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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
我已不知在这间屋子里被困了多久。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年龄,甚至连自己叫什么也不大记得了,反正自打我有意识起,又或者说从我睁开眼的那刻起,就被困在了这个房子里。
房子有些欧式风格,大门开在北方,进门后右手边是一张刷着棕色油漆的餐桌,再往里些是厨房,直走可以看到落地窗,落地窗开得很长几乎占据了朝外的整面墙,让人感觉布局有些怪异。
更奇怪的是落地窗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摆,反而是西方角落里摆放着沙发与茶几,茶几的对面是主卧室,主卧室旁边是洗浴室,浴室门上挂着一面镜子正对着落地窗。
而浴室旁那面墙的中下方有一个方形的孔洞,孔洞连通着外面,像是一个通道。
那个通道我曾进去过,里面不是很宽敞,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那里除了两面白色的墙,就只有一道被锁着的门,没有其他通向外边的通道。
这个屋子的主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墙上的孔,反正以我的观察来看,她们多半是没发现的,又或者是他们根本看不见那个孔,就如同看不见我一般,是的我早就发现了,他们看不见我。
我时常会在屋子里走动,可我碰不到任何东西,我可以看见房子的主人,可房子的主人却看不见我。
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维度的人,在某一天这个维度突然重合了,我们生活在相同的地点,却互相见不到对方。
但后来我渐渐觉得这个想法并不成立,因为我是可以看见他们的。
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很年轻的夫妻,男的估计有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四左右,长相普通,性格却很温柔,他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最近出差去了。
女的大概二十三岁,身高一米六三,长得很好看,只是因为怀孕身体有些浮肿,可依旧是漂亮的,她是一名化妆师,因为怀孕在家修养,所以最近家里只有女主人。
因为怀孕女主人对饮食方面很上心,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把水果切好放进了碗里。
透明的碗里装了三种颜色的水果,有芒果,苹果,还有西红柿,我下意识伸手想去拿放在碗边的叉子,却是捞了个空。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格外的羡慕她,因为她可以随意的出入这个房子看到外面的世界,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而我就像一个旁观者,就像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我碰不到屋里的任何东西,也吃不到那些令我向往的食物,甚至连镜子都照不出我的模样。
她吃了两口放下了叉子,我跟着她走到沙发前,见她收拾茶几,我坐了下来。
她收拾了一会,往沙发上坐下,眼见她就要坐在我身上,我想起身让个坐,没想到这次我没从她身上穿过去。
我只感觉脑袋里传来一阵眩晕,等我缓过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真实的触感让我一阵阵的发愣,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沙发,我居然可以碰到东西了!
我起身走到了镜子前惊讶的看着镜子里的脸,是女主人,我上了她的身,我有些激动的摸了摸脸,然后跑到餐桌前,拿起叉子叉了几块芒果塞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虽然只是很普通的水果,但却比任何山珍海味还要令我满足,因为这一刻我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这种感觉让我既幸福,又不免有些失落。
每天女主人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看新闻,而我只能透过新闻或者电视才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我看到新闻和电视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自杀离开这个世界。
我疯狂的嫉妒着这些人,因为他们有选择的权利,而我没有,自我有意识起就被困在了这。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算活着。
可我想活着,在生活里挣扎,就算困苦潦倒。
哪怕成为路边乞丐,我也想活着。
我想闻闻路边的花香,想尝尝那些我没有尝过的味道,想用我的双眼去看,看那些美好的东西,美好的景色。
就在这时,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从脑中传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女主人身后,她看着手中的叉子脸色有些苍白。
我看着她不太好看的脸色,有些愧疚。
我是知道的女主人她胆子比较小,只是刚刚太过兴奋,就忘了。
女主人突然放下叉子,跑到了沙发前,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我大概也猜到了,估计是男主人的。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那边的男主人或许已经睡觉,电话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
就在这时,我看见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方形的大孔里爬了出来,她们都穿着一身白色裙子,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她们虽是手脚并用的匍匐在地上爬行,但速度却很快,不过一会就从那个方形的孔里爬了出来。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况,自从女主人怀孕后,这两个家伙几乎每到晚上就要出来搞一次偷袭,不过无一例外都被我打了回去,只是这次两人好像与平时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来。
女主人好似看不见她们还在拨打电话。
我却是有些紧张的看向那二人,因为那二人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刀。
其中一个女人突然一躬身,整个人就像只猫一样迅猛的朝女主人扑了过去。
我大惊之下一把抱住了那个女人的腰,那个女人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看见她的眼睛是如血一般的猩红,就连黑色的瞳孔都被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我记得昨晚见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正常的。
不过我已经来不及追究事情的缘由。
因为她见我抱住她,就握着刀直直朝我刺了过来,我想着反正我是魂体被捅一刀也没什么,就只是伸手一挡。
没想到手臂上竟传来了一阵疼痛,我一只手抱着她的腰,翻过受伤的手一看,手臂上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估计有一根手指长短,还在淌着鲜血。
我心下一惊,没想到变成魂体了我还会受伤。
那个女人挣扎得很厉害,我侧头的时候看见另一个女人已经爬到了女主人身前,她此刻已经站了起来,握刀的手高举,眼见就要朝女主人的肚子捅下去,而女主人却是浑然不觉。
我内心很是焦急,正不知道该怎么办。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我身体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那女人趁我放松的瞬间挣脱了我的遏制,朝女主人扑了过去。
见那女人扑过去,我连忙忍着疼痛再次拉住了女人的腿,而一道身影也从我背后冲了上去,扑倒了另一个女人。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疼痛消失了,我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身影,愣了。
她的脸很陌生,但在与她眼神交汇的瞬间,我却是很清楚的明白,她就是我。
虽然我很惊讶,但显然此时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我总觉得今晚有些不对劲,这些女人的力气好像比前些日子大了很多,而且身上的戾气也重了很多。
我两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两个女人,把女主人护在身后。
腥热的液体突然溅到脖子上,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放到眼前却见那是一抹鲜红的颜色。
我瞪大了眼,几乎不可置信的回头。
却见不知何时,竟出现了第三个白衣女人。
她与前两个女人不同,虽然也是一身白色裙装,披散着发,却没有遮住脸。
她脸上覆盖了一层□□,白到几乎看不清原本肤色,与嘴唇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嘴唇是鲜红色,猛然一看就仿佛刚喝过血一般,让人一看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手中握着的刀已经插入了女主人的腹部。
我心中升起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虽然我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我渴望活着,所以对那些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人格外厌恶,此刻眼前这几个灵体已经踩到了我的底线,也彻底的激怒了我。
怒火中烧之下我夺过了刀。
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才从怒火中过神来。
我手中的刀染上了鲜血,沙发上已被血浸透,而那三个女人,连同女主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我……杀人了。
不……或许她不能被称之为人,总之我杀了她们,我楞楞的任由刀跌落在地,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血,满目鲜红将蓝色沙发染成了黑色。
缓了好一会,我才颤抖着伸出手放到女主人颈间,已经没有搏动了,死了……连同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宝宝一起死了。
我不敢想象男主人回来时看看这一幕会怎么想,大概是悲痛欲绝吧!
这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她说:“你看我可以碰到东西了!”
我回过头见她手中正拿着一个杯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我伸手接过杯子,感受着杯子在手中的重量,清晰的感知到我们真的活过来了,只是此时我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内心有些沉重。
我看了一眼女主人,她手上还拿着手机,此时手机不停地在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老公。
手机震动了好一会,没人接就暗了下来,我从桌下翻出一个垃圾袋套在手上,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男主人,然后看向另一个我道:“走吧!”
她微微诧异:“去哪?”
我看向那个方形的大孔:“那。”
穿过孔洞,两边都是白色的墙,一路往前延伸,不远处一道白墙挡住了去路,此时墙中间的门已经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我握住了另一个我的手,虽然她出现的时间并不久,但我心里已经完全信任她,因为她就是我,而我也是她,虽然不知道她形成的原理,但我已经把她当成了妹妹。
黑暗的空间中眼前是两个通道,左边边是漆黑绵长的地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右边则是一个废弃的旧式火车站,朦胧中有些灯火通明。
我选择的是地道,不知为何,相比于灯火通明,我更爱黑夜寂静。
走了一会,我发现身后并没传来脚步声,她没有跟上来。
我自然而然的以为我做任何选择她应该都会支持,毕竟我才是我们之间的本体,却不想她也有自己的意志。
我回过头从黑暗中望向她:“怎么不走?”
她的声音从光明里传来,她说:“我感觉这个通道怪怪的,或许我们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迟疑了一会,走出了通道,对于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我来说,黑暗更能给我安全感,而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趋利避害,所以在面临选择时我下意识选择了那个能给我安全感的,但这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选择。
我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选择相信她的判断,跟随着她走向灯火阑珊处。
穿过一层迷雾,我们来到了火车站的站台,她走在前面,突然转身把我拉到了一根柱子后,那根柱子呈暗绿色,堪堪可以挡住我们两人。
我藏匿在柱子后,前方窃窃低语的声线传入耳中,应该是几个男子在交谈,中间还穿插着女子的呜咽声。
我有些好奇的探出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灯火下正站着好几个男人,他们身形高大,面容凶恶,都穿着一身黑衣,肩上还扛着铁锹之类的东西。
他们在站台上围成一个圈,而被他们围在圈里的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匍匐在地上,一身白衣显得有些脏乱,她面向我们,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我从她露出的眼中看到了泪水。
救或是不救,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多久。
那些男人少说也有五六个,个个都身强体壮,手里还有武器,而我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就算真的冲上去,也不一定能救得了她,指不定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我好不容易能活过来,当然不愿意再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我转头看向她时。
她手中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铁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
我对她这种极端的英雄主义,感到很无奈。
但没办法,我跟她就像绑在一根绳,她就是我,而我也是她,所以我不能由着她死,我怕万一她死了,我也将不复存在。
我无奈的冲了上去,那些男人动手是真的狠。
我不过慢了片刻,她身上就已经挂了好些伤。
我低下头时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生,她依旧是那副一动不动睁着双眼的模样。
我想在我们来之前她应该受到了那些人的毒打。
因为靠近我才看清她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淤痕,就像是被什么被什么器物垂打过一般。
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问起事情发生的原由,因为其中一个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铁锹朝着我的头狠狠地拍了下来,我赶紧侧身躲避。
“铛”的一声,铁锹拍了个空,碰撞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响就像被放大了数倍,令人听了有些毛骨悚然。
我一手握住铁锹,使尽浑身力气跟他抢夺起来,但毕竟我是女人,力气没有他大,他很快就把铁锹从我手上抽了回去,因为惯性我坐倒在地。
他举起铁锹再次朝我的头拍了下来,我有些慌乱,此刻她还在不远处与其他几人搏斗,而我手上连一把称手的武器都没有。
绝望之下我闭上眼准备迎接死神的降临。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了我的脸上,身上,我睁开眼只见他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那些血如同决堤般止不住的往下流,一路淌进了黑色的衣服中。
他身体僵滞了不过一两秒,突然向我倒了下来,我连忙往旁边一滚,他倒在地上激起了一阵灰尘,我看了他两眼,就转头看向了她。
此时剩下的四个大汉,已经被她解决了三个,我有些惊异于她的能力,按理来说我们既然是同一个人,那她的武力值就应该跟我相差不远才对,可她怎么就这么厉害,衬得我跟个废材似的,对此我表示不解。
但我注意到了,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刀。
刚才应该就是她拿着这把刀,将那人一刀割喉救下了我。
这把刀我看着眼熟,有些像是屋里那个女人用来捅死女主人的那把。
我明明一直跟她在一起,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这刀收起来的。
就算再迟钝此时我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并不了解她,虽然我们同为一体,但我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从一开始出现,她就带着满面笑意。
刚才看见女孩受欺负她所表现出的嫉恶如,也让我给她贴上了善良温和的标签。
但现在她面无表情杀人的模样,却让我有些动摇了,她或许远比我想象的更心机深沉。
我看见最后一个人倒在地上,她蹲下身用那人的衣服擦了擦刀。
然后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朝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的看着她的手有些出神,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面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带着笑意朝我道:“你我本就是一体,所以放心的信任我吧!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是啊!我们本就是一体,如果我连自己都不信,那这世间我还能再相信谁,纵使她一直在瞒着我什么,可却从未真正的伤害过我,反而还一直在保护我。
我不再犹豫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她的笑意更深了,我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高兴我愿意信任她。
我们走到了那个女人身边,那个女人还是躺在地上,不过姿势却换了,之前她是侧躺着的,而如今变成了仰面朝上,遮住面庞的发散在了脸颊两侧,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看见的这张脸,她鼻子塌陷,面庞的皮肤呈焦黑色,眼角处有很深的褶皱,就像曾经被火烧过一般。
女人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任何反应,就连瞳孔都是扩散的。
我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她的眼睛动了,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用嘶哑的嗓音道:“谢……谢。”
我看她实在可怜就问:“还站得起来吗?”
“可以杀了我吗?她答非所问。
听到这话,我有些生气:“有很多人想活着都没机会,你可倒好还想死。”
她说:“我已经死了。”
我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这并不像人间的火车站。
见我愣住,她又说:“人间很好但下辈子我不想再来了,所以能杀了我吗?”
这我可无能为力。
杀鬼这种事,我还真没干过。
就在我想拒绝的时候。
她直接给了女人一刀。
几乎瞬间,女人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一阵蓝光,随后四散开来,变成蓝色的光点朝天上飞去。
我抬头看着蓝光飞远,不知为何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这时她跟我说:“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我有些懵懂:“去哪?”
她指着火车站后的那堵墙道:“爬过去,就是我们的终点。”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终点指的到底是什么。
但还是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墙边。
她后退几步,蹬着墙就上去了。
我看得有些傻眼。
我觉得自己是没有这种身手的。
不过还好或许是她看出了我的废材本质。
朝我伸出了手,我握住她的手,用力一蹬爬到了墙上。
我们两人坐在墙上,同时朝外看去。
我看到了光,那是充满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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