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

　　头痛，感觉脑子都要炸掉。
　　谢汀坐在路边，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随便点了个拨出去。
　　“嗨老谢，怎么想起我来了？”对方不是本国人，但中文说的很溜。
　　“朔月酒吧，过来接我。”谢汀揉着山根，嗓音难掩沙哑疲惫，叹气道。
　　他没存许彦的联系方式，不然也不会搞随机，还随到了那个话痨家伙。
　　“你好歹给我个定位啊老谢，我现在在长峰街这边，离你远还是近啊？”帕维尔那边声音很杂，摊贩的叫卖声很大。
　　“等下给你定位，哪怕是在海南三亚你也得给我滚过来。”谢汀烦躁着。
　　“你好凶哦，怕怕。”帕维尔坐到驾驶座，点开定位开导航，“等十分钟。”
　　“嗯，你再叠词跟我讲话，明天你就自由了。”谢汀看着夜空，没几颗星星。
　　“别啊，我爹会打死我的，我跟了你那么久，难道都没有感情的嘛？”帕维尔手肘搁在车窗上放着，认真看路。
　　身为不死鸟集团唯一继承人的他，选择跟着谢汀，这一跟就是五年，财力人力无条件提供给TY，谢汀的潜力有多大，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是天生的领导者。
　　可惜领导者本人显然没把自己的强大当回事，离经叛道，不听管教，尝试无数风险极高的项目，居然一次没赔过。
　　以后怎样难说，但目前来看TY是倒不了的，谁能想到这么大的集团，总裁竟然还是个年轻大帅哥，典型的年少有为。
　　“路上注意安全，长峰挺乱的，治安不好，总有人闹事。”谢汀说。
　　帕维尔打着方向盘转大弯：“也没有啊，挺好的，都挺和善的。”
　　“那是你人高马大，谁不长眼招惹你啊，傻吗，”谢汀头疼，“留意小姑娘，遇上了就给人打包警局，会有锦旗送。”
　　“呜呼，那我以后多来这里逛逛！”帕维尔在外十分好面子，蠢蠢欲动。
　　谢汀想抽烟，摸了口袋，没有，心里无端烦躁，又碰巧遇上个嘴欠的。
　　“小帅哥一个人吗？”男人蹲下来。
　　“滚。”谢汀送他一白眼。
　　“嘴硬啊，等会儿看看还能不能硬得起来。”男人上手要抱他走。
　　谢汀起身后退，对方可能没想到他这么高，仰视他时有点懵，气势矮了一层。
　　“别碰我，滚远点。”谢汀压着火。
　　“真暴躁，长的挺高啊，身材也很不错，跟哥哥走嘛，不会亏了你的。”男人手上放了东西，强硬按着谢汀的头逼他吃下去，动作发了狠，像磕过药。
　　谢汀也不是受欺负的软包，反手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不可开交，本来酒劲上头就容易冲动，有人找打正好。
　　在国外练过两手，男人成了挨揍的一方，骂骂咧咧爬远了拿手机打电话。
　　帕维尔到了，看见他这样子顿时冒起火：“哪个孙子不要命了！？出来！”
　　谢汀把人拽走，不想多待：“走。”
　　嘴角流血，眼尾发红，看着他这样子帕维尔可坐不住了：“不是，那孙子跟你动手你都不计较啊，老谢，你变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这么善良了？”
　　谢汀皱着眉，孙子塞的药他给吞了，不知道是会穿肠烂肚还是怎样，感觉口干舌燥，别特么是那东西啊！？不会吧？
　　“善良个鬼，他胳膊都折了，你没看见？”身上燥热的很，谢汀把窗开到底。
　　“看见了，”帕维尔停车等红灯，“现在怎么办，去酒店还是哪儿。”
　　“回家。”
　　“你小子那么多套房，我知道你要去哪套啊，说清楚，江景苑还是隆江？”
　　“柳莺园。”
　　“……哦。”有钱任性呗，习惯了。
　　谢汀甩上车门，站着都费劲了，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实感：“路上小心。”
　　“OK，谢谢老大十分敷衍的关心。”
　　帕维尔三天不挨揍，自己拿着鞭子递给谢汀找打，果然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快滚。”谢汀面无表情。
　　“遵命！”他一脚油门跑的飞快。
　　夜晚十一点四十七分，屋内灯亮着，看来许彦还挺听话，伸手指纹密码解锁，在玄关换鞋，许彦过来了。
　　“你身上酒味好重。”许彦和他隔了一米，他酒量差，闻着都要醉了。
　　谢汀不说话，一步步靠近他。
　　许彦退到沙发边，不得不说，虽然他比谢汀高两厘米，但谢汀的压迫感真的好强，他怕他一开口就要被揍，战战兢兢。
　　坐下了，谢汀步步紧逼，膝盖落在他腿边，许彦真的怕他耍酒疯揍人。
　　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偷偷瞄一眼，看到的是谢汀漂亮的脸。
　　太近了，连呼吸都交错，许彦无端紧张，果然，下一秒谢汀的唇便覆上来，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温热的，柔软的，想要索取更多。
　　谢汀脑子彻底宕机了，亲完就看着许彦，眼里湿润着，裹含的情绪十分复杂。
　　不可否认的，他非常想把眼前人吃干抹净，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会把人吓跑的，不可以，等了那么久，再等一等吧。
　　许彦也热，被亲到热的，纯情男大学生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学习态度高昂。
　　“谢汀。”许彦喊他。
　　谢汀亲完就躺下了，也没起来，手臂遮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喝醉肯定是不好受的，许彦把不该有的心思赶出去锁上门，拍拍谢汀手臂。
　　“去洗个澡吧，我煮点醒酒汤。”许彦起来了，谢汀没反应。
　　等他煮好回来，谢汀还是老样子。
　　不对劲，许彦把他手拿下来：“起来了，我煮了醒酒汤，你喝……你怎么？”
　　谢汀眼睛很红，遮着眼睛的手臂是湿润的，这太令人意外了。
　　“怎么了这是？”许彦不知所措。
　　又一滴泪滚下来，落在他手背，砸在他心上，谢汀哭的他心疼。
　　“我抱抱你好吗，抱抱会好一点。”许彦把人搂进怀里，太瘦了，抱着都硌手了，一米八五的人啊，也不知道多吃点。
　　谢汀靠在他肩上，被人抱着的感觉太好了，许彦肩宽，怀抱很温暖，这么好一个人，只能属于他，必须属于他。
　　感觉到他心情平复，许彦轻轻拍着他后背，像哄小宝宝睡觉一样。
　　“你好点了吗？”许彦问。
　　谢汀的回答带着鼻音，闷闷的。
　　“没好。”
　　多孩子气的一句话，许彦笑了：“那怎么办啊，我也没哄过人，明明是你强吻我啊，我还没哭呢，你倒是梨花带雨。”
　　“……”
　　“还有你嘴角怎么破了，打架？”
　　“嗯。”
　　“多大了还打架，这么瘦，打的过人家吗，长得高有什么用，没份量。”
　　“……许彦。”谢汀坐直了，眼里带着醉意和杀气，“你想英年早逝吗？”
　　许彦把人抱回来：“好凶哦。”
　　“……”谢汀受不了了，推开他去洗澡，趁着脑子还算清醒，把事情做了。
　　孙子喂的估计是那类药物，不过量不大，不至于失神，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也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药，有这么好的外在条件，难免被人盯上，在国外遇的多了，孙子这种小儿科，吃了当助兴。
　　话说回来，许彦的嘴唇真软，接个吻耳朵红的像滴血，太纯情了，好可爱。
　　穿上睡衣，把头发吹干，鸢尾蓝色开始掉了，露出漂的浅金色，也还好。
　　发根长起来了，黑色的，不太好。
　　破的嘴角擦了点药，刺痛，热水激发了药物和酒的后劲，他又开始糊涂了。
　　许彦在书房看资料，看到他洗完了招呼人过来：“金主，你看下这个。”
　　还是个新称呼，谢汀有点困，还是走过去，单手撑着书桌：“看什么。”
　　“一张图。”许彦从电脑文档里艰难找出来，“很漂亮的图！”
　　那确实是张很漂亮的图，蔚蓝的海水下，无数沙丁鱼组成的爱心，光经过折射在水下撒开，加上无意闯入镜头的小鱼，构成一幅经典画面。
　　谢汀很喜欢海。
　　大海，包容万物，死去，重生。
　　“好看吧？”许彦侧头看他，像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傻里傻气。
　　“嗯，好看。”谢汀不擅长夸赞，听起来很敷衍，但其实真心诚意。
　　许彦往下划着，都是海的图片，柔软的沙滩，温热的暖阳，两个人的向往。
　　“该休息了，挑好房间了吗？”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许彦转动电竞椅面向他：“如果我说想睡主卧呢？”
　　谢汀挑眉：“真有想法，准了。”
　　“……哈？”这是许彦意料之外的，“我们才第一天诶，这么迅速吗？”
　　“都同居了，不能同床？”谢汀拉起他往主卧走，许彦明显没缓过来。
　　“这也太快了，闪婚都不带这样的，谢汀，”许彦扒着门不进，“我错了，我去客卧，我不该口嗨，你别当真。”
　　“怕？”谢汀没松手，看着他。
　　“不是怕，大家都是成年人，难免热血上头，要是发生了什么……”
　　“我会对你负责。”谢汀手上一拽把人拉进来关上门。
　　许彦撞进他怀里，本能收手，这就揽住那细腰，睡衣很薄，他猛地放开手。
　　谢汀：“……我有毒？”
　　许彦：“……”有，但不敢说。
　　低头咬上喉结，谢汀嗓子很哑：“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受着。”
　　许彦不敢动，谢汀可能又醉了，好强势，有点上头，他好像有病，居然挺喜欢谢汀这样对他强势，嗷，这可不太好。
　　喉结太敏感，许彦没让他咬太久，接吻吧，咬回去，嘴唇泛红的谢汀很性感。
　　“过来。”谢汀把他引向床，反身扑倒，撩起短袖下摆，那儿肌肉紧绷，沟壑分明，再往下……
　　“嘶！”双手举过头顶，这姿势很奇怪，许彦拧着眉，既苦闷，又兴奋。
　　谢汀咬着他锁骨，许彦皮肤容易红，用力捏一下都能红好久，这一认知似乎触发了某个开关，他一直在留印。
　　许彦被勾起火，难耐的动了下。
　　“商量一下，别咬了，好不好？”
　　肩上又挨了一口，明显拒绝商量。
　　“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汀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杰作，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有些骄傲：“像什么？”
　　“撒尿留味的小狗，不过你没那么粗鲁，”许彦把手机举起来看自己，“你好棒哦，等我回学校那天要是还没消掉，我饶不了你哦，小狗汀。”
　　谢汀脑子不太清醒：“你要走？”
　　“我得上学啊，要考研呢。”许彦察觉他情绪的变化，没多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国一趟，要不你陪读吧。”
　　“我……”谢汀刚要开口。
　　“也不行，你家大业大，怎么能说走就走，不行不行。”许彦又反悔了。
　　“……”不知为何，谢汀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还有几天？”
　　“十八号走，还有五天。”许彦说。
　　谢汀不说话了，从他身上下来走到另一边，坐在窗台，烦躁的抓乱头发。
　　“怎么了又，你可以去看我的，我给你地址，来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还能去接你，没什么的，而且我们也还没到……一分开就朝思暮想的程度。”
　　“是吗。”谢汀忽然笑了下，似乎有些失落，“对，还没到，没到。”
　　“你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看他离开，身影说不出的落寞，许彦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那是事实啊，今天才认识，就成了男朋友，还接了吻，甚至还……太不真实了，不敢相信。
　　谢汀平时不睡主卧，办公休息都在主卧旁边的客卧，房间不小，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还有个大书柜，都是有关心理和精神方面的书籍，纸页发旧泛黄。
　　拉开抽屉，里面摆满了药，翻出一板胶囊，拆开两粒，就着水吞下去，又找出几个小瓶子，各两粒，吞下去。
　　手机在桌上振动，谢汀洗了把脸回来才接：“有事？”
　　“我有没有事不得看你吗，你没事我就没事咯，”他笑了声， “有没有按时吃药啊？”对方是谢汀的主治医师，司言。
　　“刚吃。”谢汀坐下来打开笔电。
　　“哦，晚饭有吃吗？”司言问。
　　“别明知故问，烦。”
　　“哎呀，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呢。”司言好笑，“我有没有说过，那些药必须饭后吃才有效。”
　　谢汀看着文档：“嗯，下次一定。”
　　“敷衍，太敷衍，”司言没了开玩笑的语气，“再这样下去你也用不着来医院了，神仙也救不好你，不遵医嘱，抽烟喝酒一样不戒，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人命是很脆弱的，经不起你这样玩。”
　　“遵医嘱就能好吗，”谢汀打开窗通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打火机点燃，吐出烟圈，“一辈子是个药罐。”
　　“……遵医嘱你还有一辈子来说，不遵顶多还有三年，病情恶化你能自己把自己折磨死，”司言知道他在抽烟，“我再说一遍，烟酒戒掉！”
　　“戒不掉，”谢汀摇头，“压力大，我得靠着这个缓解，酒也不行，一样。”
　　“那你就等死吧，药也别吃了，是药三分毒，怕你死的更快。”司言憋着火。
　　“嗯。”谢汀无所谓他的激将法。
　　司言没他能忍：“汀总，你自己不在意，那别人呢，你的白月光，你的家业，你的朋友，他们难道也不在意吗？”
　　“没人知道。”谢汀找来烟灰缸，“我没告诉任何人我的病，你劝不动的。”
　　司言头疼的很：“作为一个医生，我有义务保护我的病人，别伤害自己，我知道你有很多无法言说的故事，家庭，人际，自身，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和我说的太少，我没办法确定你处在这个疾病的哪个阶段，汀总，你能明白吗？”
　　“嗯。”谢汀眼睛发红。
　　“或许你常常难过委屈，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这是正常的，你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美，你曾说过的白月光，现在追到了吗？”司言挑起能让他开口的话题。
　　“不完全，他要走，我怕变数。”他靠着椅背放松身体，心里却刺痛。
　　“你怕他会喜欢上别人，你没有拿捏住他吗，你魅力那么大，怎么会？”司言拿小本本记笔记，唰唰写。
　　“才开始，不能逼的太紧。”说着不许走，饶不了，如果许彦真要躲他，他又有什么办法，谢汀捻灭抽完的烟蒂。
　　“你也知道循序渐进，那对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慢慢的，把坏习惯戒了，很难做到吗？”司言说，“你可以的。”
　　然而谢汀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不可以。就好像你已经结婚了，我让你离婚去喜欢男人，不逼你，却一定要喜欢上，这也不难，但你做的到吗？”
　　“你这比喻太牵强了，怎么可能。”
　　“你的难道不牵强，难道很合理？”
　　司言头更痛了：“行，说不过你。如果让你白月光知道，你猜他会不会心疼你逼你戒掉，汀总，赌吗？”
　　“赌什么？”谢汀歪头出神。
　　“那小子能让你重视起自己，一日三餐合理饮食，按时吃药慢慢健康。”司言打起算盘，只要拿到白月光的联系方式，计划就可以实施，然后慢慢见效。
　　“如果他影响不了我呢，赌注？”
　　“不求江景苑，隆江一套房就行，怎么样，汀总要不要试试？”
　　“我怕你买不起，”谢汀不屑，“来个期限，不可能无期，没那么时间耗。”
　　“你时间当然不多，”司言怼他，“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各自兑现，行吧？”
　　“赌约成立，握手。”
　　“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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