众自发组织起来的粉丝在等他回来。
　　说是顾闻西原来和徐思延有过一段，后来两人分手，顾闻西一直放不下徐思延，以至于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的事。

　　也有人说，是顾闻西抛弃的徐思延，因为顾闻西真正喜欢的是漂亮的二十出头的小男孩。当初抛弃徐思延，也是因为徐思延年纪到了，所以顾闻西才不抛弃的徐思延。
　　这些年顾闻西也没空窗过，一直在圈里挑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小男孩，所以他的手才会伸的那么长，总是掺和到娱乐圈去。
　　也有说，顾闻西一直洁身自好，也没跟徐思延在一起过，因为顾闻西根本不喜欢男的。

　　季白野看着这些八卦新闻，只当个乐子看看。
　　后来，他又往下翻着网页，看到了好几年前的一些被压的古早论坛言论，最早的一条竟然是十一年前。
　　粗略算算，顾闻西十一年前二十七，而徐思延比他小五岁，是二十二岁。
　　二十七岁的顾闻西和二十二岁的徐思延，都还年轻。
　　大多在讨论顾闻西和徐思延之间的事，说他们如何甜蜜之类。又有人做了佐证，说，徐思延从一开始跑龙套的角色到后来的二十五岁一举拿下影帝，背后就是有顾闻西一直在给他做规划。

　　季白野今年二十四，十一年前，他才十三岁，还在上初中的年纪。那时候的娱乐圈，离他还很远，他也不了解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徐思延是三年前退圈，季白野两年前进来的，这个时间也错开了，加上他对圈里那点八卦不感兴趣，所以他对徐思延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很年轻的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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