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危险都市里被迫反派

　　江寒看着孟黎明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居民楼的单元门后，一直板着的面孔终于露出了些许疲惫的神色。
　　他脑袋靠上椅背的头枕，抬手捏了捏眉心，感觉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警局的人这会儿正在加班加点的调看监控，排查关系，解剖尸体。
　　而他此刻也不例外。
　　江寒抬眸看了一眼六楼亮起的窗户，转身发动汽车，特地从小区大门驶出，再在外面马路上绕了一圈，从侧门驶回小区，找了个六楼窗户观察不到的死角停车。
　　车灯熄灭，发动机熄火，整辆车融入一片夜幕之中，任谁也看不出来车内还坐着一个盯梢的警官。
　　江寒调整了一下车座椅背的角度，让自己僵硬的后背能舒服一点，随即半阖眼皮，一边思索着案子的细节，一边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随意轻轻在腿上敲打。
　　这个案子之所以被特殊事件行动组接管，自然有其特殊的地方。
　　首先，死者被烧死的过程很不合理。
　　根据案发现场的初步侦查结果来看，小巷深处二十米左右的地面上有一大片人形焦黑痕迹，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一个成年人体内约60%都是水分，想要使其燃烧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淋上汽油助燃，要烧焦到那种程度，至少也要十几分钟。
　　而小巷深处虽然僻静，却也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大活人在那里被烧焦，不可能没有目击者。
　　烧焦的目的是什么？泄愤？亦或纯粹变态？
　　另一个疑点就是，丢失的内脏去哪儿了。
　　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者是死后被肢解。既然四肢、躯体和头颅都打包在一起就近抛尸，死者带着身份证的包也被随意丢在附近垃圾桶，为何唯独内脏不见踪影。
　　哪怕是尸体收藏家，也不至于收藏这么不新鲜的内脏吧？
　　火烧、肢解、消失的内脏……
　　不寻常的第一案发现场……
　　解释不通的犯罪思路……
　　江寒靠着椅背慢慢阖上了眼。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向他涌来，渐渐淹没了他的意识。
　　-
　　孟黎明从梦里挣扎着醒来，被热出了一身汗水。
　　他抓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23。
　　他才睡了2个小时。
　　少年光着膀子从床上坐起来，佝偻着脊背，低头轻轻喘息着，抬手抓了一下汗湿的额发，胳膊上紧致的肌肉微微颤抖。
　　他睡不着，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姜老师温柔的音容笑貌。
　　明明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无法为姜老师做点什么，就有种不可言喻的负罪感。
　　有一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一直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句话所包含的深切重量。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定决心，起身先去浴室了冲了个凉。
　　没有开灯，黑暗且狭窄的老旧浴室里，少年人精壮的身躯在冷水冲刷下舒展，始终干燥的嘴唇被水分滋润，终于呈现出了红润柔软的质感。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吸饱了水分，散发出舒适的信号，如游鱼得水，自在舒畅。
　　孟黎明足足冲了十五分钟的冷水，才停止浪费水资源的行为，擦干身体表面的水珠，换上黑色的宽松外套和黑色运动裤，穿了一双方便运动的跑鞋。
　　他将手机揣进衣兜里，最后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3:42。
　　夜深人静，魍魉出没。
　　他拉开房门，脚步无声地走出了屋子。
　　-
　　在黑衣少年迈出单元楼门的那一刻，江寒蓦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深邃平静，看不出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和困倦。
　　他勾起唇角，静静注视着少年轻巧的脚步，没有立刻开车跟上。
　　男人在车里等待了一会儿，眼看少年快要走出小区了，这才拉开车门，孤身下车，不紧不慢地远远缀了上去。
　　-
　　小区离案发现场并不算远，不然当初孟黎明也不至于散步散到那个小巷子里去。
　　少年戴着渔夫帽和黑口罩，两手插袋，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缓缓行走着，感受着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的气味。
　　街边摊残留下的油炸香味、汽车尾气的焦味、垃圾桶腐烂的臭味、树木分泌的草木气味、站街女郎残留的香水味……
　　这些或浓或淡的气味即使隔着口罩依然能渗透进他的鼻子中。只要静下心来，他的嗅觉细胞能分辨出许多常人所嗅不到的气味。
　　终于，走到拉起黄色警戒线的小巷外，少年停下了脚步。
　　巷子里的垃圾桶已经被警察们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所有东西都被当做物证带走了，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肮脏绿皮桶。
　　他迈开腿跨进黄线内，蹲在垃圾桶旁低头将口罩拉下，露出鼻子，仔细嗅了嗅。
　　腐烂的蔬果味、残留的奶茶味、塑料味、焦糊味、呕吐物的气味、小便的骚味、猫狗味……
　　他皱了下眉，起身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焦黑的地面上散发着皮脂烧灼后的焦糊气味，一想到那是姜老师皮肤融化脂肪流淌后燃烧出的气味，他就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强忍着不适，蹲在焦黑地面的前方，拉下口罩努力辨别空气中除焦糊味之外的其他气味。
　　一点点泥土腥味、一点点野狗的臭烘烘味、一点点香烟的尼古丁味，还有一股很淡却从未闻过的特殊气味，像火焰熊熊燃烧般的辛辣味道，又像是十几年不洗澡的狗身上的辛辣臭味。
　　那味道在空气中留下了很大一片气味轮廓，身高一米七左右，站在烧焦的地面旁边停留了很久——这是凶手的味道！
　　孟黎明眼皮一跳，感觉到了危险。
　　他猛地起身，回过头，看见了站在巷口灯光下的那道修长的黑色人影。
　　厚重的风衣在盛夏滚烫的夜风中不断摆动，裹着黑色手套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从手套中拔出，空气里的温度骤降十几度，整个小巷顿时寒风凛冽，充斥着危险的敌意。
　　“孟同学，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何半夜不睡觉跑来案发现场吗？”
　　堵住巷口的江寒已经将左手的手套完全褪下，裸露出来的苍白手指在夜幕的路灯光照下白的发光，修长的指节上还戴着一圈细戒指，仿佛一个多情的浪子。
　　可他本人却冷得如同北极圈的万年冰山。
　　孟黎明浑身肌肉紧绷着，虽然不知道对方脱手套意味着什么，但明显看出了来者不善。
　　他磨了下牙，识时务地低头道：“睡不着，想看看老师死掉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江寒一边冷声询问，一边活动手腕，缓步向少年逼近。
　　似是感觉到了威胁，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孟黎明快速说：“凶手大概一米七多，可能养了狗，身上有股狗臭味。”
　　江寒的动作一顿，语气诧异：“嗯？你怎么判断的？”
　　“闻出来的，这里的狗味很浓，但附近并没有看到狗毛，只有零星几根猫毛，说明这附近并不是流浪狗的地盘，那么大概率是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的犯罪者身上带来的。”孟黎明盯着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但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淡了一些。
　　江寒看着眼前桀骜不逊的少年，看见对方烦躁却仍显执着的浅棕色眼眸，忽然对先前的判断不那么确定了。
　　虽然说，犯罪者有大概率会重回案发现场，但如果眼下反常的行为只是少年鲁莽的正义感，倒也说得通。
　　是他判断错了吗？
　　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伪装犯罪的太好，还是的确有特殊本事？
　　江寒眼神闪烁片刻，收回手，重新给自己戴上黑色的皮手套。
　　“好了，查案是警察的事情，你一个高三生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赶紧回家。”
　　江寒的语气严厉冰冷，隔着手套布料的手指按在少年的肩膀上，仿佛落下了一块寒冰。
　　孟黎明只感觉肩上一沉，隔着手套的手指依旧冰的他一个激灵，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立刻低下头，用渔夫帽的帽檐挡住了自己的眼眸。
　　普通人的手怎么可能冰成这样，又不是没有体温的尸体……
　　他忍耐地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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