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卷

　　转眼已经到了月底。
　　东南学校年年在十一放假的前两天开运动会。

　　往年运动会这事儿和毕业班没什么关系，听说要开运动会了大家也没什么反应。直到运动会的前一天，周甜紧急开了个班会让体委赶紧收集报名表，晚上就要交上去。

　　听到这消息，班里有人不乐意了。
　　“毕业班为什么还要参加啊。”
　　有几个不爱学习的嘻嘻笑道：“这多好，不用上课了。”
　　“你不学习别人还学呢。”
　　班里很快吵成一锅粥。

　　体委崩溃大喊：“你们先别吵啊，先报名啊！”
　　体委是个模样干净，双眼炯炯有神的黑皮男生，名字叫苏哲哲。

　　苏哲哲班里人缘不错，但性子软，别人多说两句拒绝的话他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他拿着报名表在班里转了两圈，名单也没凑齐。

　　苏哲哲回位子发了会愁，转身来找他觉得人更好的陆识京。
　　“陆哥帮帮忙。”他小心翼翼把报名表递上。

　　“嗯？”陆识京正和楚瑾看徐清澈发在微信群里一个叫“你喜欢他的十一种表现”的睿智东西。
　　他记了下看过的问题后按灭手机，扯过报名表扫了眼：“还缺什么？”

　　“1000米和接力赛。”苏哲哲一看有戏，想把楚瑾也拉上。上次运动会的时候他就想让楚瑾也报名，同班一年多，他没和楚瑾说过几句话，来劝人报名还有点怯，磕磕绊绊说到一半，被楚瑾不耐烦的一句“话说利索再来”吓退。

　　这次陆识京在旁边，陆哥人这么好，肯定会帮忙一起说的吧。

　　苏哲哲信心满满开口：“楚瑾同学也可以看看，有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陆识京眼都没抬，直接打断道：“他不行，他太弱了。”

　　“你不弱，你多牛。”楚瑾下意识反驳完，又觉得他说得挺对，点点头补充，“确实。”

　　苏哲哲：“？？？”
　　他看不懂这是在干嘛。

　　“行了，长跑我来。”陆识京填好名，把表还给他，赶人，“接力你再去找个。”
　　苏哲哲道了句谢，想再探探楚瑾，还没开口，发觉陆识京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像是在说“都帮你了还杵这儿干嘛”。他讪讪闭了嘴，去寻找下一个好心人。
　　他突然觉得陆识京也不是很好相处了。

　　应付完苏哲哲，陆识京点开手机，看见楚瑾赏了个滚给徐清澈，祁期跟在后面加一。
　　他翻了翻刚才没看完的问题，看到最后一问时，手指顿了顿。

　　——每天都会觉得他很可爱。

　　他偷偷瞧了楚瑾一眼。

　　楚瑾手肘搭在桌子上拿手机玩着五子棋。
　　他耷拉着眼皮，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手上动作却很快，几乎是对方落子的瞬间他就落了。
　　他不学习的时候就爱玩这游戏。陆识京曾经问有什么好玩的，他说拿来放松脑子。

　　陆识京收回视线，手指动了动，回了句：

　　“确实。”

　　也不知道是在确哪个实。

　　第二天全校停课，运动会如期举行。
　　广播喇叭传来学生会男女主持声情并茂的演说。

　　学校前几天就搭好了棚子，要求班里不能留人，各班学生都要搬凳子去看比赛。

　　低年级的都是搬着凳子拎着零食的，只有毕业班人手带了本练习册或者书。

　　三班分了个背风的地方，早上太阳照不到时候还挺冷的。
　　楚瑾吹着冷风感觉有点饿了。他早上起的晚了，运动会不让迟到，早上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陆识京拖着往学校赶。

　　往操场来的时候陆识京说自己要去领号码牌，现在也没回来。
　　楚瑾怕他找不到人，又饿得难受，只好扔了两本书占位子，自己先去找徐清澈和祁期要点吃的。

　　四班的位置和三班中间隔了一个低年级的班。楚瑾路过时发现他们已经顶着冷风开吃了，边吃还边打闹，人很兴奋，也完全不管这样是不是会吃一肚子风。

　　到了四班的地盘，他才想起来徐清澈和祁期也报了名，估计都去领号码牌了。
　　他都觉得自己多余来一趟，还不如去小超市看看，正要走，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女生叫住了他。

　　“楚瑾，你是来找徐清澈的吗？”娃娃头女生笑嘻嘻地说，“我是他同桌，我叫许玥，这家伙一会就回来了。”说完不由分说地把楚瑾拉到了徐清澈的位子边，“坐一会儿。”

　　楚瑾也懒得客气，他撩开眼皮看了女生一眼。
　　女生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丑，五官中规中矩，笑起来却有股爽朗劲，看着是个大咧咧好相处的。
　　“有吃的吗？”他问，“给我点。”

　　许玥愣了下，没料到他这么不客气：“没带。”她往旁边看了看，下一秒同样不客气地问旁边低年级的说：“有吃的吗？来点。”

　　被问的男生也是一愣，从袋子里掏了包薯片给她：“有这个。”
　　“谢谢。”许玥接过来又递给了楚瑾。

　　楚瑾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撕开了包装，吃了一片。发觉两个人还在看他，他让了让：“吃吗？”

　　两人忙摇头。

　　低年级的男生还是看着他，有点羞涩道：“哥，你长得真好看。”
　　许玥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小同学，你叫什么啊？”

　　男生被她的反应下了一跳，怯怯道：“白墨。”
　　“加你个联系方式行吗？”许玥边问边掏出了手机。
　　“可以是可以。”白墨犹犹豫豫，“但是我……”
　　“我懂我懂。”许玥笑容更盛。

　　楚瑾坐在旁边，想劝许玥笑容收一收，看起来有点变态。
　　他刚抬眼，就瞧见一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抿抿嘴，决定继续低头吃薯片。

　　陆识京一眼就找见夹在许玥和另一个男生中间的楚瑾。他快步走过去，往人头上轻轻一拍：“哟，咱们小瑾学会偷吃了。”
　　“饿了。”楚瑾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许玥和陆识京打了个招呼，发现上一秒还在讲话的白墨，正呆呆地盯着陆识京看。

　　“走吗？我买了吃的给你。”陆识京冲许玥招了招手，见她旁边还有个人，顺便扔了个便宜笑。
　　“徐清澈跟祁期呢？”楚瑾站起身往前走。
　　陆识京顺势攀上他肩膀：“在三班那，你不回去他俩要给你吃的偷没了。”

　　白墨一直望着两人走远了，才收回眼神。想起刚刚那人还和许玥打招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学姐，后来的那个学长叫什么啊？”
　　“陆识京。”许玥没觉出不对劲来，就和他八卦道，“大家都说他和楚瑾关系很差，我开学的时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还听他俩吵架吵可凶，不过我同桌说他们俩关系挺特别的。”

　　“楚瑾？”白墨愣了瞬，“那个好看的哥？”
　　“对。”许玥点点头。
　　白墨眼神一暗，不再言语。

　　陆识京买了挺多东西的，喝的吃的样样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来秋游的。

　　徐清澈和祁期一人拿了根烤肠吃，看见楚瑾来了，祁期忙把包里放的另两根给他。

　　楚瑾分给陆识京一根。

　　由于毕业班是临时决定参加，方队排练时候根本没考虑他们。四个人悠哉悠哉边吃边看低年级的走。

　　楚瑾脑子难得放空，盯着他们整齐的步伐发起了呆。

　　徐清澈嘴闲不住，一安静了就想找点话说：“我和小七报的项目都在上午，你俩要来看看吗？”

　　祁期听了立刻看向楚瑾。

　　他们俩的项目跨了半个操场远，可以说现在的位置是在操场的大东头，项目在大西头，相隔甚远。
　　楚瑾想想就懒得动，开始找借口：“一个跳远一个扔铅球，有什么好看的。”

　　祁期看着楚瑾，眼神诚恳：“真不来吗？”
　　他一副小白脸的长相，单眼皮下一双狗狗眼，嘴角微微下瞥，就像个撒娇狗狗。

　　“……”楚瑾嘴再毒的时候，也受不了他这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去吧。”

　　“太好了，到时候陆哥和小瑾往那边一站，给我喊加油，倍有面儿。”徐清澈甚至没问陆识京愿不愿意去。

　　“谁说要去看你。”陆识京笑呵呵开口，“我俩去看小七。”他挑眉看向楚瑾：“是吧？”
　　“徐清澈有时候挺自恋啊。”楚瑾把吃剩的竹签塞给陆识京，眼底带了点嘲弄。

　　祁期跟着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过分了奥你们”徐清澈把竹签狠狠一折，举起来跟三人示威。

　　三人各唠各的，根本没人理他。

　　徐清澈：“……”行。

　　等领导和主裁判一群人演讲完，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时已经将近十点了。

　　有太阳晒着，天也不算冷了。
　　陆识京和楚瑾大爷遛弯一样，拎着吃的过来围观。

　　跳高跳远这类项目，除了比赛的人很少有人来看。两个人往边上一站，倒成了道风景线，很快就有人闻风而来。
　　当裁判的是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发现有人来看，十分稀奇：“哟，今年怎么有人来看跳远了。”

　　有跟他相熟的女生嬉笑道：“老师，我们不是来看比赛是来看人的。”
　　“人？”体育老师疑惑了一瞬，随即注意到老大爷一样站在旁边的俩帅小伙，摸了摸脑袋，“奥，我说呢。”

　　徐清澈弹跳能力不错，初中体育考试跳远还跳了个第一名，只是上了高中强敌太多，从高一的运动会算起，每次都是陪跑。

　　楚瑾从陆识京提着的零食袋里掏出根糖叼着，眼瞅着徐清澈竹竿一样的腿发力起跳，问旁边的人：“他就报了跳远？”
　　陆识京想了想：“应该是吧。”
　　“他四肢这么发达怎么不多报两个。”楚瑾语气听起来满是惋惜，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在说徐清澈头脑简单。

　　陆识京想起来小学的时候楚瑾帮徐清澈解释名字，不禁莞尔。

　　徐清澈跳完刚巧那边的祁期也录检完了。

　　祁期外套在热身的时候脱了，露出穿的运动衫，肱二头肌凸起明显，整个人看起来健硕有力，和小白脸的长相放在一起，活像个金刚芭比。

　　“他最近……又去练了？”楚瑾轻皱了下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有没有人告诉他这样挺难看的。”
　　陆识京沉默片刻：“徐清澈之前去过他宿舍，听说直接搬了两个哑铃在宿舍，午休的时候就撸铁。”
　　楚瑾总觉得他这么痴迷肌肉自己也有责任，但不想承认，于是违心夸赞：“他这样挺适合扔铅球。”

　　不远处的祁期好像听见了，扭头冲他笑了笑。

　　午休结束，下午的比赛继续。
　　楚瑾逛一上午有点累了，拿了本英语册子躲在棚子下背单词。

　　陆识京换好衣服过来找他：“你一会去终点接我吗？”
　　“不去。”楚瑾眼都没抬，“苏哲哲安排好人了。”

　　“你去呗。”陆识京开了瓶水递给他。
　　“累 。”楚瑾接过水抿了一小口，还了回去。

　　陆识京就着他抿过的地方喝了两口，见他视线一直没从手里的册子移开，眼珠转了转，脸贴了过来。
　　“去呗，你去看我才能拿第一。”

　　“……”楚瑾要被烦死了。他放下册子，稍稍退了退，“陆识京，你是不是有病？”

　　陆识京不依不饶：“去呗去呗。”

　　“行啊。”楚瑾不知道想到什么鬼主意。他挑了挑眉，嘴角带了一丝恶趣味的笑意，“你趴地上狗叫两声，说求你了二舅，说完我就去。”

　　陆识京被他逗得笑了声：“你搞这个是吧？”
　　他说完从放在旁边的包里掏了掏。

　　楚瑾眼尾扬起一抹得意，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看陆识京掏出一本浅蓝色厚封的本子。他眼皮一跳，觉得那本子有点眼熟。

　　陆识京打开本子，从第一页念起：“骂陆识京的一百种方法。”他翻了一页，继续念道：“你……”
　　“我去我去。”楚瑾立刻出声打断。
　　他想起来了。这本子是他以前偶尔刷到的骂陆识京可能会很好用的话，但一直没用上，后来都不知道扔哪了，现在想起里面的话，更多的还是羞耻。

　　“你翻我东西？”他觉得不舒服，就开始找别人麻烦了。
　　“你自己让我帮你扔掉的 ”陆识京小心收好要挟道具。

　　楚瑾恨得牙痒痒，没办法只好去找苏哲哲说自己也要去终点接人。

　　苏哲哲听了很感动，拿了个小旗给他，陆识京每跑一圈就晃一晃说点鼓励的话。
　　楚瑾看了看小旗又抬眼盯着他看了会，意思是你看我像是会这样做的人吗？
　　苏哲哲怕他又张口吐刀子，连忙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来说！”

　　去终点的路上，楚瑾本着总不能就自己受累的想法，把徐清澈和祁期也拽了来。

　　陆识京已经录检完了，正在抻胳膊放松。他长得高，模样又好，放在人堆里很容易就能找到。
　　他放松完，朝楚瑾的方向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对方看见没。

　　楚瑾找了个小板凳坐，也不知道是给裁判还是给谁坐的。他想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再不开始就回去了。
　　他刚扭头，就听远传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开始了！”苏哲哲把一支小旗塞给了楚瑾。

　　陆识京耐力一直不错，楚瑾从小学被迫跟着他爬山到处慢跑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天生懒性子 ，被拽着去运动的时候没少骂过陆识京。
　　陆识京也不在意，看他跑累了还会背着他继续跑。他每次都是睁着眼出去闭着眼回来。

　　正想着呢，陆识京已经跑了一圈。
　　楚瑾象征性地摇了摇小旗，陆识京回以浅笑。

　　紧接着就听见苏哲哲大喊道：“陆哥我爱你！陆哥牛逼！”

　　陆识京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就凝在了脸上。
　　他目不斜视，当不认识这人。

　　陆识京毫无压力跑了第一，冲线后呼吸依旧匀称。
　　苏哲哲冲上去抱他，被他一闪身，抱了个寂寞。
　　苏哲哲正纳闷呢，发现人家满面笑容地走过去抱了抱楚瑾。

　　苏哲哲：“？”这还分人。

　　徐清澈习以为常地拍了拍苏哲哲的肩：“兄弟别在意，他们俩就这样。”
　　祁期同情地点了点头。

　　周围有低年级的志愿者在分发葡萄糖，陆识京拿了瓶给楚瑾。
　　楚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就着他的手，低头用嘴碰了碰瓶口。

　　与其说是碰，倒不如说是啄了一口。

　　陆识京目光深沉地盯着，待他抬起头，才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苏哲哲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到底是什么新奇的喝法。
　　徐清澈刚想继续说，苏哲哲已经学会抢答：“我知道，他俩就这样。”

　　徐清澈和祁期对视一眼，满眼欣慰。

　　主席台那边广播通知获奖的去领奖。
　　陆识京跑完长跑后人有点犯懒，指使楚瑾去帮忙领。
　　楚瑾早就不耐烦了，任他怎么说都不去。
　　还好怨种体委任劳任怨，主动去了。

　　“参加个比赛跟大爷一样。”楚瑾和陆识京往三班的棚子走，边走边没好气道。
　　陆识京一只胳膊压在他肩上，没骨头般：“谁让某人不参加呢，某人参加也能当回大爷。”

　　“谁家大爷长你这样，简直晦气死。”
　　“那也只能给你招晦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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