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香

作者:小兔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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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桂枝香3
      李巡领眉毛都快顶到天灵盖上去了,缓了片刻才道:“你真是来上京应试的么?”

      游远也觉得脸皮发烫,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道:“昨日经大人耳提面命,不敢再去游府,呃,叨扰游小姐。今日偶然听同街杨大娘说起云大人的风姿,便心生向往,所以才想去御街一观,哪知御街早已水泄不通,这才爬到桂花树上看。此事杨大娘可以作证。”

      李巡领摸摸下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游远,游远心中忐忑,又怕李巡领看出破绽只得尽量坦然回视。

      这时,一个巡检司的小兵匆匆跑进巡检亭,跪在游远旁边复命。

      “如何?”

      “回禀巡领,已搜查游远观音桥边住处,搜到书本两筐,糕饼两屉,米面两袋,果脯干花各五罐,薄被一床,浆洗衣裳两件,木桌、板床各一。悉数拆查,未发现可疑之处。”

      李巡领眉头一皱:“糕饼可捏碎查看有无夹带?薄被、衣裳可撕开查看有无夹层?纸张书籍可拆开用水泡过?用火烤过?”

      “禀巡领,都一一查看过了。板床、木桌也都拆卸敲打了,无可疑之处。”

      李巡领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游远道:“难道你真是色胆包天?”

      见小兵仍然跪着没有起身的意思,李巡领又问道:“还有何事禀报?”

      “禀巡领。游远住处门口的梅花树下挖出三具尸体、一个骨灰坛。”

      李巡领拍案而起,眉毛倒竖:“怎么不早说!”

      “禀巡领。您之前吩咐卑职仔细搜查游远住所,未提到住所周边。故卑职先禀报住所情况,再……”

      “住口!三具尸体何在?可移交上京府衙门?”

      “禀巡领。已移交。”

      李巡领这才坐下,松了口气,恼怒道:“事急从权!以后发现尸体的事情优先禀报。”

      “禀巡领。是。”

      李巡领的方脸看着更方了,他捏了捏眉心:“一会儿游小姐,一会儿云大人,一会儿爬墙,一会儿上树,现在家门口还挖出三具尸体。来上京一个月,游远,你可没闲着啊。”

      吩咐亭下跪着的小兵道:“王五,带游远并口供移送巡检使云大人处,千万记得先提三具尸体的事。快去吧。”

      “禀巡领。云大人已经知道了。”

      李巡领又拍案而起,大喝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禀巡领。卑职赶到游远住处时刚好遇到云大人也追查而至,梅花树下的三具尸体还是云大人发现的呢。”

      “……还有什么,你一次给我说完!”

      “禀巡领。对了,云大人还说此事已惊动了皇上,皇上下令京兆尹游大人主审此案,大理寺潘大人、刑部曹大人、礼部陶大人协办。让大人您立即将所有人证物证移交上京府衙,若是延误时机,错失了线索,拿您是问。”

      游远从这名叫王五的巡检司士兵开始说话起,就彷佛有一把大铁锤一下一下砸在自己头上,什么“将书本拆开查验,浸水烤火”,什么“床板木桌都一一敲烂”,最后“梅花树下三具尸体”彻底把游远捶进土里,无法呼吸。

      看看李巡领憋成猪肝色的脸,游远觉得他可能也要窒息了。

      李巡领气急反笑:“还有吗?”

      “禀巡领。没了。”

      李巡领抓起笔杆掷到王五身上,咆哮道:“那还不快去!骑马去!耽搁一刻钟,我扒了你的狗皮!”

      叫王五的小兵把游远架在马上一路狂奔,勒得身下马匹连连哀鸣,总算一刻也没耽误地赶到了上京府衙,与衙吏移交清楚后,才像扔掉烫手山芋般大出一口气,又一刻不停地调转马头急匆匆回去复命了。

      游远跪在上京府衙门的堂下,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父亲竟是这样的情景。游大人高额细目,美髯及胸,直角幞头戴得端端正正,边缘露出几缕灰白头发,正严肃地浏览王五移交的口供。

      “啪!”

      游大人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之人可是游远?”

      “草民游远见过大人。”

      “既是从汾州跋涉来的试子,为何不好好温书,今日却从御街旁的桂花树上掉下?”

      游远说出已经在心中编好的答案:“草民久闻云大人丰神俊朗,御街左右人群拥挤,只得爬上桂树以求一见。谁知遭贼子射箭误伤,便掉下树来了。”

      “哧!”一道悦耳的戏谑笑声格外突兀,笑声主人紧接着道,“云巡检使名头不小!果然‘花是佛顶珠,俊是云昭郎’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公堂上就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议论声。游远这才注意到游大人背后的屏风后面有若干人影,左右两侧还各坐着两人,而左侧次席坐着的赫然就是巡检使云大人!

      议论声中,云巡检使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不带温度的目光几乎把游远的脸皮烧破。

      “啪!”又一声惊堂木,游大人朗声道:“肃静!”

      “游远,你可认得此人?”

      两个差役将一个粗使打扮的邋遢中年汉子拖了上来,这人面若金纸,气若游丝,胸前插着一支乌金箭,直没入胸口,奇怪的是胸前晕开的大片血迹并非红色,而是呈乌黑色。旁边还有个大夫模样的老头不停往他身上扎着针。这人胸口每冒出一股黑血,脸色就好看一分。

      “禀大人,草民从未见过此人。”

      “那你可认得这三人?”

      又是几名差役抬着三副担架进来,上面蒙着白布,掀开一看,赫然是三具尸体,一具是中年女子,一具是白发老太还有一具是个垂髫小儿,许是没有去世太久,并未散发出腐臭气味。

      游远仔细观察三具尸体的面部,答道:“未曾见过。”

      “昨晚你在何处?”

      “禀大人,草民昨日受了些惊吓,早早地睡了,一直睡到今日卯时左右方起来做糕饼。”

      “那你昨晚可听到什么动静?”

      游远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禀大人,草民昨晚睡得朦胧之际隐约听到窗外有锄地声,现在想来莫不是杀人凶手在埋尸!”

      游大人不肯定也不否认,朗声道:“传杨翠。”

      一个系着青花汗巾的丰腴妇人被带了上来,那妇人一脸惊恐,一上堂就哆嗦着扑通跪下了,正是早晨和游远说话的杨大娘。

      “杨翠,我问你,你可认识这堂上的三具尸体,两个活人?”

      杨大娘抽出汗巾遮着嘴,机械地转着脑袋把堂上的五张脸看了个遍,点头道:“回大老爷,民妇都认得。”

      “那你说说吧。”

      “我旁边跪着的是卖糕饼的游书生,上月初三才来上京,平日里就守着摊抱本书看,不怎么出门,浑事不清。那边插着箭的是李癞子,三具尸体分别是他娘、他媳妇和他儿子。哎哟,这李癞子可真是命不好,打小爹就死了,老娘中风,取了个媳妇是跛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聪明伶俐,又得了痨病,得靠药养着。”

      杨大娘偷瞄了眼游大人,见游大人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才又接着道:“一大家子病的病,弱的弱,全靠李癞子一人养活。李癞子祖宅在观音桥边,后来被明春楼征成了酒库,他就帮着运酒,一家子窝在酒库里也算凑活。上个月官府颁了‘官酒令’,明春楼转手把空酒库租给了游书生,把李癞子一家赶了出去。那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了,倒是有人撞见他娘子带着老娘和儿子住在桥洞里,今天一见,怎么就都死了呢?作孽哦。”

      杨大娘话刚说完,就有个捕快模样的男子上前回禀道:“游大人,属下带人在观音桥一带查访,和杨翠所说一致。属下还找到一个观音街挑夫称曾看到李癞子的娘子被人从明春楼里赶了出来。”

      “传挑夫、明春楼伙计、明春楼老板。”

      又上来两个挑夫、伙计打扮的男子,齐刷刷跪在堂下。

      游大人面色一沉:“明春楼老板何在?”

      两侧捕快面面相觑,无一人上前回话。从屏风后转出一名小吏,附在游大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游大人手抚美髯:“原来明春楼的老板竟是姚国舅。潘大人,游某年老昏聩,只知传唤有官职爵位之人需上报大理寺,可不知大庆律法中可有规定传唤国舅亦需上报?”

      坐在游大人右侧首位的面白微胖官员正是大理寺卿潘正,他笑眯眯地答道:“游大人不妨先审讯挑夫、伙计等人,等缕清案情,若实有必要再请国舅不迟。”

      “潘大人,传唤国舅可需上报?”

      “这……律法中确无规定,但……”

      “那便好。云大人,你与太子素来交好,想与姚国舅也有几分交情,巡检司能否走一趟请国舅来衙?”

      云昭郎手抚腰间长剑,颔首道:“是!”说罢领着堂下巡检司士兵飒沓向外走去。

      潘正白着一张圆脸,连连摇头,游大人倒是神色依旧。

      挑夫口述与捕快所说一致,在上月十五日明春楼门口,看到李癞子家娘子被伙计一路轰出大门口,推搡在地,挑夫看不惯还上前扶了一把。

      “大人呐,小的只是把她轰出去,可没把她推倒啊,她死了可不关我的事啊大人。”伙计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是否推倒自有众多人证,岂容你狡辩?我再问你,为何推搡李氏?”

      “大人,那李氏蛮不讲理,非要我们东家把宅子还给她,可她家的宅子是白纸黑字卖给了我们东家的,现在又想要回去,大人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不听,还在店里闹了起来,小的不把她推出去没法做生意啊。”

      “房契何在?”

      “这,应当在东家那里……”

      “你可认识中箭之人?”

      伙计愣了下道:“这不李癞子嘛,之前闹事的就是他媳妇儿。以前在店里搬酒,‘官酒令’颁了后,就改成买肉了。”

      “明春楼的伙计每月工钱多少?”

      “禀大人,这得看具体的差事。大厨的工钱最多,打杂的最少,像小的这样的跑堂的每月也就二钱银子。”

      “那李癞子工钱多少?”

      “诶,还别说,大人,李癞子是我们那的特例。可能是因为东家觉得他可怜,他领得比别的干活的格外多些。搬酒的时候最多,每个月有一两,我们看着都眼热。但后来不做酒生意了,改去买肉,就和我们一样了。”

      游大人捋捋美髯,沉思片刻,朗声道:“传仵作。”

      游远眼看着堂上跪着的人越来越多,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给后来的人让出位置,这一挪刚好挪到尸体旁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仵作一路小跑到了堂上,见正中有一空处,便正好跪下。

      “仵作,报验尸结果。”

      “回禀大人,三人均死于颈间刀伤,一刀毙命。经查验尸体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在昨日子时到今日丑时之间。死者面容平静,并无狰狞之色,疑是被相熟之人所杀。老妇人左脸筋肉板结,应是生前中过风。小童体内肺脏萎缩,应是生前害过痨病。”

      “药铺里一副治中风的药和一副治肺痨的药需多少银两?”

      这时,一直在李癞子身旁扎针的大夫插嘴道:“大人,治中风和肺痨病关键在于滋养顺气,需要用到补身的药材,所以比较昂贵,若要控制病情,每月大概各需五钱银子在药上。”

      “伙计,昨日晚间到今天早晨,你可见过李癞子?”

      “见过。这一个月他天天魂不守舍,他娘子来闹事后,更是每天闹着要见东家。可东家是何等身份,怎么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伙计说到这里察觉有些不妥,觑了眼游大人,见游大人并未发怒才又说道。

      “可是昨天他突然不闹了,还拿银子在店里买了好些肉菜拿回去,大伙都以为他想通了呢。今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把肉买回店里了,小的还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也不理。后来客人多了,店里忙起来,就没看到他了。谁能想到他躲在二楼刺杀王子呢!”

      “你可知道他平日都去哪里买肉啊?”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应当是挑着哪家肉好就买哪家呗,不过最近又最大的是张家猪肉铺,应当在那里买得多。”

      “杨捕头,你可探访到裹在小童尸体上的血衣归属何人?”

      那伙计说得兴起,嘴快接话道:“大人,这小的知道。昨晚李癞子走的时候就穿着这件衣服。”

      杨捕头瞪了伙计一眼:“禀大人,属下探访观音街居民,这件血衣确是李癞子旧衣。”

      游大人听完,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缓缓道:“如此,案情已大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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