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

　　真是完蛋啊啊啊——已经把天聊没了，长安只能没话找话的继续问他：“你一会儿干什么去？”
　　赵初洛问什么答什么，倒是丝毫不敷衍她：“一会儿和室友们去吃饭，再逛逛校园。”
　　然后也没聊几句，她其实还真的有点怕话说多了，下次就没有话题。匆匆结束了电话，摸着脸半蹲在地上，觉得这个热度，兴许是可以煮鸡蛋了，都烫手。
　　这时候507最后一个室友风风火火的来了。
　　是个假小子，五号蘑菇头，头上反戴着一个棒球帽，脸上是一个巨大的黑框眼镜，有点像短发版的阿拉蕾。拖着一只看上去比28号的箱子还大一号的巨大红色皮箱，酷酷的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推门走了进去，把手里的被褥丢在了仅剩的一张床上。
　　长安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跟在她后面进了门，和她打了个招呼。
　　她觉得她也就离开了差不多一个电话的功夫，回到屋里的时候对床的蚊帐也弄好了，人下了床，正在桌子上叠衣服，长安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这姑娘极为漂亮，一颦一笑都像一幅画，古色古香的，说一句惊为天人不足为过。
　　她长发及腰，头发是浅浅的褐色，脑后松松的挽起一个发髻，斜斜的插着一根上面卧着只蝴蝶的金翅簪子，蝴蝶翅膀做的形象生动，一直在扑闪扑闪的，发尾用一条红绳束着，带着长长的流苏，颇有些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玉臂一抬，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出溜到了手肘处，小臂白嫩的像是一截莲藕，水葱一般的手指一抬一挽，将一绺飘落的碎发掖回耳后，长安看的愣了愣，觉得这一幕要放在电影里那就是经典。
　　她对着长安展颜一笑，声音轻灵，温婉动听，像一根羽毛一样从长安心上划过去：“你好啊，我叫楚菀棠。”
　　这一笑，长安几乎吞了口口水，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的，魂都被勾走了。她掩饰的看了一眼窗外，眼珠飘忽，自我介绍道：“我叫薛长安，你好你好。”
　　楚菀棠捋了一把头发，把叠好的衣服放在柜子里，又喷了点香水，关上柜干脆利落的对长安伸出了手：“收拾了一上午，我有些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女生长安一见了就喜欢，很想和她交朋友，顺势拉过她的手，开心的说：“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夏天很热，楚菀棠的手却凉凉的，长安把她的指尖往手心聚了聚问：“你是冷么？”
　　楚菀棠浅笑道：“不冷，刚洗抹布来着。”
　　临走之前还问了问其他的两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室友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酷酷的五号头说不想去，要收拾收拾行李，另一个波浪卷头发在打电话，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侧过身继续。
　　出了门五分钟之后长安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俩居然是两个路痴。不怪她用上“居然”这个词，她自己是路痴这点她是知道的，她是没想到楚菀棠也是个路痴。
　　当她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拐到了哪里，现在的位置好像是在人工湖边上的某个教学楼，反正怎么看，左右都不像是有食堂的样子。
　　楚菀棠倒是不像她说的饿极了的样子，大方得体的迈着端正的步子说：“没事，慢慢转，总会找到的。”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她们才七拐八拐的在几栋连着的宿舍楼后面发现了一排小吃摊。
　　楚菀棠点了一碗麻辣烫，长安点了一碗米线。本来就是炎炎夏日，两个人在没有空调的小店里吸溜着滚烫的粉，出了一头的汗。
　　长安咂舌的看着楚菀棠豪爽的、不要钱一样的往碗里倒辣油，倒的几乎都溢了出来，尝了一口，颇是有些嫌弃的说：“北方的辣椒啊，怎么吃都不够辣。”
　　一边吃嘴也不闲着，又聊了上学时候遇见的各种好玩有趣的事，时不时的哈哈大笑，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的就这么快，一顿饭吃下来，俩人已经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好在吃完了饭，回寝室的时候没再迷路，也是，走了半个小时的路再丢了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长安想洗个澡，想起楚菀棠说寝室暂时还没有热水，贼心不死的去试了试，结果不仅是没热水，就连水流都不算大。
　　打电话给楼下的收发室，问了问热水的事儿，宿管阿姨说寝室的热水要到下周一才能接通，现在想洗澡还是要跑公共浴池。
　　晚上六点有个新生见面会，吃饭的时候已经问过了，很巧，楚菀棠也是中文系的，俩人又是室友，那自然是约好了一起去。长安还是想去洗个澡，大夏天的，汗出的多，便问了楚菀棠陪要不要一起，俩人一拍即合，毫不拖沓的上楼收拾了一下浴筐奔赴楼下浴池。
　　兴许是寝室没接热水的缘故，偌大的澡堂子居然人满为患，长安眼疾手快的瞄上一个正在打沐浴液的，等人一走，马上占领花洒，和楚菀棠一块俩人挤着用，人多，水流小，水温也不高，她们赶紧速战速决的洗完，出来已经两点多了。
　　寝室没人，估计那两个也出去吃东西了。
　　长安吃饱喝足，洗了个澡之后更是神清气爽，把皮箱拉了出来，开始往柜里塞衣服，叠了几件之后突然意识到刚才忘了点什么——在楼下忘了买衣架。
　　主要是她那皮箱来的时候也实在装不下衣架了，她只能把衣服先都堆在柜里，叹气道：“我这脑子，忘了买衣架。”
　　楚菀棠一边梳头一边说：“我还剩了点，你要就给你。”
　　“剩了多少？”长安问。
　　“大概七八个。”菀棠说，“要么？”
　　长安看看自己一大堆的衣服摇摇头说：“先给我吧，就怕七八个也不够，还是得买点。晚上开完会吧，陪我去补货。”
　　楚菀棠站起来去衣柜里把剩下的几个衣架摘了下来递给长安，看了一眼她的皮箱又看了眼她的衣柜，惊诧的问：“你这一箱子东西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这么多？全是衣服么？啊，你没带电脑？不是说大学都没板书了，全是课件么？”
　　长安挠挠头说：“我哥塞的，我之前拉链都拉不上了，他鼓捣了几下就都进去了，我觉得好神奇。电脑……军训之后再说吧，军训查寝查的紧，东西多了不好收拾。”
　　其实是她听说大学寝室总丢东西，不知道自己会分到一个什么样的寝室，遇到什么样的室友，没敢一开学就带值钱的家当。
　　又从小信封里把发的校园卡抽出来换上，看了一眼上面的电话号，现在大学给新生都预备了校园卡，而且是批量发行的，前几位都一样，就尾号几位不一样，大多还都是连号，随口问了句：“我尾号是0714，你是多少？我存一下！”
　　楚菀棠看了一眼自己的信封，随口道：“0741。”
　　诶嘿，这还挺巧的，真容易记差了。
　　她用新卡发了一条短信给赵初洛，告诉他这是自己的新号码。
　　赵初洛很快回复了回来，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长安擦了桌子，又爬上去擦了书架，按亮手机看了看，屏幕空空，只有显示的时间和日期，叹了口气，踮着脚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
　　她情绪有点失落，但是怎么想，怎么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发消息，他肯回，就是好事。
　　本就是淡漠的人，他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容忍和特权，允许她的靠近。
　　不甘心是不甘心，但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长安呼出一口气，攥紧了抹布，却忘了抹布没拧干净，她用力一捏，些许脏水顺着腕子一路淌下来，沿着手臂倏地流下，冰冰凉凉，她抖了抖，打了个激灵。
　　她原本是穿了条白裙子，这一来立马染上了一抹泥汤。对着穿衣镜无措的看了会儿，蹲下取出一件睡衣套上，把裙子换下来丢进盆里。
　　收拾完时间还早，折腾半天，也有些累了，想打个盹儿。长安爬上床，铺上床单，套上被罩，伸了个懒腰慢慢躺下，拱了个舒服的姿势，梯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支起身子一看，楚菀棠爬了上来，凑到她旁边使劲往她身上挤，长安只得往墙边窜了窜给她腾了个地方。
　　单人床躺俩人其实还是能躺下的。俩人挨着躺好，菀棠侧过身子，胳膊支着头，靠着墙盯着她问：“长安、长安，你有没有男朋友？”
　　长安眼珠子轮了一转，诚实的回答说：“可以说有，但是也可以说没有。”
　　她是想和楚菀棠交朋友的，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糊弄或是隐瞒她。
　　她选择了说实话——他们俩人的协议，只对赵初洛的单方生效，毕竟是演戏，这场戏虽然是双幕，可是在他的那边，她是女主，在她自己的这边，她是配角。
　　楚菀棠瞧她神色有异，又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长安闭上眼睛，顿时觉得眼皮发酸。
　　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要命，喜欢到了骨子里。
　　喜欢到只要他肯接受，她愿意付出一切都可以。
　　她把涌动的思绪压下去，半天了才嗯了一声，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疼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想了想，觉得说了一个“嗯”远远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很喜欢。”
　　楚菀棠好像爆发了八卦之魂，追问道：“他不知道你喜欢他？”
　　长安侧过身子睁眼看了看她，勾起嘴角笑笑，略带苍凉：“他知道，但是呢，他不喜欢我，或者说不够喜欢我。”
　　楚菀棠没再继续问，伸出手掐掐长安的脸晃了晃，然后用食指在她的眉心点了下说：“好啦，那就是他没有眼光，本大仙见你红鸾星动，今夜必有姻缘。”
　　长安噗的一声笑了。
　　她们挤在长安的小床上睡了一觉，定了五点半的闹表，一觉睡得很舒服，醒来也没觉得太难受，要知道作为一个常年都喜欢赖床的人，起床和要命是一样的。
　　长安换了身运动装，楚菀棠穿了条碎花裙，又把头发挽起来，用簪子簪住，招招手让长安也坐下，给她扎了个鱼骨辫，一边扎一边说：“我瞧着你刚才的裙子就很好看，怎么换下来了？”
　　那裙子已经在桌子下面的脏衣盆里了……
　　而且她也不想第一天太张扬，普普通通的就好，长安对着镜子看着楚菀棠给她做发型，笑笑说：“运动装多方便呀。”
　　“也行，你舒服就好。”楚菀棠捏着长安的头发，探着身子回手去拿自己桌子抽屉里的小橡皮筋，仔细的捆好，又把毛毛躁躁窜出来的碎发往辫子里塞了塞，松开手帮她整理下衣领，“走吧。”
　　但是，幸运女神没有继续眷顾她们。路痴定律再次上演了——她们又迷路了。
　　长安懊恼的想，早知道晚上会丢，中午出来吃饭那会儿就该打听打听路线。她们跑了大半个校园，最后在一个工程系学长的友好指路之下才赶到了目的地，爬楼的时候看了一眼表，迟到了15分钟。
　　导员正在讲话，瞧着俩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能杀人一样的目光扫过来，犹如X光射线。长安有点虚，主要这导员看着和容嬷嬷似的，特别严肃的拉着脸，显得整张脸又长又凶，一点都不亲切。
　　楚菀棠“虚弱的”扶着门框，一只手搭在长安肩膀上，一副我见犹怜，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咳嗽了几声：“老师，对、对不起，我们找不到路了。”
　　长安心中立起了大拇指：这才是演技派——分明刚刚路上她还一脸不在乎的说：“了不起就是个迟到嘛，无所谓。”
　　“进去吧。”导员冷冷的说。
　　她们在最后一排找到了俩座位，坐好之后长安又偷眼看了看这个导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也就30岁上下，穿的老气横秋，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学究，脸上涂了白白的一层粉，眼睛瞪的几乎要鼓出来，活像个灭绝师太，说话的时候颐指气使，有一种莫名高人一等的感觉。
　　长安不喜欢她。她看人第一印象很重，要是第一眼不喜欢，大约就永远也喜欢不起来了。
　　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玩消消乐。反正导员而已，又不是讲师，开个会迟到，总不至于扣她学分。
　　不多一会儿一个纸团朝她丢了过来砸在她的头上。
　　她恼火的朝着纸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得十分猥琐的男生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长安翻了个白眼，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楚菀棠，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嗨，小妞，这就是你说的红鸾星动？”
　　楚菀棠忍着笑弯腰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打开，只见里面爬满了难看的字体：“美女，交个朋友怎么样？哪个班的？一会儿有空？”
　　长安啧了一声。楚菀棠小声说：“不一定呢，再看看。”
　　过了会儿导员发了几张填写个人信息的表格，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鉴于长安和楚菀棠坐在了最后一排，后面已经没人了，所以填完之后也没必要再传回去。楚菀棠站起来走上讲台直接把表格交给了导员，不低的高跟鞋蹬蹬作响，她体态极好，前凸后翘，长裙飘飘，引爆了一串眼球。
　　散会已经将近八点，楚菀棠说她又有点饿了，拉着长安陪她出去吃夜宵。结果门还没出去就被团团围住，要名字要电话，要星座要血型。无奈之下只得挑不重要的汇报，这才突出重围。
　　出来之后楚菀棠笑眯眯的问长安：“看我没说错吧，有没有红鸾星动呀刚才？”
　　长安呸了一声：“可放过我吧。”
　　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只有空荡荡的壁纸和时间日期，是个意料之内的画面。
　　楚菀棠瞧见她的动作，八卦之心又起，凑近了问：“我瞧着你这跟单相思似的，有没有照片啊，给我看看把你迷成这样的美男子到底长什么样？”
　　长安划开手机，在相册里扒拉来扒拉去，找了一张上周吃饭的时候偷拍的图递给楚菀棠看：“喏。”
　　楚菀棠啧了一声。
　　“怎么了？”长安收了手机。
　　“挺秀气的，像你会喜欢的样子。”楚菀棠很客观的评价。
　　长安吐吐舌头：“说不定我也就是看脸呢，为色所迷。”
　　“那变心岂不是很容易。”楚菀棠笑笑说，“走吧。”
　　“走吧。”长安拉过楚菀棠的手，挥开话题不谈，“我下午那会儿瞧见一家煎粉，你肯定没吃过，我带你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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