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春

　　不久就打上课铃了，同学们渐渐安静下来。快乐的时光存在记忆中，现在排在头脑中第一排的是语文成绩和接下来的语文晚自习。语文老师拿着卷子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

　　十几岁的孩子终究是难以捉摸老师的心思的，看着平时和蔼的老师面上带着严肃，也不自觉心跳加速。

　　“你们觉得你们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啊？”语文老师开口了，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在老师中并不少见，但他辅导课业的功力十分老练，加之知识渊博，同学们都很敬佩他。但此时却没人敢说话。

　　“我觉得你们这次考得挺好的，所以奖励你们看一次电影哈哈哈哈哈。”刘老师突然笑着说道。教室凝滞的气氛突然开始流动，刚才静立在空气中的小灰尘也上下翻飞。同学们嘴上抱怨着老师差点吓死他们，但依然兴致勃勃。

　　许琳开始征集大家想看的电影，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最心仪的题材，老师笑眯眯地站在台上看着他们，说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找一部积极向上的片子。最后大家选择了一部动画电影。

　　他们在昏暗的教室中，在老师和各自的陪伴中与幼时的自己相遇。

　　电影时长不够两个小时，但它带来的快乐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时长，班级里一共坐着五十位同学和老师，它带来了将近一百个小时的快乐。晚自习最后，语文老师向大家展示了徐若的答题卡，夸奖他的作文总是立意深远又与众不同，说希望大家能够向徐若同学学习，以另一个角度观察世界。

　　这一晚，徐若没有得到实体的记忆，但每每想到这一晚，他总是会记起那粉紫色和琥珀色的天空，记起电影片尾曲播放时漂浮在天花板上的轻柔歌唱，那一刻他知道，大家都已经童年的自己重逢，也会记得那个讲俏皮话的少年，那样巧妙地替他解了围。

　　后来的几天，徐若说话还是很少，只知道窝在座位上学习，但上课时又总是会打瞌睡。有时他能预感到他马上就要睡着了，就会站起来走到教室后面听课，但大多数时候瞌睡都来得措不及防，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总是能文彦清笑着用胳膊捣捣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是深眠被打断的紧张感吗？

　　下课后，文彦清看着疯狂背英语句子的徐若，问他，“你晚上几点睡的啊同桌？”徐若一惊，从英语中拔出头来，告诉他他一般一点多两点睡觉。

　　这样的睡觉时间着实惊到了文彦清，他以为徐若上课睡觉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没想到熬夜才是破坏身体的幕后黑手。他问徐若，“那你如果下课困了为什么不睡一会呢，这样你上课也就不用睡觉了。”

　　但徐若觉得自己本身就追赶不上课程进度，如果下课也不学习那么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

　　“但是你这样恶性循环也不是个办法，你总不能光靠着意志力抵御瞌睡吧？”文彦清还是不理解徐若这样的学习方式，但看着他急急忙忙背英语的样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下一节英语课徐若没有打瞌睡，因为英语老师是出了名的“灭绝师太”，被她发现上课打瞌睡的后果很严重，况且上课前的英语默写已经赶走了瞌睡虫。

　　英语老师戴着小蜜蜂，嗡嗡声回荡在整间教室，还夹杂着刺耳的气流声。令人略有些烦躁，但又无法摆脱。

　　一中每周四都会给学生一节课的时间进行运动，俗称“大课间”，以往这个时候徐若总是坐在座位上学习，这时的他是精力充沛的，他总会在眼保健操时偷偷补觉，偶尔会被不认真做操的文彦清看到，但他并不知情。

　　最近班主任在考虑给班里买一批体育器材，鼓励同学们多运动。但目前还在和班干部们商量。文彦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同学，正值青春期的男生精力旺盛，一听到班主任鼓励运动还能提供器材，高兴得差点一蹦三尺高。

　　“不过买运动设备的话咱们是不是又要交班费啊？”不管什么时候，要交班费都会给学生“致命一击”。

　　“不用，老班说了，不够的钱她垫上。”文彦清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意味。

　　这句话让男生们炸了锅，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买什么器材。

　　“大哥们，别光顾着自己啊，还得问问女生的意见。班会的时候再说吧。”

　　班会还是和往常一样，班主任都需要先去开会，就由文彦清先替班主任主持班会顺便管理班级纪律。

　　“家人们，这有个没有坏消息的好消息，就是老班说要给我们买点儿体育器材，用我们收上来的班费，不需要大家另交，缺的钱老班给我们补上。”一瞬间，整个班级立刻开始吵嚷，四十五个人讨论出了五百个人的气势。

　　“好好好，知道大家很激动，但是安静点儿，校长室就不远呢，不知道的以为咱们班装了扩音器了。大家先想一下想要什么器材，篮球、足球、排球、毽子、呼啦圈都行，到时候呢咱们就是班级统一管理，所有人都有使用权。”

　　“班长，我们想要篮球！”

　　“为什么不说羽毛球，是我们羽毛球不配了吗？文哥真坏呜呜呜……”

　　“赵轩你别恶心人行不行？文哥我们棒球也需要帮助啊，谁能看看我们啊，我知道我们娇小软弱又可怜，肯定得不到帅气文哥的关注了呜呜呜呜……”

　　班级里的同学吵吵嚷嚷，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蔚蓝的天空嵌着云朵。

　　“好了好了，这样吧，咱们投投票，如果一项运动器材超过三个人投票那咱们就把它列入备选名单啊，只是备选名单，还得在老班那里过一遍，都想好了再写啊。写完还是小组长辛苦收一下，待会我们唱票。”

　　说完文彦清就下了讲台回到座位，他看徐若迟迟下不了笔，也知道他平时不运动。

　　“我觉得你没事可以先去散散步也行，这样对身体也有帮助的。”文彦清看着他，眼里满是真诚。

　　“好哦。”徐若轻轻点点头。那文彦清喜欢什么呢？

　　他除了篮球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吧？于是徐若在纸上写下篮球。

　　下了晚自习已经是十一点了，微风荡荡悠悠而来，包裹住徐若，吹散了脑中的压力和情绪。

　　他就这样任由清风牵引着他和他的情绪，让情绪自由在空中飞舞，而后化为清透的空气。徐若最喜欢的就是在晚自习之后回家的那一段路，那时候他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可以描绘自己未来的生活，也可以期待从这座城市走出去的经历。但家里离学校并不很远，这是妈妈特地为了他的学习而租的学区房。

　　一进门，徐若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他知道，爸爸又来了。徐正军平时都一个人待在原来的家里，今天不知为何，又来这个他最看不上的出租屋了。

　　徐正军看他进来，横撇一眼，等了几秒钟看着正在换鞋的徐若，突然开始破口大骂。骂他没有礼貌，这么久没见爸爸也不知道问爸爸好；也骂他没有出息，期中考试又考了那么几分，真是给他丢人；还骂徐若白白浪费他的钱，花这么多钱就为了租一个破破烂烂的学区房……

　　但这些徐若都已经习惯了，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对他也不错，但一旦心情不好时，他就会变成出气筒。

　　这时妈妈刘英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两盘菜。徐若微微有些诧异，妈妈听说夜宵吃多了不好，很少会给他做夜宵。

　　看着徐若站在客厅，喊着让徐若赶紧放下书包洗洗手吃饭。等徐若上桌后，徐正军已经开始吃了，桌上的菜都是徐正军喜欢吃的，油腻腻的让人没胃口。徐若就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却被刘英拦住，劝他再吃一点。但他觉得那些肉实在油腻，实在没有办法下嘴。刘英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吃了什么东西，不然为什么不想吃她做的饭。

　　徐若很认真地回答她说，“妈，我没在学校里乱吃。就是这会太晚了，菜有点油腻我吃不下去，您别多想。”

　　但刘英不依不饶，非要让他再多吃几口。这时徐正军说道：“他不吃就算了，惯的他。连红烧肉都不想吃了，我看就是活得太舒服了，想当初我们那时候哪有肉吃啊，有点白面都高兴好几天。饿他几天他就知道了。”

　　妈妈一向是听爸爸的话的，所以他得以逃脱。头有点闷闷的疼，眼睛也有些发酸，实在是很困了。

　　但徐若还是掏出了书本。刚坐在书桌前，妈妈就开门进来了。“若若，别学得太晚了，你看我给你做的饭你也不吃，要不要我以后下午也去给你送饭吧？”

　　“不用了妈妈，我在学校吃面包，不会在地摊上吃那些垃圾食品的。”徐若知道刘英的辛苦，也想尽量减少她的劳动量。但刘英总是认为徐若在拒绝她的好意，“可是那个面包多没有营养啊，你还是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的。这样才能好好学习，爸爸妈妈为了你花着这么多钱窝在这个小房子里，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就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我知道的妈妈，我会好好学习，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徐若习惯了这样的谈话，也知道要怎样哄妈妈开心。等妈妈走后，他又开始奋笔疾书，一直奋战到两点。

　　沾上枕头的瞬间，他就已经睡了过去。但他难以进入深度睡眠，梦中总是奇奇怪怪，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被什么人拽下悬崖，睁眼的瞬间心跳如擂鼓，连腿脚都变得无力……

　　等徐若起床后，他甚至感觉自己脑中窝藏着一片将要落雨的乌云，胸口也闷闷地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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