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女帝

　　瑶光殿中，李攸仪一眼便见周皇后高髻纤裳，首翘鬓朵，起身相迎时身姿纤丽袅娜，虽有病态却是雪莹修容，纤眉范月。李攸仪看得有些失神，周娥皇走近身前，才意识到不妥忙收了眼神，行礼问安。

　　周娥皇见妹妹安然无恙，心里倒是舒畅了许多，请太后，李攸仪落座几人寒暄几句。

　　宫人便牵来了一约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儿，胖乎乎的一个小奶团子样，那小男孩看见便扑抱在钟太后小腿上奶声奶气地叫道：“阿奶，阿奶，抱抱。”

　　钟太后威严全无一副慈祥笑脸，一把抱起搂在怀中：“仲宣，别只叫阿奶，看看这是谁呀？”说着指了指李攸仪。

　　仲宣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攸仪。

　　“才四个月没见，就不记得了吗，这位是小姨。仲宣，叫小姨好。”周后忙教道。

　　“小姨好。”男童奶声奶气道。

　　“诶，仲宣好。”李攸仪原本就不喜欢小孩。她太爷过世后，那两个叔叔也相继有了儿子，两小弟弟都爱跟着她这个姐姐后面玩，只是她一向待他两高冷并不怎么搭理。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又怕言多有失只得在一旁边吃茶边看着钟太后，周娥皇二人逗玩着小孩儿。

　　不一会儿，有一个七八岁男孩进门来，一袭白袍略带花色，眉略点墨，长发束起，稚嫩清爽含笑行礼道：“阿奶，额娘，小姨，仲寓给您们请安了。额娘，今日下学，师父说晚上有家宴未留功课。”

　　周娥皇点头道：“那你在小姨旁边坐下吃点茶休息一下，你父皇一会儿下朝回来就开宴了。”

　　“额娘，小姨都好久没来了，仲寓想让小姨陪我去院里玩一会儿可以吗？”

　　“你姨母才生病刚好，你就别劳烦她了。”

　　李攸仪在此坐着吃茶内心本已觉无聊，便接上李仲寓的话：“姐姐，明儿已经痊愈了，我与仲寓去院里散散步也挺好的。”

　　“去吧。”

　　李仲寓高兴地带着李攸仪在瑶光殿外的庭院中漫步，走到一颗桃树苗前，抬头对李攸仪说：“小姨，你看这颗桃树今年就已经开花了。”

　　李攸仪看着桃树新嫩的叶子，大部分还是花苞，只有数朵桃花已经绽开，已能闻见淡淡的花香：“是呀，这颗桃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李仲寓一脸疑惑道：“小姨，你忘了？去年春分时候我们一起种下的，你当时还说要三年以后才能结果呢。”

　　李攸仪轻抚了李仲寓的颅顶，脑子里这才想起手把手和他种树时的画面。淡然解释道：“我前几日受伤生病，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就是后年，愿这颗桃树硕果累累。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尝鲜？”

　　“恩。好。那我们约定好等后年桃树结果，小姨一定再来宫里吃鲜桃。我们拉勾。”李仲寓一脸虔诚伸出右手小指。

　　“好，一定！”李攸仪心里觉得幼稚和她原本世界的两个弟弟似的，但是伸出小指勾了上去。

　　不过一刻钟，便有宫女来请二人回瑶光殿，晚宴已备好，圣上也已下朝回中宫了。

　　李攸仪能感到意识里的悸动，想着要见李煜了不禁有些紧张，在内心告诫自己，强压下意识里的悸动，远离他，生命可贵！只想着一会宴席上察言观色，不要出了差池才好。

　　待李攸仪入殿时，李煜周娥皇太后已端坐上位，李从善，从镒，从谦三位王爷已在下位分坐。另一侧李仲宣坐在第三张桌旁，一名宫女在其侧伺候。前面空着两张桌位。

　　只见那上位正中的李煜气质温润，不胖不瘦倒是一副君子模样。细看来，一眼蓝瞳，一眼金瞳，面如冠玉，高鼻深目，虽一身龙袍，浑然天成的气质反倒似谁家贵公子，不似帝王之姿。

　　李攸仪心想这和书上那副李煜的画像完全不是一个人啊，难怪周明对他满怀期待，这哪个少女看了不怀春啊。

　　李煜见门口二人还傻站着笑道：“小妹，仲寓，快快落座。就等你二人举杯了。”

　　“是，圣上。”
　　“是，父皇。”

　　两人在两张空位上分别入座。李攸仪见对面的李从谦那双凌厉的眉眼看着自己，认出是那日给她施救的男子，微微颔首向他致意。李从谦见了回以微笑。

　　李煜举杯，众人也跟着举杯，一番祝酒词后，众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

　　李煜看向李攸仪，觉得数月不见，眼前的周明愈发长成美人之姿，眉眼鼻梁仿佛行楷一般笔笔中锋，不敢多看只关心问道：“小妹，听闻前几日意外伤病，现在可都安好了？”

　　“回圣上，明儿受太后恩，细心医治现已痊愈。”李攸仪见李煜看着她，生怕他问出什么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低下头去，不敢抬眼。

　　“那便好，希望皇后凤体也能如小妹一般，速速痊愈。”李煜看向身侧的周娥皇，眼神尽显温柔。周娥皇也是眉眼含情与之对视，二人把酒相敬。

　　席间各自敬酒，一派歌舞升平。酒过三巡，周娥皇命人取来自己的烧槽琵琶，眉眼带着三分醉意，妩媚地看向李煜道：“圣上，予上年寻来已经失传的《霓裳羽衣舞》，改订了新曲，也与明儿一起编了舞，今夜圣上还请指点一二。”

　　圣上一脸欣喜，命乐师为周娥皇配乐，眼神里写满无限爱意尽是期待。

　　周娥皇又看向李攸仪，声音喜悦地邀请：“明儿，你来为我伴舞助兴。”

　　李攸仪并未吃酒，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聚光时刻，还是把她怯得捏紧了手心。众人皆是看向她，乐师们也等她登台，她被架在当场，拒绝也不是，可不拒绝又怕暴露出什么。脑海中迅速回忆周明的舞步，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地道：“是，只是明儿身体刚痊愈，现下又有些醉意，舞得不到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声乐起，李攸仪只得硬着头皮 ，掏出自己十三年舞蹈基础的老底，结合回忆即兴附和上周后新编的《霓裳羽衣舞》。所幸这周明的身躯虽圆润，筋骨倒是柔软灵动，伴着周后明快清越的琵琶声，时而如云如雾的步子，时而翻腾飞腿，腕间的披帛也随着李攸仪胳膊探射环动而飘摆摇曳。众人看得呆住了，端坐正中的李煜目光被舞动起来的李攸仪深深吸引，心中只觉：惊为天人！

　　随着周娥皇一曲毕，李攸仪一个定身，数秒后众人才回过神皆是称赞不已。

　　李攸仪又浅笑着做了一个谢幕动作回到了自己位子。心里忐忑不已，她自己心里清楚漏了几个拍子，还有几个动作因为太陌生只得自己自由发挥了一下。

　　周娥皇虽然有些醉了，但看了方才李攸仪的舞蹈和谢幕，顿时心中疑惑不解。便问道：“明儿，刚才的舞实在惊艳，但怎会与上年腊月时你我二人编的舞竟有些不同？”

　　李攸仪舞蹈后的热汗刚蒸出来，顿时惊得后背直冒冷汗，把内里的襟子已是湿透了。顿了顿坦然道：“回姐姐，明儿回府以后觉得这首新编的曲子旋律急促，原本和姐姐编好的舞蹈有些柔缓，遂自己在府上研习琢磨，就改编了些许舞蹈动作，原本打算这次进宫来先请姐姐指点修改，没成想今日大家都在，倒是可以一同点评，听听各位的意见了。”

　　周娥皇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李仲寓鼓掌打断了:“好，小姨舞得太好看了，九天仙女也不及小姨舞得好。我很喜欢。”

　　李煜笑道：“仲寓，你看懂了吗？你到是说说哪里舞得好了？”

　　“吾不知道，但就是好，哪里都好。反正吾喜欢。”李仲寓一脸坚定道。

　　李煜开怀大笑，众人也是跟着大笑。只有两名舞姬心生嫉妒觉得舞不过如此，还能得到皇上皇子的喜爱。

　　李煜刚把目光从李攸仪身上收回一转头注意到了周娥皇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举杯邀周娥皇共饮，一边赞道：“皇后新订的曲调，清越可听，那些律动的精妙之处深得朕的心意，朕甚是喜爱。”

　　一把狗粮喂的台下众人忙举杯互饮。乐师又奏起欢快的曲调。席间不乏欢声笑语。

　　李从谦的眼睛从李攸仪起身跳舞后，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他看出李攸仪眉头的微蹙，后来的酒宴似有心事，心不在焉。

　　直至夜深，众人尽兴才各自回宫。

　　龙床之上，周娥皇询问身侧的李煜：“从嘉，你有没有觉得小妹这次回宫后变化有些大？”

　　李煜尽想着席间李攸仪眉目的模样和惊为天人伴舞的律动，不禁有些恍然：“是有点，更秀丽了？”

　　“予是说，她的神情性子。她原本很是疼爱仲宣的，上年来时，哪刻不是见到仲宣就要抱在怀里哄逗的？她今日里冷冷淡淡仿佛不认识仲宣一般。还有她伴舞时的几个舞姿，予之前从未见过。”

　　那男人安抚握起周娥皇的手背在嘴边摩挲，一边想着刚才那曲舞一边安慰道：“娥皇，你莫要多想，小妹兴许是前些时伤病未痊愈呢，亦或是回周府后父亲家教严谨长个半岁性子沉稳了。”脑海里却是李攸仪伴舞的身影。

　　二人本就因周娥皇身子有恙半月未行亲近之事，今日周娥皇气色神情具好，此刻幽幽烛光之下，李煜看周娥皇眉眼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周明的眉眼，恍惚间相拥着亲吻着周娥皇雪白的额头。

　　周娥皇含笑三分醉意之下，眼色逐渐含春，抚摸着男人的发丝，爱意正浓，二人一番云雨，缠绵许久。

　　这夜，李攸仪失眠了。

　　她感觉到了皇后的疑惑，原本亲密的姊妹一定能感受到两个不同灵魂的差异。不过李攸仪转念一想安慰自己，觉着周娥皇即使感受到了异样也无妨，自己能说通便是，人都是会变的，更可况原本的周明刚进入青春发育期，还遇上了落水事件，性格随着经历变化也属正常。只要自己还与她亲近，这具身躯里流淌着的血还是她周家小妹的，她也不会如何，毕竟是她娘家血亲。

　　只是更让李攸仪烦闷的是来自李煜的眼神，那眼神她很熟悉，自她上初中起，身边，背后总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异性欣赏与吸引的目光，只是过去那些目光的来源都未曾敢靠近她。但这次不同，那个人是她姐夫，是皇帝，是被看上以后便走向衰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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