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

　　阿霁闷闷不乐了好几日，也甚少去赵伯那里了，李雪来找她的时候阿霁正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

　　阿霁抬头，被明晃晃的光照的视线模糊，只远远的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大肚子的女人走了过来。待走到眼前，阿霁才看出来这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李雪，她成亲将近一年，嫁到镇上以后俩人就很少见面了，眼下竟都快做母亲了。

　　李雪费力地坐在阿霁旁边，阿霁搀扶她也被她甩开。“我自己可以的，怀胎的时日这么长，早就练出来了。”阿霁听着她豪迈的语气，忍不住被逗笑，她的这位好玩伴从小就这样，爽朗率性得很。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挺着大肚子就回来了。”阿霁开口问她。

　　“我祖父病了，我担心他……怕再也见不到了，想着一定要回来看一看他。”阿霁一愣，李爷爷生病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最近的心思都在萧弗霖身上，忽略了这么多事情，李爷爷待她可是很好的。阿霁一时有些懊恼，这些日子积累的烦闷让她一下子流下了眼泪。

　　李雪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唉，阿霁，你可别哭我祖父啊，他只是小毛病，赵伯去看过了，再活个十年八年的都不成问题，你别咒他呀。”李雪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袖子为阿霁擦掉眼泪。

　　阿霁听到这话暂时止住了哭泣，可人眼眶还是红红的，看上去重重心事。李雪瞧她不对劲，再三盘问，她才将她喜欢萧弗霖的事情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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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伯和萧弗霖最近都感到阿霁有些奇怪，往常她只有一身绛色衣裳和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衣裳交替着穿，可近来她身上的衣裳变了颜色，穿的一身粉嫩。有些人天生一副好皮色，阿霁同她哥哥就是这样，俩人仿佛怎么晒都晒不黑。

　　她穿这个颜色确实是好看的。“丫头长大了，也变俊了，以后可不能让你去山上采药了。”赵伯揶揄阿霁道。

　　阿霁赧然：\"怎么就不能去采药了呢，届时将衣服换下便是了。\"她看到萧弗霖也在打量自己，别扭的拽了拽裙子，她突然感觉这裙子让人穿的难受极了，被裹在里面连喘气儿都不自在起来。她听了李雪的话，明明是想打扮的好看一点来给萧弗霖瞧瞧的，这下倒好，让她想起萧弗霖讲话本子时跟她提到过的那个成语——“作茧自缚”！

　　寻了个空闲，阿霁急忙跑回家将衣服换了下来。她平时帮赵伯采药赵伯是会给她钱的，阿霁有时不要，有时也会收下，她平时也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一来二去倒也攒下了一笔钱。那日李雪同她说，女子要学会打扮自己的外表，修炼自己的身姿，如此才能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她便拿出钱来去镇上裁了一块绸布做了衣裳，李雪替她选的颜色，说是极衬她。

　　此刻，阿霁想，自己还是不适合这番做派的。倘若公子喜欢她，怎么会因为衣服不好看，身姿不美这些事就丢掉对她的喜欢呢？阿霁将这身衣服放了起来，由他去吧。

　　血气方刚的男儿伤口好的很快，萧弗霖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赵伯。赵伯喊来阿霁，三人一起做了一桌饭菜为他送行。三人都很沉默，此去山高水长，再见一面不知要何年何月了，也怕如同阿霁的哥哥一般，难觅音讯……

　　萧弗霖对他二人很是感激，他更明白此次离开去西疆，一年半载也难归，思虑了好几日，萧弗霖还是决定将先皇在他年幼时赐下的一块玉佩留给二人，万一日后自己再遭遇不测无法回来答谢他们，也好给他们留些钱财。

　　赵伯年轻时在京里见过些市面，只见他这块玉佩做工精巧，怕是来历不凡，故而死活不肯收下。萧弗霖无奈，只得道：“玉佩确是一位圣人所给，不过在下不只是为了报答二位的恩情，我瞧您和阿霁姑娘都不是贪财的人，这块玉佩只是暂时放在你们这里，待西疆战事平息那日，定当归来重谢，届时再将玉佩取回。”赵伯还是不肯接，他救人从来不报任何额外的图谋。

　　萧弗霖见赵伯不肯收，只好将玉佩递给阿霁，“阿霁姑娘，在下他日归来再找你取回。”阿霁本来同赵伯一样坚持不肯要他的东西，可是她瞧着眼前人坚定的眼神，还是鬼使神差的接下了。萧弗霖终于放心，这下他可以无顾虑的去西疆了。

　　春去秋来，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开始褪色了，阿霁在这段时间照常每天去山上采药，只是萧弗霖这一走，阿霁仿佛失了心神般，整日只剩一副空壳。树上的叶子渐渐由枯黄转成褐色，风来过，一吹地上就是厚厚一层；风走了，树杈好些光秃秃的，看了真叫人难过……

　　天气渐渐肃杀，今年的日子格外难熬，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勒紧裤腰带省着吃了。阿霁也是如此，家里没人耕地，本来就没有什么粮食，今年又没买到多少，只能每天喝点稀稀拉拉的粥，好在赵伯有时会接济她，日子本来也是能扛过去的，直到那天发现庄子上出现了流民。

　　庄上的人家虽都清贫，可大都没有遭过什么难，难民涌入的时候，对这里进行了各种打砸疯抢，甚至有不少村民在这场劫难中死去。阿霁和赵伯逃到了镇上，镇上因着有守卫尚安全些。阿霁去看了看李雪，她父母早已来投奔她，看着她怀里的婴儿，阿霁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担忧。阿霁和赵伯商量去寻个客栈住下，可问询了多家都是客满。无奈，阿霁只好去找李昶，他倒是痛快，立马告知了自己的父母，因之前赵伯为李昶父亲治愈过腿痛的顽疾，故而李昶的父母立马便答应了，立刻吩咐人为他俩收拾好了房间，阿霁与赵伯在这里居住了些时日，可是日子一长，李昶的父母不愿意了。

　　李昶到了婚嫁的年纪，他父母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镇上一户员外家的女儿，李昶不同意，他前些年找赵伯看病看见阿霁之后就一直心悦于她，任父母说破了天也不肯接受那门亲事。阿霁能感觉出李家父母对她态度的变化，一时的善事他们可以做，可她已经住了太多时日了……

　　听说赵伯在李家，镇上的百姓有个头疼脑热也常来这里问诊，李家夫妇也乐得，他们也想做些好事。庄上的流民还没离开，官府也不派人去解决，阿霁不晓得自己还能去哪里。

　　知道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阿霁看到了萧弗霖给她的玉佩。

　　她要去找哥哥，她要去西疆！

　　阿霁被自己这突然地念头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她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策。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赵伯，赵伯斥责她异想天开，让她安稳待在李家，待他问诊赚些钱便同她搬出去。

　　阿霁看着眼前年迈的赵伯，李家能收留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已经很好了，如今这年头太乱，百姓都太苦，因此赵伯给人看病有时并不收诊金。搬出去，那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呢？就算搬出去，又哪有钱买粮食呢？阿霁突然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阿霁在一个雾蒙蒙的早上，一个人离开了。她还有一点积蓄，虽不多但她路上脚程加快的话上路倒也勉强足够。

　　她偷了李昶的衣裳，简单裁减成适合自己大小的样子，将头发梳成了男子模样，又拿走了一些李昶作画的油彩，将自己的脸抹成了黄褐色，阿霁生的高挑，乍一看上去倒确实是个男人的样子了。她自己在屋里偷偷试了好几天，就是为了将自己“变成”男人。怕赵伯担心，阿霁用所认不多的字给赵伯留了封信，跟他说自己去找哥哥了，也给李昶留了一封，让他好好用功，顺父母的心意娶院外家的女儿，早日成家。虽然偶有错字，不过赵伯和李昶还是能理解阿霁的意思。

　　到西疆路途迢迢，多亏阿霁早有准备，陆路太慢，又无马匹，阿霁便将希望寄托在水路上了。只是水路再快，也需两个月的时间，阿霁在船上从秋天漂流到了冬天，河面开始结冰。

　　船只行至关中被迫停靠，阿霁无奈，只好游荡在岸边，眼巴巴地盯着河水解冻。她的盘缠不多了，倘若再耽搁下去实在没有钱买饭吃了，船费早已给齐，当时便说一概不退船费，倘若再用别的方式赶路，阿霁的财物绝对不够。正愁闷着，一位好心的大娘上前和阿霁搭话：“公子是着急赶路么？”阿霁忙点点头，并未对眼前这位面善的大娘产生防备。“是往西边去吗？”大娘又问。“是去西疆没错，只等着解冻开船呢。”阿霁答她道。大娘听闻叹了口气，“你怕是南边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关中的天气，等河水解冻怕是你早就走到西疆了。”

　　阿霁急的跺脚。“别担心，我家大郎年年去西疆贩卖棉衣，最常卖给那些西疆的士兵……”阿霁听闻眼前一亮，不等大娘说完便热切地询问是否能带她一同前去，待到了西疆寻到哥哥便把路费付过去。

　　这大娘笑得一脸慈祥，必是一口答应下来。阿霁开心极了，上船拿着自己小小的包袱，跟着大娘去了她家。包袱里是只两身衣物并一块玉佩罢了，一身是阿霁日常穿的女人衣裳，一身是当时她为了萧弗霖买的粉色绸衫，当时流民作乱走的匆忙，她只来得及拿走了财物和这些东西。

　　阿霁本以为要等些日子才能出发了，谁知那位货郎说接着便要启程上路，阿霁自然是高兴极了，这可不就是话本子里说的那句：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开开心心地坐上了车，阿霁看见车厢里装着几个大木箱，想着这里面应当是要拿去西疆卖的棉衣了。马车走在路上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箱子骤然翻倒，上面虽挂着锁，可这锁大约是年岁久了，一磕碰便断裂开了。待阿霁扶起箱子却有了更吃惊的发现——箱子里空空如也！

　　外面传来货郎的声音：“姑娘，刚才马车碰到了石头上，你在车里没事吧？”他喊自己姑娘！阿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大哥，你要是累了我可以帮你驾会儿车。”阿霁说完又去搬了下其他的箱子，都只一个空箱子的分量罢了。阿霁慌张的很，掀开车厢侧面的车帘，马车正行驶在山道上，若是从这里跳车，只怕要从山上滚落下去。

　　这世道女子容易遭受的苦难太多了，庄子上有一户人家的媳妇就被流民糟蹋了，阿霁几乎能预见自己的遭遇。这样想着，心一横，阿霁从车上跳了下去！

　　假货朗发现了动静，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阿霁滚落在地上，山道旁有树，阿霁正好被一棵树挡住，没有滚落下去。假货郎停下马车，下马想要将阿霁捉回来，阿霁忍者跳车碰撞时的痛，奋力地向反方向跑去。“别跑了，乖乖跟我去好地方吧。”那假货朗边说边在身后发出猥琐的笑声。阿霁始终不敌那假货朗的脚力，眼看就要被捉住了，那假货朗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闻声回头望去。
　　阿霁回望时的一瞬间心里在想：老天爷真是垂怜她。

　　那假货郎被人一脚踹倒，腰间的尖刀正中自己的要害，瞬间倒在地上吐血不止，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杀他的人，就是阿霁日思夜想的男人——萧弗霖。

　　阿霁奔波了这些日子，终于见到了可以让她放心的人，忍不住扑上前去，狠狠地抱住了萧弗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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