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城

　　为了这不情不愿的分家，斐五爷忙得脚不沾地，斐老爷子所有的铺面、田产、现银，都得一一清算。虽然已经接手了这些家业多时，可是彼时每月都只处理一部分，账目的数额也不甚大，倒也要忙碌半个月才能将其捋顺了，到了年尾更是得匀出一个月来处理。

　　现下五夫人尚在月子里，也无法帮着他料理，有生意往来的几个老板的应酬也不能贸然推辞，等应酬回来又疲累到几乎睁不开眼，只顾得上头痛的厉害，哪里还能看那费神的玩意儿，只能无应酬的时候就待在书房核对，一直忙到三更天才舍得歇下。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大夫人跟三夫人却是特意约着一起来看了孩子。五夫人倚在床上，大夫人坐在床尾，三夫人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三个人凑在一起逗着躺在襁褓里的小毅杰。

　　“我也没什么别的好送给咱们五少爷的，这是我前些天特意上金饰店里叫人打的一个金锁，如今刚好送给他了，算是大房的一番心意，还希望五弟媳莫嫌弃。”说着欢欢喜喜地将金锁递给了五夫人。

　　“多谢大嫂了，真是漂亮啊，这锁，中心嵌的这块玉不便宜吧？”五夫人托在手里看了看。

　　“只是一般里稍微好些的，我娘家去年都没淘到特别好的玉，我挑挑拣拣了好一阵儿，才从几个看得过去的里头挑出来块儿较好的，还担心你看不上。”大夫人颇为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不会不会，已经很漂亮了，我替毅杰谢谢大婶娘了。”五夫人朝大夫人报以一个感谢的笑，把金锁收了起来。另一边手里攥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银锁的三夫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悄悄地把锁收回了口袋。

　　“这孩子真可爱，我们家冉杰刚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当时可气坏我了，埋怨了你们家大哥好长一段时间，说都怪他长得这么丑，孩子都随了他，生下来就难看。”大夫人摇着手里的拨浪鼓，边逗小五笑，边不服气道。

　　“大嫂，这儿子都是像母亲，你这可怪不到……”三夫人接了个话茬，可是说到一半，看到大夫人手里的拨浪鼓不动了，才仿佛突然惊觉自己这话说的委实不太中听，咧嘴干笑却也并不把话给全回去。

　　“孩子还小，哪儿看得出俊不俊，待长大了定了型才知道如何，大嫂也是个美人胚子，怎的还怕实杰以后长大了不是个迷倒万千女儿家的？况且大嫂也是书香世家，气质跟谈吐都是一等一的，必定是能教出个不俗的孩子来。三嫂你说呢？”五夫人笑呵呵地摆了摆儿子攒得圆滚滚的小手，冲三夫人眨了眨眼。

　　“是啊是啊，二少爷以后肯定是人中之龙，像娘的男娃都是顶有福气的。”知道五弟妹是在给台阶，三夫人巴巴儿得冲着大夫人讨好地笑了笑。

　　大夫人干笑了两声，复又摸了摸小五肉嘟嘟的小脸儿，“哎，咱们斐家加上你才三个男孩儿哟，你那二叔也不像个娶媳妇的样子，四叔又一板一眼、木木讷讷，不怎么讨女孩子喜欢，赶紧长大，长大了再让你母亲给你添个弟弟，好不好？不过，有了弟弟你母亲可能就不如现在这么疼你了。”

　　三夫人听着这话脸色渐渐地不好起来，想着自己屋里就一个女儿，家世也不如大夫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嫁进来比大夫人和五夫人都早，可是自从生了个女儿以后，便再没有动静了，两相比较，脸色更不好了。

　　小毅杰像是听懂了一样，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嘴扁了扁，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哟，这孩子倒挺机灵，一说你不疼他了就不高兴了。”大夫人见他变了脸又赶紧拿拨浪鼓逗他，“哦哦，不哭不哭，你母亲不会不疼你的，你可是个宝啊，我们斐家的宝哟。”

　　小五手舞足蹈地想去抢大夫人手里的拨浪鼓，咯咯直笑，五夫人掖了掖儿子的衣领，颇感欣慰地看着他闹腾。

　　“母亲！母亲！”外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歪歪扭扭地跑进来，原是四少爷，他小心翼翼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去看躺着的弟弟，“弟弟醒着吗？我想跟弟弟玩。”

　　跟着四少爷进来的奶娘将手里端着的补药递给五夫人，“五夫人，先把药给喝了吧，过会儿凉了不好。”

　　“给我吧。”五夫人接过药碗，急急地喝完，又拿了一粒放在床边的蜜饯儿含在嘴里，才缓过气。

　　“乖，子杰，弟弟还太小了，等他长大点儿你再带他玩好吗？”五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唤了奶娘将五少爷抱走照看一会子，四少爷也跟着奶娘蹦蹦跳跳地追出去了。

　　“哎，这斐家到爷这代都还有五个男丁，到他们小一辈儿竟然只有三个男孩儿了，五弟媳，你可是这个家的大功臣哦。”大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自生了女儿，身体倒是大不如前了，估摸着以后也难再怀上了，你倒是要多注意着身子。”

　　“大嫂别这么说，再好好调养，定是能再怀上的，咱们都还年轻，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五夫人见她难过赶紧宽慰了几句。

　　三夫人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甚是顺遂，却是字字如刃，割在她的心上，倒像是特意讲予她听，让她难堪似的，心里逐渐腾起一股无名的妒火。是啊，倒是忘了，这大夫人是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娘家家境优渥，五弟媳妇虽然比不上大嫂子，但出阁前也是衣食无忧的小姐，自然瞧不上我这无钱无势、无依无靠的，俩人说得上的话的时候总是比跟我多些。思来想去，觉得椅子下像是烧了把火，让她越发坐立难安起来。

　　“大嫂、五弟妹你们先聊着，我有点头疼，大概昨日没睡好，我先回去休息了。”她假意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起身欲走。

　　“光顾着跟五弟妹说话，倒是忽略了你，你怎得了，可是难受得紧？要差人去请大夫来看看么？”大夫人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颇不放心，遂叫了一个负责洒扫的丫头送三夫人回去。

　　三夫人这一回去倒是真病了，大夫说是心火太盛，加之体内的湿热发上来，才致头晕目眩，腿脚无力，着给开了个中药方子，让好好将养着。如此她也如五夫人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着，每日就吃饭的时候才出来活动活动。虽是许久都照着一日两次的喝，她总觉得，吃了这药好像效果并不好，一月有余，可自己头晕的毛病好像更严重了，瞧着更是憔悴了许多。

　　然还有比她更憔悴的。五夫人最近这几日已是下不了床，不知怎的，平白无故的浑身发冷、面无血色，补药的量加了又加，可是人却丝毫没有起色，着实急坏了斐五爷。

　　“五爷莫担心，不过……是我身子虚罢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五夫人气若游丝地抚了抚握着她的手、靠在她床边的五爷。

　　“你这是怎么了，你前一阵子不是好了许多了的吗？！”斐五爷看着面如枯槁的夫人，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行，咱们换个大夫来瞧瞧吧，你这样下去，我怕……我怕……”

　　“渊明，我没事，真的，况且陈大夫都给我们一大家子多少人看过病了，我自是相信他的医术的……”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斐渊明赶紧起身去扶了她一把。

　　“生死有命，能嫁予你，我已经很知足了……你要……”她话还没说完，却是昏了过去。斐渊明当下心中一紧，抱着她唤了声“苏云”，却没有得到回应，就立马着人去找了陈大夫，叫他马上赶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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