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鸟

　　日上三竿，贺淼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久的懒觉，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没喝醉的情况下还能睡断片。躺着缓了一会才想起今天是周三！
　　娘的，手机因为昨天和宋蔚聊的太晚没有充电已经关机，五分钟一次的闹铃开好几个又有个鬼用。

　　所幸一中领导这个点都在开每周的例会，她倒也大摇大摆的踩着第二节课的铃声走进教室。可是周女士怎么来了还不珍惜上课时光，

　　贺淼端端正正的坐回位置，趁数学老师不注意给了周洲洲一巴掌。
　　“哈喇子流了我一书桌，你昨天晚上出去鬼混还是怎么梦游了，困死你得了”
　　数学老师的公式满天飞，周洲洲看清楚是谁转了个头准备继续睡，她也不指望数学能像旁边这位一样考个一百三四。就在闭眼的一瞬有个男生的模样晃过眼前，她蹭的一下坐起来

　　“你诈尸呢在这”
　　“你还没说，昨天那个男生.....”贺淼觉得自己的脸要被她盯出个洞来。
　　她也不急着回答她，就是看着她笑，周洲洲觉得心里发毛“不说话没用，少来这套”

　　“洲洲，你觉得我脸上写的哪个答案”
　　“啊？”
　　“老师叫你呢”

　　刚毕业的年轻老师心高气傲，拼了命的想要做出些成绩证明自己，可是总有些小刺头睡觉都不安生。
　　“周洲洲，我觉得对于这个题你有自己的看法”

　　投影仪上的题这么多，天知道是哪一道，石头剪刀布赢的概率都要比这个大。一句话像触发她的被动一样让她眼前一黑。
　　“嗯，依我的愚见，应该选B”
　　城门失火总会殃及池鱼，一瞬间温度降到冰点，终于在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之前其他同学救场阻止了这场祸端。
　　“祖宗”贺淼看见老师深深背了口气，“填空题......”然后就在下面笑的前仰后翻，结果就是二人一起被请了出去。

　　有人感叹高中的走廊别有一番韵味，可是被罚出来看和自己主动欣赏分明是两种风景，就这么靠在窗边看着阳光洒在地上，要是身边这个人没那么吵就好了。
　　贺淼终于忍不住的捂住她的嘴，“打住，我们认识多久了”
　　“按照见面的时间来算，今年是第四年”，周洲洲掰着手指头细数，“如果忽略你小时候离开的那段时间的话”
　　“那你觉得我呆嘛”
　　“这是什么问题”，替了个班把脑子替坏了？“你从小精明的很，不然为什么小时候总能从我手里骗走小饼干”

　　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贺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手机里莫名其妙突然多了几条验证消息，只不过她都没理。

　　“你语音助手在手机里面蹦迪呢这么响”，说完她伸手就要去拿，被贺淼一巴掌打了回来“干嘛神神秘秘的，密码都告诉我的”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吹了个流氓哨“昨天那个？”
　　“不是”
　　“不是？！”走廊本来就聚音，这一嗓子真不怕把老师喊出来
　　“我给你个喇叭要不”
　　这个世界变了，贺淼再也不是以前的高冷姐了。

　　池暮觉得不应该，再三确认不是他手机网络问题后一把将手机扔进书桌，踩着下课铃声走出教室。
　　刚出楼梯角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句很大声的“高岭之花！”不用想都是一些小女生又在八卦什么东西，可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听墙根的本事。

　　“你胡说些什么东西”
　　“额滴淼，他这种人一看就有八百个女朋友，咱可不能眼瞎”

　　贺淼他们班就在楼梯角，听到第一句他就认出来了，这会倒着急了，脑子一短路的冲了出去，却还没想好说辞，只能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尴尬开口“我没有八百个女朋友”说完还怕她俩不信一样强调了一遍。
　　贺淼率先打破僵局，眼神看着池暮，话却是对旁边的人说“洲洲，你要不......证明一下你不是在说人家啊”，这种背后说道别人的事她不多干，果然人还是得善良。
　　旁边的周洲洲一直在找地缝，被贺淼拍了一下回过神来“对对，说别人呢”。

　　周洲洲一跑了之，剩下两个人不用说都知道多尴尬

　　“你昨天手机就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嘛？”
　　贺淼倒是没有想到他能开门见山的说，“嗯，有几条垃圾短信”她当然知道大半夜还发消息的是谁，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他哪搞到的。

　　她不多在外人面前给这个账号，不代表没人知道。

　　池暮还在想说什么话题的时候，贺淼先开了口“你那天听的那首歌，我找到了，品味不错”
　　他们学校的饮水机换过一批，现在这种需要插学生卡才能出水，池暮眼疾手快的把自己的放了进去“那你们那边排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敲曲的时候我和他们推荐选定了这首歌，都是些表演经验丰富的同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多校共庆这件事情既然是几个学校一起，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联谊演出舞团从没有出过岔子
　　“有需要的地方直接报学生会，一定竭尽所能”。池暮看着贺淼走进教室，心里想了几遍“我没有八百个女朋友”也没说出口，他要真是这样早就被爷爷打断腿咯。

　　排练工作本来应该很顺利，贺淼和副部们经过商议敲定两个节目，一个由全体人员表演，另一个交给高二高三有表演经验的学长学姐。

　　“她又闹什么？”贺淼刚开完会回来就看到那个刺头李祎清摔门冲了出去，对她视若无睹的
　　本来应该带舞的周洲洲黑着脸坐在一边，其他人脸色也都不好看，看来是都受过气了“安排工作的时候不来，马上舞蹈要成型又说不满意策划”，她是泪失禁体质，早就被气得哭过了。

　　贺淼把手掌搓热放在周洲洲稍微有点肿的眼睛上“那她有说什么嘛”，她早该想到，李祎清虽然来的晚但也是高二的学生，按照她那个德行，肯定会闹。

　　“她说要加入第二支舞蹈的演出队伍，不然就弃演”。说实话，就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贺淼把她留下来都是盯着压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进第一支队伍已经够呛，现在演出临近，队形已经成型，又能整这么一出的确实是刺头。
　　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到底不能因为一个人乱了阵脚。

　　贺淼帮周洲洲把东西收拾好送出去，脱力一样往地下一躺，周女士刚说想让李祎清退出舞团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过。可现实是，且不说她这种宁愿视而不见也不愿意和人多交流的暴脾气不仅没有把握做好她的思想工作，整个团队也没有把握在六天内将一支舞的队形完全调整甚至扣好细节。
　　“烦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躺在地板上的贺淼欲哭无泪。
　　太阳不忠，树要在秋冬活着，就要开源节流，她就是那个被活活憋死的树叶，与秋风在壮烈中相逢。

　　贺淼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就接到重洋之外电话，仔细算算时差刚好都是白天，只是她始终想不到他们会主动联系她，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讲，索性打开免提把手机丢在一边。

　　“奶奶已经去世两年了，爸爸妈妈觉得你应该放下了”他们从来都忙，十年前丢下一老一小，现在又让她丢下奶奶。“这边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应该到这里来”
　　先礼后兵的语气像陷阱更像命令，贺淼猛地拿起手机“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狗屁约定，我想两年前已经说清楚了”

　　“淼淼，你又在赌气，你的未来在这里”
　　贺淼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她妈妈的笑声，驰骋商场的老狐狸，笑声里都是冰冷客套，于是她反驳“我的未来是永远和奶奶在一起”
　　听筒对面仅仅沉默了两秒又换上了足够平静的语气“十八岁生日一过，我会和你爸爸一道回去，迎接......”
　　话没说完就被贺淼挂断，谁都不知道下一句是悬崖峭壁还是万丈深渊，总归没有一句她爱听的。

　　池暮下了会看着舞团亮着的灯让范芃禹先回家，自己提着瓶水走了进去
　　“给，喝水”
　　贺淼没有接过水“池会长真闲，来舞团怎么还回家一样”
　　“不开心？遇到麻烦了？”
　　贺淼没有说话，但池暮猜到了七八分
　　“如果你的一个小部员在安排好工作快交接的时候说不想干了你会怎么办”
　　池暮也顺势坐在地板上，“那就踢掉他”
　　“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创造麻烦的人”
　　贺淼怀疑这么个斩草除根的性子怎么坐上这个位置，“舞团的情况不一样”，牵一发动全身。

　　“李祎清认识吗？”
　　池暮喝着水被呛了一口，怎么会不认识！因为没接受她的表白池暮差点在她身上栽个大跟头，后来也不知道范芃禹怎么和这小妮子说才让她死心，“高二刚转来我们学校，学习成绩还不错，性情就跋扈了点”

　　看着贺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是真不知道学校每天发生什么事啊”
　　“关我什么事”休息够了贺淼起来好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你有没有把握解决她”
　　“拿出你会长的气势”说完还打气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关灯”。
　　池暮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女生对他吹完流氓哨后跑远，愣了几秒追了上去。人心当然是有层隔阂，你要做好准备去找小世界的入口，会有一天这扇大门为你敞开。

　　贺淼现在住的房子是奶奶留下的，熟练的解锁开灯，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孤独在游走，每一处都存留着她和奶奶一起生活的痕迹，偶尔梦回的时候也会再次看到祖孙俩的嬉闹玩笑。
　　她从卧室取出毯子，把所有灯关掉只留一个马灯放在茶几上，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老式的灯只燃煤油，火苗跃然于她的脸庞，她实在想不出一个理由远渡千里。

　　“十八岁...还有...一年零六个多月”贺淼知道她母亲看似商量的话全是命令的语气，她逃不掉，只能数着日子祈求时间过的再慢一点。可是谁都听不到。

　　天再黑些，思绪越来越乱，贺淼突然想起宋蔚说他在一间清吧上班，潇洒的民谣和R&B风格的音乐摇晃在精心调配的鸡尾酒中，彻底打消了她的休息的念头。
　　宋蔚说那是一个和晚秋相辅相成却又迥然不同的精神密林。
　　十来个联系人的通讯录找起人来非常方便
　　“在上班吗？”
　　“嗯”
　　“地址发来”
　　“好”

　　有些风景活在心里不如活在眼里。“第三极”几个字写在一块立在门边的木板上，外面窗台延伸出来做成小土坯，用木棍架起的窗户下面种一排蓝紫色的绣球花，贺淼推开门看见的是二十一世纪初的香港复古和藏族元素碰撞的别样装修，还有调酒台后专心工作的宋蔚，整个人站在暖光灯下倒是多了几分柔情。

　　当然让人无法忽略的还有他面前坐着的几个小迷妹。
　　宋蔚的碎发扎到脑后，摇着雪克壶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表演完毕美酒入杯，他的手上又理所当然的多了好几条迷妹送的小皮筋。
　　贺淼就倚在门边看着，直到宋蔚忙完才注意到她。

　　“技术不错”
　　宋蔚知道事情的重点不在这里，伸手够到酒单推给她
　　“喝点什么？”
　　贺淼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只喝啤酒，看了一圈这些也不懂，宋蔚看着她在酒单上乱指，索性直接拿过
　　“没去过酒吧？”
　　贺淼只是笑笑“不经常喝”

　　于是她看着他各种加料调出一杯乳白色的酒时还以为这人拿牛奶骗她，贺淼借着酒精在口腔散开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清吧不算小，可是来来回回只有宋蔚一个人在忙。
　　“你一个人打工会很辛苦吗？”
　　“会吧”宋蔚正在擦拭器具，抬头看了她一眼，“有几个做兼职的今天有事没来”
　　“他没有诓人过来替班吗？”这种两人都懂的梗让彼此都笑出声来。
　　“老板也不来？”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贺淼突然愣在那里，一个看着大不了她几岁的人能把这么大一个酒吧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很酷”这家店像宋蔚一样独特，位置有些偏僻，但有人会敲门进来，然后做一场美梦。

　　宋蔚转身放置酒杯的时候摸了摸橱柜上的小熊挂件，真的很酷，当贺淼问他为什么会开第三极的时候，他想起这是一个纪录片的名字，影片中出现的唐卡、坛城、冈仁波齐都在召唤他。
　　“我之前生过一场病，最想要放弃的时候遇见了第三极”
　　“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重生到一个家庭幸福的人身上，上学立业成家，幸福的度过一生”，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说完后嘴角略带憧憬满意的微笑，总会让人以为这是主人公的最后结局。
　　“开玩笑的，我不信命，然后就是你可以坐在这里喝到我调的酒”

　　宋蔚给贺淼的被子添了点酒“最后一杯，你有点醉了”
　　“我没醉”
　　显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贺淼在眼神迷离间看到宋蔚从柜子下面拿出一罐蜂蜜。
　　“每一个喝醉的人都这么说过”结果总是狼狈的走出这扇门，更有甚者需要他来联系出租车。
　　“几点了”
　　“八点半”宋蔚抬头看着老式时钟摆动，“八点四十了”

　　“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贺淼饮下最后一口酒，“我不想离开奶奶”
　　宋蔚听着这个醉鬼在嘟囔什么，他也希望时间慢一点，他想亲自去第三极看看，一睹真正的第三极。
　　“太晚了，你有没有其他朋友叫他们接一下你”
　　他刚说完就看见贺淼趴了下去，差点把蜂蜜水打翻。正当他在想贺淼的指纹密码是哪个手指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蔚就像抱到大腿一样飞快接起，不等对面说话，先报了家门地址“她喝多了，可能需要麻烦你来接一下”

　　周洲洲在家复盘了一遍今天舞团的事情，刚想打电话和贺淼商量一下，听到对面接起电话是一道男生差点炸毛，在听到对面说她喝醉之后直接炸毛，太危险了！
　　和爸妈囫囵的编了一个借口后直奔酒吧地址，推门看到的就是贺淼嚷嚷着说他们把她奶奶藏起来了，要去找奶奶。
　　幸好酒吧没有太多人，不然直接社死。
　　周洲洲听宋蔚讲了一遍来龙去脉，看了一旁熟睡的贺淼一眼，对宋蔚说“淼淼的奶奶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原来都是在说胡话，也许和贺淼聊的有点久，宋蔚觉得自己也有点醉。她见不到奶奶，他去不了第三极。
　　也许会见到，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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