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三年前，谢依澜女士带着谢檬回江城小住。

　　夏日，江城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谢檬被母亲打发出来买醋，刚走出家门的时候，烈日当空，蝉鸣不止，空气都透着炙热烫意。等到老街买好醋后，夏日的雨来得湍急又突然，雨势很大，顷刻间就噼里啪啦打湿了青石板，巷子里灰蒙蒙地一片，矮屋瓦檐上的水滴已经连成一条线落下。

　　谢檬已经站在屋檐下等了很久了，雨势也不见小。但是她看着自己的裙子，白色的纱裙，裙摆用金线手工绣的，随着走动，会有百合花纹若影若现，这是姑姑送给她的，她很喜欢。

　　要是跑回去的话裙子会打湿的，谢檬在心里犹豫，脸上也显得为难起来。

　　“你要去那棵树那里吗？我刚好顺路，可以送你过去。”是刚才往店里送东西的少年，谢檬这才注意到他。

　　少年有着浓密的短发，发色偏黄。鼻子坚挺，透露出一丝倔强的个性，五官俊秀，让人移不开眼。

　　深褐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看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迅速地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

　　还没等谢檬说话，少年又急急忙忙地补充到：“我...我不是坏人，你一看就不是小镇上的人，昨天...我昨天看见你进院子。”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垂得更低了。

　　“哈哈哈，你好有意思，就好像怕生的小动物一样。”谢檬捧腹大笑，在心里补充到，嗯，就像小狗一样，像堂妹家里的白白，连叫都是小声地叫。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谢谢你啦。”谢檬接受了少年的好意。

　　少年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撑开了伞。

　　一把能够将两个人都罩住的黑伞，从折痕上看是把陈旧的伞，但黑色的伞面却没有一点灰尘，可以看出主人很珍惜它。

　　少年的懵懂的心动，就像是夏日里的雨，湍急又突然。

　　他们是平行的线，在自己的世界轨迹运行，一场急雨，两条线交织错乱。

　　谢檬并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少女和少女并肩走在青石路上，黑伞将湍急的雨声和喧嚣的世界隔绝在外，雨滴落在石板，溅起水花打湿了谢檬的裙摆与鞋子，她却已经不再在意。

　　谢檬回想起那时候，下了定论，明明是个很热心的人嘛。

　　高中的课间操在哪都一样，都是老师在主席台上喋喋不休。

　　谢檬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班级里分成了男女两队排列。谢檬很高，有一米七多，站在三班女生队尾，她侧头看向右手边某个“热心”的家伙。

　　郁桥感受到了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

　　解散后，人群就像蚂蚁一样散开了。郁桥像是被老虎盯上的梅花鹿一样，快速地逃走了。

　　谢檬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她恶趣味地想，他的头发感觉摸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上午一共四节课，还剩两节课，都是班主任叶开济的课。老叶，他的上课，课如其人。谢檬在心里哀嚎，默默给出评价，磨唧！

　　谢檬翻开书，打了个哈欠，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

　　为了解乏，她转头盯着郁桥打量，郁桥每门课都学得很认真，语文也不例外，他正握着笔端端正正在书上记着笔记。他微微转头悄悄地看了谢檬一眼，触不及防地和谢檬对视。

　　谢檬大大方方地朝他笑，郁桥却像触电一样移开了目光。少年的攥着笔，装作不动声色继续记着笔记，因为充血而通红的脖颈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谢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郁桥是个腼腆的男生，她的教养让她做不出继续让别人觉得不适的事，她只能百无聊赖地转头盯着黑板，继续听老叶喋喋不休。

　　上午的课在谢檬的发呆中结束了。

　　湛蓝色的天空一览无余，烈日光线灼人，阳光透过树的罅隙将学校内的水泥路烤得发烫，蝉鸣声被隔绝在窗外。下课铃声响了，是熟悉的菊次郎的夏天，老叶收拾好书本，端着茶杯走出了三班的教室。看见老师走了，同学都一窝蜂地冲出了教室，一部分人跑去了食堂，一部分人走向了校门。

　　谢檬并不打算现在去食堂和别人挤着抢饭，所以翻开神秘森林绘本开始涂色。这是在心理治疗的时候，医生推荐给她的方法。

　　那时，只要她脑子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到母亲的车祸现场，血色迷雾一直浮现在她眼前。为了不让她继续被困在噩梦中，顾医生带着她涂秘密花园涂色绘本。到现在，谢檬已经涂完了几大本绘本，她养成了闲暇的时候涂色来缓解压力。

　　谢檬用彩铅了涂完一页，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饭。而郁桥已经将自己从家里带的午饭吃完了，并且去洗手间将保温盒洗得干干净净装进了背包，正坐着端端正正地在看书。

　　谢檬走出教室，太阳暂时被被一朵棉花状的云彩遮住，天空阴暗了下来。

　　路上人很稀少，只有三两个同学结伴朝教室走去。

　　谢檬慢悠悠地晃到了食堂，高大的食堂十分空旷，食堂阿姨正在仔细地擦拭餐桌，食堂就食的同学很少，只有一两对情侣悄悄在食堂里避着老师谈恋爱。菜品并没有剩下几个，谢檬随意选了两个菜，在食堂迅速地解决了自己的午餐。

　　她赶着回教室睡午觉。谢檬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她喜欢睡觉，这是最快回复精神的休息方法，能睡一个好觉对谢檬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所以她非常厌恶任何打扰她安眠的人和事。

　　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末尾坐着两个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郁桥依然端正地坐着看书，没有一丝疲倦。

　　谢檬趴在桌子上，伴着蝉鸣和和煦的微风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有人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了衣服。谢檬在迷糊之中小声嘟囔了一句外婆继续陷入沉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教室内好像突然变得很吵，谢檬动了动耳朵，听见了“杂种”“丢弃”几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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