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渊

　　路的尽头，是一大块圆形空地，像是竹子长了脚特意空出来的，在密林里开了一个“天窗”。
　　而空地上，除了一口井，再无其他。
　　井口不大，直径一米左右，苔藓、野草爬满了井身，上面刻满了奇奇怪怪的图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太阳终于从“天窗”中露出一角，阳光斜着照了进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光束，打在他们身上，地上的影子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沐浴在金光之中的陈平，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词。陈平一愣。
　　“咦，这儿怎么有一口井？”
　　陈安走过去，围着井转了一圈后蹲了下来，认真地观察着井上的图案。
　　“不知道。”
　　陈平回过神来，朝陈安走过去，蹲在了他旁边。
　　图案连成一幅画，似乎讲述了一个故事。
　　“哥，这是什么意思啊？”陈安指着一个图案问。
　　“不知道，”陈平说，“看着像蛇。”
　　“可它头上好像长了角，”陈安把手指往上移了一点。
　　有角，又像蛇……
　　陈安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是龙吧？”
　　“应该是。”陈平也猜到了。
　　陈安挠了挠头。
　　龙？
　　“那这个圆形又是什么意思？”陈安把手指往下移了移。
　　陈平用手抵住下巴作思考状，不经意抬头，琥铂色的眸子亮了几分。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露了出来，阳光化作点点金光倾洒而出，好似给这口井下了一场光雨，亦梦亦幻。
　　陈平还沉浸其中，比脑子快了一拍的嘴吐出一个字：“井。”
　　陈安听得一愣：“啊？井？不会就是这个井吧？”
　　“嗯，”陈平回过神来，不急不慢地说，“这幅画的大致意思是说，一条龙住在这口井里，被人奉为神明供着。”
　　陈安看着那团模糊不清的图案，忍不住开口询问：“哥，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陈平笑了笑“神话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陈安一头黑线“……哦。”
　　陈安的兴致消了一半，不过很快就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他站起来，趴在井边上，伸长脖子往里看，入眼的只有一片黑暗。
　　陈安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
　　说也奇怪，明明太阳都到头顶了，却不能看清井底，仿佛黑洞般，连光都不能轻易穿透。
　　井口好似一头张开嘴的巨兽，一不留神就能把人吞下去。
　　陈安缩了缩脖子，问：“哥，这里面真的有龙吗？”
　　陈平也站了起来，闻言笑了笑，开玩笑地说：“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陈安果真对着井喊：“喂！龙兄，你在家吗？”
　　陈平被陈安的一番操作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声音没入黑暗，陈安侧耳听了一会儿，既没有听见回音，也没听见什么回应，他低声嘟囔：“还挺深。”
　　陈安内心按耐不住，想再看一眼，万一有什么是自己没发现的呢，这样想着，他踮起脚尖，刚往前靠，就感觉脖子被勒得生疼。
　　陈平一看见陈安的动作，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帽子把他拽了回来，同时，厉声响起：“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陈安扯了扯领口，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样：“我就是想看清楚点。”
　　“你站在这，我帮你看。”陈平指着他旁边，陈安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陈平双手扶在井边上，也不管他这边的青苔居多就俯身往下看。
　　“有什么新发现吗？”陈安说。
　　陈平一直盯着井底的方向，直到眼睛发胀发酸，确定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后缓缓直起身来，闭了闭眼，伸手按了按眉心，说：“没有。”
　　话音刚落，意外就发生了。
　　陈平手掌一滑，重心一个不稳，毫无防备地翻进了井里。
　　陈安反应极快，扑过去伸手去捞，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两个人指尖堪堪相擦而过，陈安捞了个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平瞬间被黑暗给吞没。
　　“哥——”
　　陈安狠狠地捶了一下井，低骂了一声，转身往山下跑去。
　　不管坑坑洼洼的路面，不管大大小小的水坑，不管摔倒后衣服上沾染的泥渍，陈安憋着一股子劲，强忍着膝盖和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感，红着眼眶，似发了疯地奔跑。
　　他后悔了。
　　后悔把陈平拉进后山，后悔当时没听陈平的话，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明明知道井里什么都没有，还让陈平去看。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子。
　　等陈安跑回家时，他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极其狼狈。
　　刘姨买完菜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一脸担心：“小安你怎么了？”
　　陈安顾不上跟刘姨解释了，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嘟了几秒后，对方接起：“喂……”
　　陈安哑着嗓子，几乎是吼着说：“妈，你快回来，我哥他……”他终于忍不住，眼泪似珠子般大把大把地掉下来，声音哽咽，“他……他掉井里了。”

　　后山地底之下，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双似铜铃般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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