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朝夕

作者:春和湫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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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冬寒(3)


      等元承夕入了座,宴席才正式开始,如同寻常宴席一样,宫中的歌女舞女轮番上阵,下首的各位皇亲国戚挨个向皇帝敬酒。

      这样的场合,必是要喝酒的,轮到元承夕时,他也不得不捧起那白玉酒盏,他的手指没有力气,只能用双手腕骨夹住酒盏,说完祝酒词,小心翼翼地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众人都没想到,安王竟然残疾到如此程度,看起来连手都不怎么好使。

      皇帝笑着道:“三弟,你身子如此不好,身边也没个照顾你起居的人,这可怎么好?”

      元承夕淡笑:“臣弟身边有侍从,他们照顾得很尽心。”

      “侍从是侍从,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几个太监小厮过一辈子吧?你身子不好,父皇生前也没有为你定一门好亲事,如今朕这个做兄长的,必得为你好好准备。”说着,元修泽抬手击掌,“把朕为安王准备的大礼送上来。”

      言罢,两个御林军押解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进殿来,后面跟着的一队御林军,人手扛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这些人显然刚死没多久,有些身上还有血珠不住滴落。

      皇帝从座位上走下来,指着那些黑衣人说道:“这些丧心病狂的死士,方才在南阳大街意图行刺安王!天子脚下都能做出这种事,若非朕为安王安排了御林军护送,恐怕安王就要遭遇不测了!”

      底下座儿上有人高呼:“皇上英明!”

      紧接着一群人都离开座位,弯腰拱手:“皇上英明!”

      皇帝又负手走到那名女子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那女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却笑道:“这位就是盛兰钦家的长女吧,果然有几分姿色和胆识,胆敢派人行刺安王。”

      皇帝此话一出,不止元承夕,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皇帝的用意了。

      元承夕面上的平和也装不下去了,盛兰钦是他母后的堂弟、老镇国公盛玉堂的内侄,论起来也是元承夕的堂舅舅,官居正二品礼部尚书,盛玉堂没有亲儿子,盛兰钦便是如今盛家的家主。

      盛兰钦一共两儿一女,女儿盛泓仪算起来是元承夕的表妹,盛家到盛兰钦这一辈,只有他与先皇后盛兰心两人,虽是堂姐弟实际上与亲姐弟也没差别了,无论盛兰钦还是盛泓仪都没有任何理由来害元承夕。

      想都不用想,这些人定是元修泽安排的一出戏,做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拙劣的戏来降罪盛家。

      元修泽转身看着元承夕:“三弟放心,这伙人朕替你处置。”说罢又扬声道,“盛家其余的逆贼何在?”

      为首的御林军抱拳回禀:“陛下,末将已带人从盛家把人尽数抓来,他和盛家的两位公子如今正在殿外听候发落。”

      元修泽满意一笑:“都带进来吧。”

      御林军押着三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殿中,他们看到盛泓仪与元承夕具是一怔,但嘴上都被布条勒住,只能瞪着眼睛,眼眶泛红。

      元承夕看着久未见面的舅舅,心脏又是一阵刺痛,舅舅待他极好,小时候他每次出远门办差总会给他带各种新奇的玩具,刚开蒙时也是舅舅教导的他课业。然而如今舅舅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他连走过去扶起他这种事也办不到。

      还有两位表弟,大的十七岁,小的才十二岁,此刻都瞠目欲裂地瞪着元修泽。

      “元修泽!”元承夕实在忍不住了,“你想干什么!”

      元修泽挑起眉,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元承夕:“你方才遇刺,朕原谅你受惊之下口不择言直呼朕的名讳,朕刚刚不是与你说了,朕要替你报仇啊!”

      元承夕气急攻心,胸口又起伏不止,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盛兰钦看着他,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喊声,冲他一个劲地摇头。福成和鹤岚也不住地安抚他。

      元修泽欣赏着他颤抖的样子,笑问众人:“诸位看看,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把安王都气成什么样了!你们说,这样的奸逆,朕改如何料理啊!”

      有人高呼:“依臣愚见,此等丧心病狂之徒,应当就地正法!”

      在场有不少追随元修泽后被提拔的宗室子弟,此刻全都应和:“就地正法!就地正法!”

      元修泽叹道:“朕是明君,必要听从民意。但念在盛家也曾为朝廷效力多年,便留盛兰钦女儿一条命,其余人等,绝不姑息。”

      “萧铭,了结吧。”元修泽轻飘飘地下令。

      御林军统领萧铭得令,身侧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盛泓仪的哭喊,盛家父子的挣扎,殿中其他被吓到的人的尖叫,还有元修泽舒心快意的笑,最后都淹没在满殿的血色中。

      元承夕是决计受不了这种刺激的,尽管鹤岚已经努力挡住元承夕的视线,福成也连忙为他吃下了药,但这样血腥地刺激,莫说元承夕这样受不得惊的,在场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场面,即使刚刚跟着起哄的人,真看到这样血流成河的场面也吓的噤了声。

      元承夕更是一口气喘不过来,脖颈后仰,浑身僵直颤抖,但他意识尚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出现什么更丢人的状况,可这具身体到底不由得他自己做主,好不容易顺过气后,身子一下软了下来,陷在轮椅里坐都坐不住,若不是有绸带和鹤岚扶着他早摔下去了,披着的狐氅也从身上滑落,露出洇湿的跨间。

      元承夕慌乱地探手去捞那大氅,手却痉挛不止根本不听使唤,幸好福成手疾眼快将大氅盖到元承夕腿上。

      这一幕被上首的元修泽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笑,如今盛家算是彻底倒台,除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盛泓仪,元承夕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啧,一个大庭广众下屎尿都管不住的瘫子,真可怜啊。

      除了元修泽,在场的其他人中也有人留意到元承夕的异状,不过福成手脚快,大部分人只看到元承夕发病,并没留意到他失控的下身。

      福成是内宫太监出身,为了主子服个软下点面子从来不算事儿,见元承夕脸色不好,他就朝皇帝磕头讨饶:“陛下……陛下,我们王爷身子不适,还请陛下开恩,让王爷回……”

      元修泽奇道:“朕替你们安王处置了怀有异心意图刺杀他的逆贼,还未等到他谢恩,他就要先走了?朕倒是不知道,安王府竟然是这样的规矩?”

      他的脸上虽挂着笑,声音却寒凉,福成只长叩在地,不敢再多说。

      元承夕那厢被鹤岚喂了药,闭了闭眼,待呼吸平稳,缓缓开口对元修泽道:“臣弟叩谢……陛下……”

      “哦?”元修泽道,“这么大的恩典,光嘴上谢恩可不行,三弟既然说‘叩谢’,那便身体力行一下吧。”

      鹤岚怒目圆瞪,急道:“皇上!你……”

      元承夕在鹤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前,呵住了他:“鹤岚,扶我跪下谢恩。”

      不仅鹤岚与福成瞪大了眼,大殿内一众围观者乃至尚被扣押着的盛泓仪都愣住了。

      元修泽扯扯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他喜好凌虐弱小,看对方绝望和挣扎,但如果被凌虐方乖乖听话从不反抗,那他就无从获取快乐。元承夕是企图通过表面的顺从来让他丧失兴趣?那可太小看他了,假意的顺从只会让他更想作弄元承夕。

      “叩谢天恩这样神圣的事儿,三弟还是自己来比较好,这点儿事都要奴才帮忙,叫别人看去,恐怕认为你有意怠慢朕侮辱朕啊。”

      元承夕抬眸,深深地看了元修泽一眼,对正欲搀扶他的鹤岚道:“我自己来吧,帮我把绸带解开。”

      “王爷……”鹤岚和福成都惴惴地看着他,心中恨不得将元修泽千刀万剐。

      然而皇帝高坐御座之上,周围有亲军保护,到底无人能在此刻将他怎么样。

      福成为元承夕解下绸带,收起盖在他腿上的大氅,幸而元承夕穿着深蓝色的棉袍,洇湿的痕迹远看并不清晰。

      元承夕伸手捞起瘫废的双腿,将它们从轮椅的踏板上挪到地上,脚一沾到地面就一阵乱颤。

      众人都安静地看着他,在场的人大部分都与元修泽走得近,对于元承夕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这样一个重残的天皇贵胄,自然是充满了探究与好奇之心。

      就在无数道各怀心思的目光之中,元承夕撑着轮椅,一边把腿往前移,一边将自己慢慢蹭到轮椅边缘。他自胸口往下,尚存着几分不真切的触感,早两年勤于锻炼之时,在福成他们的搀扶下甚至还能勉强站起来,只是如今久疏锻炼,那好不容易回来的一星半点对身体的控制力早已消散,只能靠着尚能活动的手臂一点点感知。

      隐约感到自己到了轮椅边缘,元承夕侧过身,双手勾住轮椅扶手,腰一塌,便沿着轮椅滑坐在地上。他的感知不真切,一瞬间只觉得摇摇欲坠,只能紧紧勾着扶手保持平衡,而双腿早已东倒西歪,腰也使不上力,以一个奇怪的弧度凹着,即使穿着颇为厚重的冬衣,众人也能看到他怪异的肢体。

      元承夕看到自己下半身落了地,这才松开手,失去支撑的上半身也瞬间伏倒。就是这样常人看来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却已经耗尽力气,刚刚又几乎心疾发作,现下只能以一个扭曲地姿势伏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身后的福成和鹤岚心急如焚,刚想上前搀扶元承夕,身边就冒出几个御林军抬剑挡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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