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之首，但哈士奇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眷顾小镇，齐纵作为早八人的生物钟已经早早催促他在六点起床。当然，不是说洗漱和交通要两个小时。他只是需要起来完成拖欠的小组作业，每日巩固中药材种类，再背诵那些每次都会让他两眼一黑的问诊实例，而已。

　　不是。齐纵把脸埋进手掌里，无声哀嚎。他都穿越了，现在处境十分危急了，怎么还要早起啊？这里是还有人陪他卷吗？

　　等他出门溜了一圈回来，看见站在自己那间屋子外边的【但丁】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是的，真相就是，即使是法外狂徒，也要早起。

　　【但丁】远远地看见那人缓慢但沉稳地踱步过来，心里那点对年龄的质疑也烟消云散。他只是想来看看热闹才早起，结果这人不仅早起，还要去遛弯。这是多么老年人的作息！他心服口服。

　　于是等齐纵万分不愿地用乌龟挪的速度到达门口时，发现【但丁】还站在原地。他不解地用眼神发出疑问：杵在原地干什么？

　　“我等你先进。”

　　“哈？为什么？”

　　“尊老爱幼。”

　　齐纵瞪着眼睛，偏偏【但丁】还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甚至替他掀开了门帘，让齐纵想起了那个表情包。

　　【请！（彬彬有礼）.jpg】

　　“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医......”齐纵默念清心决，飞快进了屋。缠着绷带的青年仍在昏睡，但气色不错。齐纵仔细检查了一会，发现伤处还有些渗血。他深吸一口气，从刚刚提回来的袋子里捞出了一根......黑不溜秋的东西。

　　说起这玩意的来历还挺魔幻的。他本来去镇子外边溜达，想再看看这片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看见的沙漠，却发现在仙人掌旁边长着一株黑漆漆的植株，造型颇为寒碜。他好奇去拔来，没成想一拔起来，这植株旁边就出现了一个标签。当时齐纵揉了好久眼睛，花了不少时间消化自己好像获得了一个附带金手指的事实。

　　标签是这样写的：【不知道叫啥的草，可止血，活血，养血，止痢，收敛止痛。用量3～9克，水煎服用。】

　　他当时盯着手里的植株......现在应该叫作药材，看了很久，试图把这个所谓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和某个叫作红药子的中药材区分开来。

　　赶走了烦人的【但丁】，齐纵找已经起床的镇民借了口锅，开始相似又不同的煎药历程。喂药时【但丁】又跑来靠在门边看，只不过是捏着鼻子。

　　“你那是什么玩意......呕。”

　　“你不认得？”

　　“毒药方面不是我的专长。”

　　毒药？齐纵琢磨着，突然笑起来。“外行呀，”他的声音像是淬了毒又在外边淋上蜜糖，“这个东西可是好东西，喝了它的人没得撒谎。简单来说，就是吐真剂。”

　　【但丁】已经快被熏晕过去了，不疑有他，只是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便躲出去了。

　　呵呵。齐纵暗自冷笑两声，放下碗来，准备换绷带。渗血的绷带拆开，齐纵眼看着刚刚还渗血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合了......

　　了......

　　“嗯？？”

　　他几乎整个脑袋都要贴上去，世界观碎得再也粘不起来。天地良心，中药可是调理派的，怎么可能这么快起效？不不，别说中药，就是外伤药也没这么好使的啊！

　　齐纵抓起剩下的药材，想起来这东西并不是中药材，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毕竟是不同的世界么，虽然说相似度高但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嘛。哈哈。这种专业对口但并不完全对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打岔，他本来还有些松懈的心重新支棱起来。在可以被称为“奇迹”的景象出现之前，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不仅是奇怪的药材，今后还有可能遇到类似的无法用原来的“常识”来解释的东西说不定多了去了，一不小心就会没命。他的目标是刺杀秦烛再被反杀，要是中途就意外身亡了就都完了。

　　所以说系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齐纵不抱希望地小声喊了两句：“就算是睡觉，睡那么久也该醒了吧。你要是再不醒，我可没法子了......”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然而还在床上装睡的吴疏桐听了却是心神大震，他确信自己要是想装睡，不论是浅眠还是深睡都没人能识破得了。然而这个人却打破了他的自信，那暗含威胁的话语听得吴疏桐一瞬间冷汗直流。思来想去，只好妥协。

　　齐纵在原地一边转圈圈一边呼唤系统，没喊几句，回头便看见那个被他拆了绷带的病号正面色难看地坐在床上，眼神一言难尽。齐纵轻轻咳了两声，化尴尬于无形。他刚要辩解两句，就听床上的小哥沉着声音说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技不如人，你想把我杀了我也没意见。”

　　说完他便低下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实际上准备着等会就把人杀了。他等了会，没等来拷问，却等来了一声叹息。

　　吴疏桐愣住了。他抬起头，身着黑风衣的青年手无寸铁地走过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绷带，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抬起手。”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弯腰，在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地方缠上绷带。他缠得非常专业且细致，细致到吴疏桐几乎要以为自己刚刚才受的伤。但事实是，那副“吐真剂”下去，他就感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原本还渗血的地方也迅速愈合了。

　　“看着我。”

　　大脑已经宕机了。他看着面前这双墨黑色的眼睛，里头带着安抚和坚定。他曾经在长辈那里得到过这样的眼神。

　　“我会带你离开的。听着，装作伤还没好的样子，其他的交给我。”

　　说完，齐纵就离开了。与吴疏桐的想法背道而驰，此时他已经把锅扣到了那株药材身上，顺便记录下标签上没有的，实践出真知的东西：强力止血药。但有副作用，疑似损坏大脑。

　　-

　　不是齐纵夸下海口，他确实已经有了计策。煎药的时候，他抽空在识海里翻了翻漫画的更新，没看见自己这个小配角有什么戏份，但意外获得了某个著名恐怖袭击团伙的活动路径，与自己所在的贩/毒团伙的路线高度重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弥补他来这个世界以来的坏运气，那个团伙的头目还和毒枭有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到时候两队人马打起来，他再趁乱逃跑，岂不美哉？

　　车队在上午九点从沙漠边沿的小镇出发。齐纵把脑子好像已经不太清楚的小哥绑起来，拽着上了卡车。【但丁】在一边啧啧称奇：“这小子可是个硬茬，你那毒药还真有两下子。有问到什么情报吗？”

　　“急什么。”齐纵故意冷冷地回复道，“我的投名状可是还有三天时限。而且，你确定要在这里讨论情报？”

　　【但丁】瞟了眼不远处正走来的【独眼】，没说什么，往里坐了坐，作出一副和齐纵不熟的样子。

　　齐纵防备着【独眼】这个大嘴巴，想着要是对方问起这个小哥该怎么解释，却见【独眼】似乎是还在宿醉中没缓过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另外两个人一如既往安分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讲。车里倒是少见地安静下来。

　　看着沙漠越来越远，齐纵回忆起第一共和国的地图，估算着还有多久遇上恐怖袭击。沿途风景一路变换，远离了一成不变的黄色，从简陋的土房到逐渐耸立的高楼。在齐纵的印象中，小镇中肤色黝黑的农妇头裹红黄色交织的头巾，裙子也简朴，甚至有些补丁。然而自从进城，目之所及都是光鲜靓丽。

　　但不论衣着上有何不同，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这个世界的政府——也就是执法局，在民生这块丝毫没有含糊。但抛去幸福感的感染力，齐纵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吴疏桐余光看着身边的人原本是陷入沉思，专注地看了会外边，然后又仿佛恍然大悟。这样的情绪转变惹得他好奇，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挠。他还有很多疑问，关于身份，关于动机。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卡车在路人毫不在意的目光中前进着，顺着齐纵所预想的路线行进着，逐渐抵达本部。齐纵此时终于想明白了——是眼神。

　　从心理学来说，一个人看起来在笑，然而遮住下半张脸，眼神却是压抑而绝望的，正是压抑到极致的表现，这一点齐纵在戒毒的人身上看见过。这种割裂感是难以被察觉的，尤其是在长期习惯、无人告知，并且......有人默许的情况下。

　　“这里的广播简直多得出奇啊。”齐纵收回视线，貌似不经意一般感叹一句。

　　“你这个第一共和国的人竟然不知道？哦，忘了你长期在沙漠里。”【独眼】缓过来了些，就忍不住要说话。他坐得更舒服了些，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里发生恐怖袭击的频率比发生杀人案件的频率还要高呢。啧，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确实如此。毕竟沙海市的防空洞什么的修得很不错，普通市民可以躲到结束。”

　　“躲到......结束？”

　　“啊，就是这些恐怖分子破坏和掠夺到他们心满意足为止。”

　　齐纵感到一丝荒谬。

　　先不说政府为什么会容忍这样的破坏，就单单说恐怖袭击的动机是什么？报复被袭击国的政府？可是他们并不伤害市民。这说不通。

　　齐纵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么，执法局不管吗？”

　　“管，也不管。”坐在最里面的【但丁】突然开口了。【独眼】看见他的神色，微微缩了下脖子，还咽了口唾沫，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齐纵转过头，发现【但丁】满脸阴翳。他在刚刚开口时就坐得端正，语气里除了严肃，还有庄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虔诚。

　　“准确来说，是以前管，现在不管。”

　　“为什么？”

　　齐纵问完才觉得这样太过莽撞，但也收不回来了。【但丁】没有在意，或者说他已经陷入某种情绪。他一只腿折起来，马丁靴的鞋跟踏在卡车里边座位的边沿，右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

　　“执法局里曾经有某个人......或许是某些人，他们从来不吝啬于保护这座城市。但他们现在不在了，这座城市就成了被抛弃的城市。而在那些恐怖袭击团伙来看，这就是城市被‘神’抛弃的证明。

　　“沙海市，是被抛弃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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