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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陷落
离战场近了,这时就有接应的士兵将沈自安的马车拦了起来,沈自安只得在安全的一处山坡观战。
明城的城墙已经坍圮了大半,功臣投石车此时却低调了起来。周边传来士兵冲锋时的吼声,紧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混杂在一起如雷一般敲击着沈自安的心灵。他远远望见天边初升的太阳如血一般染红了半边天,或远或近,或密或疏的浓烟直直升上天边。
随着沈自安来的大部队也一次又一次发动着冲锋,沈自安从高处向下看去,宏伟的军队像一群不怕死的蚂蚁,在战场上蠕动着。这边黑红一片的是蚂蚁的尸体和鲜血,有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土壤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活着的蚂蚁们进了城,很快升起了更多的浓烟,沈自安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起来,他仿佛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喊。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拦住马车的士兵将沈自安和小徒弟请进车厢,自己驾着车慢慢悠悠向前开了起来。
到了战场,沈自安想下车看看有没有活人,可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放我下来!”沈自安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随行的军医大有人在,沈先生作为首领,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为了防止修罗场吓到小徒弟,沈自安强忍住没有翻开车帘。小徒弟眼眶通红,满面泪痕,却是一点呜咽声也听不见。沈自安心疼得紧,将小徒弟一把搂进了怀里。
车行得很慢,却是异常地颠簸,那是马车压过尸体造成的。人肉的烧焦味自车外飘进来。沈自安感觉胸腔震动的很快,不知是小徒弟的,还是自己的。
马车过了城门,女人的尖叫声,□□烧的声音,以及士兵低沉的咒骂声,变得愈发清晰。沈自安搂紧怀中的小徒弟,明白明城已经被攻破。曾经的父老乡亲正对这颗南方的明珠施以兽行。
道路愈发平坦,可怕的噪音也愈来愈远,终于,马车停了下来。沈自安松开了小徒弟。
车外,几名士兵正恭敬地站着,沈自安一踏出车,为首的领队便行了个礼:“沈先生,城主有请。”
沈自安看了看四处张望焦急万分的小徒弟,明白他是要去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叹了一口气:“军爷,可否让我这个小徒弟去找找亲人?”
“请便。”首领面无表情答道。
沈自安随着一行人前去城主府。远远看见城主府门外立着几根杆子,杆子又细又长,只有上半部分一小段是凸出来的。
原本沈自安没有多在意,但直到走近一看,沈自安瞳孔猛地一缩,杆子上吊的是人,准确来说,是昨日城主主营中的一行人:小娟,两位彪形大汉,舞女以及几位侍从的尸体。杆子下的一大滩血早已凝固,呈现出妖异的黑红色。
他猜的没有错,沈自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在杆子旁静立了一会儿。
将要到门口,就见胖头鱼城主满面春风的走上前来迎接他,饶是早已饿的头晕眼花,沈自安仍是止不住的犯恶心,清口水不断地在口腔中向上冒。他退了半步,向城主行了个礼。
眼瞅着气氛逐渐尴尬,在一旁的军师连忙遣散了周围的侍从,讨好的向沈自安说道:“沈先生救治城主有功,又为后勤军需鞠躬尽瘁,城主有重赏”
沈自安不怒反笑:“沈某人何功之有?不敢担此大赏。”说罢,特意看向洛城城主,胖头鱼此时没了之前的风光得意,反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沈先生此言差矣,当时奸人向茶水中下毒,亏得您及时出手相助,城主这才无虞。”
“笑话,城主因何而昏厥,当时在场的人都清清楚楚!人参泡水进补过头却声称被人下毒,简直可笑!”沈自安无比的失望,已经顾不得出言不逊,挑衅城主威严了。
军师闻言,脸色大变,贼眉鼠眼的望向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拉拉沈自安的袖子,小声说:“沈先生慎言。真相实在有损于城主威严,我们不得已粉饰一下。”
沈自安对于军师靠得如此之近甚是反感,抬起一只手要将其推开,军师却是一动不动,反而自己退了半步。“粉饰?仅是粉饰?那杆子上挂着的一众尸体,难道是喝人参水死的吗?为所谓城主威严残害无辜生命?”
“无辜?哈哈!沈先生,你们来时看到的满地死人,谁不是无辜的?如若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攻城,而是一直拖延下去,会有更多的无辜的洛城士兵因缺少粮食而饿死。并且,沈先生……”军师又靠近了对着沈自安耳边说:“自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后,他们就不无辜了。不杀他们倒也不是不行,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去到处乱说呢?”
沈自安暴怒,一把揪住军师的领子,质问道:“那我也是知情人,为什么也不把我吊在那根杆子上?谁能保证我不会去乱说,啊?”
军师却一点都不慌乱,反而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沈先生莫不是被战场吓到失去理智了?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要顾念洛城中的夫人和小姐啊!”
闻言,沈自安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握的惨白的手瞬间松了开来,眼睛无神的向洛城城主瞟了过去,只见胖头鱼满脸的焦急与矛盾,一时间分不清在场的这两人究竟谁大权实握。
见两人不再纠缠,胖头鱼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沈先生操劳过度了,快快去休息吧。”说罢,便想来搀扶沈自安。
沈自安排开城主的手,淡淡道:“多谢城主好意,但是沈某人作为医生,自然是要去看看是否能有帮的上忙的。”
沈自安谢绝了城主的车马,好在城门离城主府并不远。长期的饥饿使他体力已经快耗尽了,所以他走得很慢,脚步很轻。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应该快点,可是一加快步伐他便觉得下一秒会摔倒。于是他又强迫自己慢下来。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而且有阵阵耳鸣。
他咽了咽已经发苦的口水,心里正后悔拒绝了城主的马车。却听见一阵孩童的哭声。一个很小的小孩,在一片废墟中摔倒了,很洪亮的哭出声来。
一个衣不蔽体,满脸血污的女子从对面的房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却没有看见沈自安,一下子撞了个满怀。
沈自安好不容易才稳住自身,又去要拉一把已经摔倒的女子。那女子却一把甩开沈自安的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沈自安无法,只得拦住前来的追兵。
前来的追兵紧皱着眉头,想要一把推开他,却被沈自安先认了出来。被叫住名字的宋平(就是运送药材的年轻人)一下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恭敬地行了个礼:“沈先生。”
沈自安见面前的宋平疯狂的神色中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叹了口气,拍了拍宋平的肩膀:“为家中的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吧,莫追了。”
宋平的脸唰地一下就变红了,他手脚局促不安,好像无地自容。半晌才开口道:“宋星不曾跟着您吗?”
看着自家小徒弟的兄长,沈自安稍稍放下了心来,道:“他去找你们了。他很担心你们。”
“可是……”宋平为难地看着沈自安,沈自安也很明白他的为难之处。为了提高士气,洛城城主同意士兵可以肆意掠夺。明城财富令整个大夏垂涎,纵使宋平同意不会像其他士兵一样糟蹋明城姑娘,沈自安确实也不太好拦着他带几件值钱的物件回乡了。
“我这就要去找他,会告诉他你平安无事的。”
闻言,宋平向沈自安抱了抱拳:“有劳沈先生了。”
越靠近城门,沈自安走的就越慢,因为他不仅要找小徒弟宋星,还要看看周围的尸体中有没有活人。他从尸体中翻出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然后将手指探在鼻孔处。
没有呼吸。没有呼吸。没有呼吸。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沈自安很是失望,但是很快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借口:他们的呼吸都很微弱了,而自己饿得太久,感官很迟钝了。自己应该先找到小徒弟,自己的药箱在小徒弟身上,里面有专门探鼻息的细香。再不济,他还能有一个帮手。
是的,没错,这样效率才会更高一点。
沈自安走出城门,茫茫一片的战甲残躯刺痛了沈自安的双眼。尸体上的乌鸦冷漠的与沈自安对视,低沉的怪叫几声后拍打着翅膀飞向更远的尸体。
沈自安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高喊小徒弟的名字,空旷的远方传来回声。
忽然,沈自安看见不远处有动静,连忙跑去。
沈自安能辨认出这就是他的小徒弟。“宋星,宋星!”他激动的喊到:“你的哥哥还活着,他进城了!”
却对上宋星迷惑失神的双眼。沈自安惊了一惊,抓住小徒弟的肩膀,用力摇到:“宋星!宋星!你怎么了。”
宋星双眼好不容易才聚焦看清眼前的师傅,眼眶瞬间涌满泪水,带着哭腔喊道:“可是,父亲、父亲没有了!呜啊啊……”
沈自安这才看清,宋星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句焦烂的尸体,露出半边饱经风霜的脸。
他一把将小徒弟抱进怀里,安慰似的轻轻拍着。
宋星的呜咽声让沈自安的脑袋越来越疼,当最后一抹夕阳隐入地平线时,沈自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惊飞了几只近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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