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烟

　　过了几日，宫里派了嬷嬷过来，这婚事，看来是要板上钉钉了。

　　“郡璃今天的衣裳好生素淡，衬得郡璃没什么精气神，怕嬷嬷第一次来看着不喜。”

　　“嬷嬷再怎么样也就是个下人，若我因她刻意梳妆，才会叫她看不起，快些走吧，要迟到了。”

　　到了庭院，我刚刚站定，一个又轻又糯的女声传来:“嘉音见过姐姐。”――太后听闻林家有两个女儿，特许林嘉音也过来学习礼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尚书家的千金，日后夫家定非富即贵，得了宫里嬷嬷教导这一名声也有助于她于京都闺秀圈的地位。

　　我扭头一看，林嘉音似乎很重视与嬷嬷的会面，鹅黄色的衫裙，编发温婉，耳边的玉坠随着身体摆动轻轻摇晃，衬得耳垂白嫩细腻，与她娇俏可人的外表对比，我倒真如云茉所说的那样没什么精气神。不过这也无妨，我生的比她颜色好，我是嫡，她是庶，她见到我还是得论礼数唤声姐姐。
　　察觉到我的打量，林嘉音看向我:“姐姐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展颜 :“音儿生的愈发貌美了。”

　　林嘉音娇羞的低下头，“姐姐总是打趣我。”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林嘉音被娇惯着长大，即使是随母亲在外面的那几年也与平常人家的小女一样不少些什么 ，她就像一只养在笼子里的白兔，单纯良善，不谙世事。

　　过了一会，嬷嬷来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饰朴素，一身宫装浆洗得发硬，无一丝褶皱，看起来极有威严。

　　威严的她面容肃穆，向我们中间看去——这恰到好处了减少了出错的可能性，声音四平八稳地倾泻出来:“哪位是大郡璃？”

　　我走上前，福了福身，道:“正是臣女。”

　　“抬起头来。”

　　我抬头，与嬷嬷平视，我本身不矮，只是嬷嬷站在台阶上，几乎比我高了半个头。

　　嬷嬷细细地打量着我，末了，她赞许的点点头，“是个美人，你竟出落的比林夫人还要好些。”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口中的林夫人其实是我的母亲，忙道:“嬷嬷缪赞。”

　　和嬷嬷相处了几天，我发觉，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严厉了些，但从不会随意处罚。我自小没了母亲，也未有礼仪嬷嬷教养，此时学规矩，较一旁端庄知礼的林嘉音，我显得格外拙劣，但嬷嬷从不恼，细心的纠正我的动作――这和我想的倒是不一样，据说奴婢的性子往往带着主人的影子，想来太后，也是个很好的人。

　　“太后虽然身份尊贵，人却是格外良善，”嬷嬷坐在我房间的软榻上说道。

　　由于婚约，林程舟令人翻新了我的房间，虽然已经很有些贵女闺房的样子，但和宫里的装潢比想来还是有些差距。嬷嬷不愧是多年的老人，在第一次进入我房间的时候神色如常，未有一丝惊诧，我虽然知道她是为了皇室颜面，内心还是对她很是感激，维护了我仅剩不多的自尊。

　　“太后与你母亲一样，也是将门之女，只是未随父母在边境，见不得塞外美丽的风光，只能留京学学礼仪，诵读诗书。”

　　想来这也是太后的原话，她真是个善良的老人，她养尊处优，通览文字，是大家闺秀，而我母亲年少时过的是刀尖舐血的生活，时时担忧着生死存亡，外祖也分不得心对她精心教养，十七岁嫁与我父亲时仍是礼疏学浅，不通文字，为此也受了不少的耻笑。而太后，竟把两个身份和处境都完全不同的人倒置，毫无架子地倾吐着对我母亲的羡慕。

　　“说起来，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太后就抱过你，这桩婚事也是她主动求来的。”

　　我陷入了沉思，丝毫没注意到嬷嬷神色的变化，她又接着道:“当今圣上是老奴亲自哺育大的，”
　　我有些惊讶，原来嬷嬷，竟是圣上的乳母，为着皇族的教养和身份，选用的乳母多为家世清白，聪慧伶俐的适龄妇人，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女子，想来嬷嬷出身也不凡。

　　“那孩子外貌很像他母亲，又随了父皇的文韬武略，先帝很早就称赞他有帝王之风，虽然圣上为晚生子，先帝却很器重他，予以重任，江山的得守，百姓的存亡，他总是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嬷嬷叹了口气，“那孩子本来是成大事的，可惜。”

　　我看向嬷嬷，她眼睫垂下，看不清里面情绪，待我欲追问，她起身道:“夜深了，郡璃早些歇息，老奴先走了。”?
　　我注视着嬷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心下总有种说不通道不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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