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

　　但在季绵一声不吭离开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侯雨就听不得“绵绵”这两个字，谁在他耳边提这个名字，他都能恼火。

　　……

　　“今儿吃炒面还是刀削面？”王杰放大版的脸突然出现在侯雨眼前。
　　猛地一个哆嗦，他把绵绵怼在了这张大脸上。
　　王杰:“……”

　　绵绵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伸着爪子去拍王杰的脸。
　　“额，抱歉，”侯雨把它抱回来，“刀削面，多放鸡蛋，谢谢。”
　　王杰被气成了灯笼椒，冲着他竖了个中指后，骂骂咧咧地拎着食材往小屋走，走到一半又转过来，冲着绵绵也竖了个中指。

　　侯雨揉了揉绵绵的脑袋，把它放在了一边，又从旁边捞过手机，手机早就冲满了电，估计是王杰帮他拔了，顺便放在了手边。

　　他划着微信界面查看消息，绵绵窝在脚边不满地小声叫唤。
　　看着看着，突然有条消息蹦了出来。
　　－雨哥，求你个事儿呗
　　这是他大学同学发的，同学叫秦淮。
　　上大学时他们经常用这个名字开他玩笑。
　　－说

　　这几年里，侯雨被绵绵磨得没什么性子了，简单回了句消息后，就又把它抱起来，拿着逗猫棒陪它玩。

　　－后天，22号来搂席啊
　　－你终于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了?
　　－……
　　－后天是老子的订婚宴啊!!!离开什么世界!!!

　　侯雨晃了晃手里的逗猫棒，看着绵绵伸着爪子去够上面的羽毛，皱着眉想，秦淮这小子怎么这么突然？前段时间几个聚餐的时候，他还是纯情单身小处男，开个黄腔都能脸红的跟喝大了似的，这怎么就……订婚了?
　　对面像是知道了他心里的疑惑，很快就发过来一张图。
　　上面写着秦淮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安雅，旁边还有超级显眼的“订婚宴”三个大字。

　　－成，地址发我
　　侯雨没再继续想。
　　－就在这个酒店[图片].jpg
　　－那你来的时候记得拿上你的相机哈[奸笑][奸笑].jpg
　　侯雨一阵无语，就知道这丫不会让他白搂席，看来是把他当免费摄影师了。
　　－我现在的出场费多贵你知道吗？
　　－再贵也贵不过咱俩的友谊啊是不是？
　　侯雨点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拍了张大拇指给秦淮发过去。

　　完事后他这才点开那张图片看了看，不是太远，和医院在一条路上，正好他后天可以顺路去医院拿点胃药，就省得他跑两回了。
　　侯雨笑了笑，跟绵绵击了个掌:“你爹我聪不聪明?”
　　“喵呜。”绵绵伸出一截粉红的舌头去舔他手心。

　　在店里吃了饭，跟王杰打了两把游戏，他才踏着月光慢慢往回走。
　　侯雨现在住的地方稍微偏点，在南城的老居民楼区，但胜在挨着一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热闹的小吃街，也不显得冷清和孤独。
　　可能全世界的小吃街都长一个模样，也可能小吃街是个连锁产业，侯雨觉得这里的每一个店铺都跟他以前和季绵在云城逛过的那条街像。
　　还有……侯雨朝胡同深处望了望，到底还是没进去。

　　大学毕业后，有一部分原因是叛逆心理在作祟，另一部分是单纯的想一个人，他没跟父母要一分钱，也拒绝了家里的安排，独自一人抱着猫开始打拼，苦吗？肯定苦。
　　但没那人苦。

　　……

　　侯雨开锁进屋，没有立即开灯，靠着门板垂眸盯着一处黑暗发呆。
　　直到待在猫包里的绵绵烦躁地挠了挠包壁，他才回过神，手伸向旁边的墙壁，“啪”一声按亮灯。
　　屋内的布置瞬间清晰起来，除了角落处看着很温馨的可爱猫窝外，其他地方都是简单色调。

　　侯雨把绵绵放在地上，又去给它添了猫粮，饮品店里的猫粮它吃不惯，每次回家都空着半个肚子。

　　小主子可挑剔了，只用自己的饭碗，只吃一种猫粮。
　　侯雨曾经不只一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这只娇贵的猫主子还能不能活的下去。

　　而当绵绵对着它没吃过的陌生口味的猫粮大打出手之后，侯雨明白了，指定活不下去！
　　保准饿死！有食物也能饿死的那种！

　　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放了三个软乎的坐垫围着茶几，平时没什么人来做客，也就王杰会过来转转，此人不拘小节惯了，挑个舒服的地儿一坐就满足了。
　　也用不着沙发。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了半杯后，就地坐在地毯上，把手机调成静音，打开电脑开始修图。

　　绵绵吃饱喝足了会自己玩，玩逗猫棒毛线球毛绒老鼠……实在无聊了要么回猫窝睡觉，要么趴在他腿上睡觉，反正很乖，不会打扰他。
　　不过这两年绵绵的食欲愈发好了，食量也愈发大了，体格也跟着成正比例函数噌噌往上升，往腿上一趴都觉得沉，时间久了整条腿发麻。
　　但绵绵是个姑娘，侯雨这当爹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认命。

　　当然如果绵绵不来粘着他，他还是会屁颠屁颠跑过去把猫抱在腿上，一边享受着免费吸猫一边承受着腿麻。

　　这段时间接的活很多，本来他可以把这些活都推推，按照以前的工作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但他想空出一段时间去旅个游，就全安排在一块儿了，这就导致作息不是很规律，经常忙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第二天醒的时候那黑眼圈都能赶上国宝了。

　　王杰看见了就一边调侃他说完全可以去动物园表演来赚门票钱，一边每天按时按点准备一篇养生文在他耳边念叨，什么熬夜伤身啦多喝牛奶啦爱自己爱生活啦巴拉巴拉……
　　侯雨觉得他大学选土木工程专业肯定是闭着眼盲选的，这巴拉能力倒是适合去说书。

　　等忙完后，又是到了两点半，绵绵这次没趴他腿上，窝在那个属于它自己的坐垫上了。

　　其实有时候侯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准备三个坐垫，这家里就两个……一人一猫，为什么多一个?

　　绵绵睡得很香，两只前爪捂着眼睛，身子缩成一团，还像模像样地扯了他的外套盖在身上。
　　侯雨笑了笑，轻手轻脚把它抱起来放进了猫窝里。

　　回来喝了剩下的半杯水后，他拿着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放在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有人约图，明天上午的
　　消息是王杰发的。

　　洗完澡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侯雨干脆按着语音给他回复:“推了，要么就给那人说延后，我再休两天，得大后天才能开工。”
　　下一秒王杰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有啥事儿?”王杰问。
　　“我大学同学订婚宴，我去当摄影师。”侯雨趴在床上闭着眼说。
　　“行，一会儿我问问他，”王杰说，“那绵绵咋办？送店里来我帮你看着?”
　　“嗯，要不就……”侯雨感觉自己快睡着了，只剩下嘴在不停地说，说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失去意识前他还迷迷糊糊地想，“要不就”后面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王杰听清没有……

　　……

　　一夜无梦。
　　等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侯雨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
　　他对着自己竖了个拇指，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换衣服下床。

　　绵绵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窝在猫粮袋子前美滋滋地吃饭，他吹了声口哨，转身去厨房给自己觅食。
　　前两天买的面条还剩点儿，他又从冰箱里摸出最后两个鸡蛋，打算做个清汤面凑合一口。

　　他等着水烧开的空挡，靠着门框看了看还在吃猫粮的绵绵，绵绵这只猫估计是真成精了，一岁的时候就会自己叼开猫粮袋子，后爪再轻轻一拨，袋子就稳稳地躺在了地上，里面的猫粮会撒出来一些，它就窝在袋子口处吃，如果袋子里的粮少了，它还会跳上去踩几脚，把猫粮挤出来。
　　试问谁家猫能这么厉害？
　　侯雨哼哼笑了两声，不亏是他养的猫。

　　……

　　盛面条的时候，侯雨顿了顿，思绪逐渐飘远。

　　“吃清汤面吧？你要吃鸡蛋吗？”季绵问。
　　“吃!吃俩!”侯雨正窝在他床上打游戏，肚子早就饿得直叫唤了，听到这话眼睛都放绿光。
　　“家里好像没几个鸡蛋了，我再去找找。”季绵想了一下，转身又进了厨房。
　　侯雨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跟在身后，老旧的床架“吱呀”一声响，吓得他以为床要散架。

　　季绵家很小，厨房进两个人转身都有点挤，他只好靠在门框上，探着头去看季绵做饭的秘方是什么。
　　很普通的做法，很普通的调料，很普通的食材，但季绵做的就是跟普通的面条不一样。

　　没十分钟面就煮好了，他兴冲冲地跑过去端碗，却被季绵轰了出来。
　　“烫到了怎么办？”季绵皱着眉看着他。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发生过，侯雨来季绵家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就被烫伤了，手臂上烫了很大一片，疼得他泪花子直冒。
　　再后来他就很小心很小心……不过季绵没再让他端过碗，他也没展示的机会。
　　他就很小心很小心地看着季绵端碗。

　　侯雨还想坚持，但季绵挡在门口不让他进。
　　硬闯了两次后，他泄气了，坐在茶几前等着开饭。
　　碗端上来时，他凑近看了看，面上只有一个鸡蛋。
　　“另一个呢？”侯雨问，“在锅里?”
　　“我把锅刷了。”季绵说。
　　侯雨哦一声，还是挺高兴地去吃面，吃着吃着，他在地下翻到了另一个鸡蛋!

　　“你还藏底下了啊。”侯雨有些惊喜地说。
　　季绵也笑了笑:“给你个惊喜。”
　　侯雨低头继续吃面，眼神瞟到季绵的那碗里空荡荡的，只有面条。
　　“你的鸡蛋呢？”侯雨放下了筷子。
　　“我不爱吃鸡蛋。”季绵说。
　　“……家里没鸡蛋了吧。”侯雨停顿几秒才继续说。
　　疑问句却用着肯定语气。

　　季绵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是他撒谎前惯用的招数，是侯雨观察了两个月看出来的。
　　“还有啊，还有四个。”季绵笑着说。
　　侯雨没再吱声，只是把另一个鸡蛋夹到他碗里，而后端着自己的碗蹲在绵绵的饭盆前跟绵绵一块儿吃。
　　季绵抿了下唇，学着他的动作蹲在一边，小声地说:“小雨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侯雨心里明白，季绵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别人对他好一点，他都会掏心掏肺把自己所有能拿出手的东西全回赠给别人，在把东西送给别人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否会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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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在客厅里大吃特吃的绵绵吃饱后，晃晃悠悠地进了厨房，用爪子抓了抓侯雨的裤腿，耸着小鼻子用力嗅着。
　　“喵呜。”

　　侯雨回过神，盛好面条，用脚尖轻踢了它一下。
　　绵绵快速跑回茶几旁，端坐在属于它的那个软垫上。
　　侯雨拿了它的饭盆，用筷子夹了几根面条放进去。

　　“你怎么这么能吃啊绵绵?”侯雨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戳了戳它的肚子，笑着说，“你有几个胃啊？”
　　绵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没再理他。

　　侯雨把面条吃完，收拾了厨房，里里外外扫了地，擦了桌子，重新修了图，站在客厅思索着自己还能干点什么，实在没事干了后，他抱着绵绵坐在阳台上，头抵着头，小声且小心地说:“绵绵，我想季绵了。”
　　猫咪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扭着脖子去找人，环视了一圈后，没看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地叫了一声。
　　侯雨学着它也叫了一声。
　　“我想季绵了。”他又说。
　　声音很低，带着隐藏了很久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颤抖。

　　这两天他总会想起以前的一点一滴，那些美好的，温馨的回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他每想起一件事，刀尖就对准心脏狠狠扎进去，再慢慢旋转，把那块最柔软的地方搅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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