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磅礴大雨下了一夜。

　　宋肖南听着隔壁的易小小翻身翻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大雨止住了，但想都不用想，街上积水路段肯定很多。
　　易小小爬起来叹了口气，早年间出外勤抓人的时候摸爬滚打，身上的伤多如牛毛，最怕遇到下雨天，骨头缝里阴疼，睡也睡不着。

　　他一醒，宋肖南也醒了，他眯了会，现在脑子里还在冒泡泡犯糊涂，但他听到易小小的叹气声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揉了一把脸，沙哑着嗓音说：“你哪里疼，我看招待所里有药酒，我给你按按吧。”
　　易小小也没跟他客气，主要是一会儿还得上街把法宣的摊子支上，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平日里派出所是配着药酒，兄弟们也会互相给对方按按，可到了宋肖南这儿，易小小有些不自在了。

　　宋肖南是真的生的白，白皙的手指带着淡淡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着笔杆留下的薄茧，此刻正不断揉按着易小小的膝盖，带来些麻麻酥酥的痒意，易小小有些尴尬，他想说不用了，可看着埋头像在做学术研究的宋肖南，忽然间又开不了口。
　　不大的房间里，不断升温的不只有药酒下的那块皮肤，还有易小小快要通红的脸皮，还好，他皮肤有点黑，再加上房间内光线不足，也看不出来。

　　这可能算是易小小擦的最煎熬的一次药酒。

　　等按完了，易小小身上也松快多了，起身穿衣服洗漱，然后打开房门，说：“你去洗漱，我去给你拿件大衣。”
　　宋肖南坐在床上乖巧的点头，因为刚起床，头发不服气的支棱着，随着他点头的弧度弹了弹，易小小忍住嘴边的笑意，眼疾手快的关了门。

　　宋肖南洗漱很快，易小小回来的也很快，他手里拿着一件秋冬执勤时穿的警用大衣，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双崭新的雨靴，进门的时候宋肖南在穿袜子，白皙的脚腕衬着深蓝色的袜子，显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落在易小小的眼里，甚至还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冲动。

　　易小小放下雨靴和大衣，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到厕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随即沉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盯着身下某个地方道：我知道最近委屈了你，这不是忙吗，乖啊，忙完这段时间，我在伺候你。
　　易小小心里自暴自弃，他算是改不了这‘见X起意’的破习惯了，只是忙完这段时间，得辛苦一下五指兄弟了。

　　宋肖南看着易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厕所内，愣了愣穿上袜子后，又试了试雨靴，挺好，里面还是带薄绒的。
　　两人收拾妥当，便来到万庾镇派出所，找了两个辅警和他们一起去场天占位置宣传，天空阴沉，还下着濛濛细雨，万庾镇司法系统的同志也赶了过来，几人手脚麻利的撑起大伞，摆好桌子，又将宣传资料成堆放在桌子上，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吸引大爷大妈们的水盆和环保袋。

　　一切弄好后，离大家来赶场还有些时间，易小小带着宋肖南去了街边一家早餐店里吃早餐，当地很有名的特色小吃——三鲜粉。

　　粉条煮的软糯滑口，汤底是香菇、肉片、猪肝还有自家弄的剁椒小西红柿混合在一起炒，然后加上熬了一夜的大骨汤，一口汤下去，浑身都发暖。
　　易小小无辣不欢，还加了很多辣椒，碗里看起来红彤彤的，宋肖南默不作声的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早上起来发现，腮帮子右侧长了颗溃疡，还挺疼。
　　所以他只能小口小口的吃着粉，还得把粉吹凉了再吃，这滚烫的汤是无福消受了。

　　二人吃完早餐回到摆摊处，易小小独自一人撑着伞离开，宋肖南望着易小小离开的背影出神，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没过一会儿，易小小就回来了，他手里拎着某药房的袋子，收了伞后将药袋子递给宋肖南。
　　“胶囊一天吃两次，那个粉按在溃疡处，会有点痛。”
　　宋肖南接过袋子，望着那两盒药，问：“你怎么知道？”
　　“嗐，我可是警察，这点细节我会注意不到吗？”

　　宋肖南低声说谢谢，并掏出手机将这两天来易小小给他花的钱转了过去。
　　“谢谢你，钱收了吧。”

　　易小小掏出手机，看着微信转账，麻利的收了后还调侃：“怎么，怕我要你以身相许啊？”
　　宋肖南低头笑笑，没说话。
　　法宣这个活，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总之在众人眼里是个麻烦活，包括易小小，他觉得不是普法不好，只是老年人他不懂法，简单过了一遍耳后就忘了。

　　当然，他不是歧视老年人，只是每每诈骗名单上出现的都是独居老人，诈骗手段五花八门，他们从源头遏制不了这样的手段，因为这东西防不胜防。
　　近些年来因为诈骗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不少，所以各县市对于法宣和反诈工作抓得尤为重，而他们身为基层派出所，最善于与群众进行沟通，所以法宣以及反诈工作自然而然就会大幅度倾斜向他们。

　　不过也挺好的，最起码能一点一点加深这两块工作在群众心中的印象，守护大家的钱包，提高法律意识。
　　场天很热闹，八点过后，太阳这才不情不愿的慢慢升起，但温度仍然不高，似乎只是挂在万里高空做个装饰，四面环山的万庾镇早晨雾气重，阳光穿透不了层层叠叠的雾瘴，但仍然阻挡不了群众们对于赶场的热情。

　　随着群众越来越多，易小小和宋肖南也越发忙碌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环保袋夹着宣传资料送出去，大爷大妈们空前绝后的热情不得不使易小小拿起放在桌上备用的喇叭，在一片嘈杂声中突出重围，声嘶力竭的喊着：“大爷大妈们，不要拥挤，每个人都有，但在领取环保袋和水盆之前，请各位听一听我们的宣传！”

　　大爷大妈们很有素质，闻言便安静下来，易小小穿着制服，高个长腿，长得又很好看，站在前排的一个大妈忽然开口问：“小伙子，结婚了没，有女朋友没，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介绍，唉，不是我说，我们镇上的女孩子各个长得眉清目秀，盘靓条顺，你们合适得很嘞！”

　　宋肖南在一旁听得低下头憋笑，手里递宣传资料的动作不停，但易小小仿佛就像是侧脸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的把宋肖南勾到自己怀里，笑着对大妈说：“大妈，我这在工作呢，一会儿我这小兄弟向我们领导告状，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宋肖南被易小小揽住肩膀不停挣扎，可这男人就像是铜墙铁壁似的，挣脱不开，宋肖南挣扎了一会儿后就放弃了，在大妈怀疑且奇怪的目光中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将手中的宣传资料递给大妈。

　　“小伙子，我不识字的呀，你这上面说的什么，你得跟我讲讲的呀。”大妈接过宣传资料，又趁机多拿了一个环保袋。
　　易小小放开宋肖南，见这人隔着宣传摊子，扯着嗓子在嘈杂的鼎沸人声里向大妈介绍各种各样的诈骗案例，觉得相比前两天来说，这人身上多了份生气。
　　看了会儿，易小小转身也投入到了宣传资料的忙碌中。

　　一上午过去了，太阳终于穿透并驱散了雾气，将正午的小镇烤的热烘烘的。
　　大爷大妈们都回家做饭去了，法宣反诈的小摊子终于得到了一丝空闲，易小小和宋肖南终于得空坐下，两人默契的抱着水瓶狂喝水，才勉强滋润已经干掉的咽喉。

　　易小小一口气喝完了矿泉水，将水瓶扔在身后的空纸箱里，才摊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乡镇派出所的同事买了盒饭，招呼着二人趁热赶紧吃，易小小拎过盒饭给还瘫在椅子上的宋肖南打开，道：“快吃吧，吃完你回招待所再睡会。”
　　易小小吃饭有些狼吞虎咽，可能跟这些年的工作原因有关，吃饭常常是囫囵吞枣，吃不出个好赖来，只知道能果腹。
　　宋肖南吃饭就很慢条斯理，似乎是盒饭不太合胃口，吃了两口就摇摇头，小声说道：“不想吃了。”
　　“不想吃了就回去睡觉，现在日头热，三点你在过来。”
　　“那你呢？”
　　“我习惯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能有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够生龙活虎了，没事，你去吧。”易小小扒拉一口饭，挥了挥筷子示意人赶紧回去。

　　宋肖南站起身，拿过身边的矿泉水扭开，放在易小小身前，说：“吃慢点，那我先回去了。”
　　易小小望着板凳上那瓶水，眉眼微弯，笑嘻嘻的说道：“去吧去吧。”

　　宋肖南转身离开，易小小望着人离开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哼笑出声，又专心致志的对付盒饭。
　　场天卖的东西多，应季水果也多，宋肖南走到卖水果的地方顿时有些走不动道，那些堆成小山的水果散发着清香的果味，不断引诱着宋肖南的味觉，最终还是拐了个弯买了许多水果，然后往回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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