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生

　　除夕很快就降临，奶奶的几位在外的儿子大多开始返家。姜未淯父辈一共有五个兄弟，一个女儿，本来据说应该还有两个姐妹一个兄弟，但是在饥荒时期，由于生病和饥饿，皆早夭。姜未淯奶奶与二伯姜言炜一家同住在老家，大伯姜言正与父亲都居住在省城，五叔姜言结与姑姑姜言仁在外省做工，而四叔姜言义早年去了南方沿海，在那里定居，春节都很难回家。
　　今年春节由于姜庸砜新忌，姜家的子女大多都会赶回来过年，三十一早，姜未淯就听见后院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然后就是奶奶走出中庭去开门的吆喝声。姜未淯此时刚刚躺下不到两个小时，昨夜为了加强自己的玉如意，父亲和奶奶折腾到夜里十二点多才完事，然后自己又太饿了，于是母亲有开火烧了点夜宵，两三点才洗漱完毕。睡着前，父亲和奶奶再三嘱咐，不要让自己把灵力的事情告诉其他姊妹，毕竟姜家未字辈分的孩子大多并不知晓家族的历史，而他们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静过完这一生。再者，姜未淯的堂兄妹中也大多天生没有灵力，因此他们也不需要知晓家中的隐秘。
　　“那，老爸，不是说未婚少女吗？我怎么算？我都二十二了！”姜未淯缩在被窝里面，抱着热水袋问道。
　　“宗家来人的时候并不是我作为接待，你大伯收到的消息，说只要是未婚的女孩，都必须入京，咱家算来也就是你和你五妹了。”姜言诚好笑的看着自己女儿把自己裹成蚕蛹的样子，“就那么冷吗？”
　　“那时，奶奶家又没有暖气，这大冬天，真是冻死我了！”姜未淯又往被窝里面缩了缩，“真是醉了，我就算了，都那么大了，无所谓，五妹才八岁，就让她离开父母，也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要我说，都不近人情！”姚玲推门进来，“好好自家的女儿，非要送上京，不送又怎样？难道他们会杀了我们不成？”
　　“虽说不会闹出人命，但是若不把符合条件的女儿送出，据说会有天罚。”姜言诚无奈道，“你以为我想让咱家闺女去，但是你看为了躲开我把闺女送出国，老头子就去了，这肯定不是偶然。”
　　“老爸，难道爷爷去世和我出国有联系？爷爷到底为什么去世？”姜未淯闻之，忙道。
　　“你出国的事情不完全是为了躲避这次上京，你不也是为了学习知识嘛！”姜言诚道，“而且你爷爷并不是由于你出国躲避上京才去世，这个你爷爷去世前与我明确说过，宗家开始要人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出国了，只是我没没有把你的名字报上去而已。”
　　“那，爷爷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我也不清楚，我在省城，去年过年前，你二伯突然打电话说你爷爷病倒了，然后我还没赶回家只和你爷爷说了几句话，第二天你爷爷就去世了。”姜言诚回忆道，“你奶奶说你爷爷去世前曾经自己去过一个什么地方，但是具体的名字地点你奶奶也不知晓。”
　　“可是，这和送淯淯上京有什么联系？要我说干脆不送，就留在家里，宗家能耐我们怎样！”姚玲气愤道。
　　“不送？老五家不是也这么想，一年前要人的时候干脆没管，可是后来呢？”姜言诚摇摇头，“玓玓自那之后久病不起，还出了好几个事故，差点没了，老五吓破了胆，最终决定还是送玓玓上京，你要是想让咱们闺女也试试，你就别送。”
　　“啊？还有这么一遭？”姜未淯惊讶地探出头，“老妈，别犹豫，不就是去京城吗？我都去啦好几次了，没事的！”
　　“好吧。”姚玲听闻，虽然仍旧不满，但是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行了，宗家初八才来接人，宝起来吧，你大伯他们应该回来了，你和你大哥他们也一年多不见，去见见他们吧！”姜言诚听着中庭渐渐喧闹起来，对着始终缩在被窝里面的姜未淯道。
　　“啊！”姜未淯听见，又往被子里面回缩几寸，“我不要，外面太冷，老爸你自己去吧，我……”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玓玓欢快的跑进来，边跑边叫道：“三姐三姐，大懒虫，快出来吃早饭啦！”姜未淯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冰冷的小手就塞进自己的被子里面，之后浑身一凉，小丫头把自己被子掀了。
　　“啊啊啊啊啊！”姜未淯崩溃，亏我刚刚竟然还对这丫头感到一丝同情和担心，真是喂了狗了，谁来把这个小魔王收了，我给他黄金白银，车房外加本美人！

　　春节的时间过得飞快，除岁，拜年，走亲访友，姜未淯的这个春节过得与往年并无二致，但是唯一不同的是，今年春节姜未淯一直在奶奶家住到了初七，而往年她一般初二初三就会返回城里。一方面是由于姜庸砜新忌，作为三房嫡孙的姜未淯不可缺席，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等着宗家的人初八来接她和姜未玓上京。距离初八越来越近，姚玲和姜未玓的母亲周芳愈加焦躁担忧。初七傍晚，周芳将姜未淯叫道自己房里。
　　“淯淯，你妹妹她毕竟年龄小，这次上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你年龄大，你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周芳见姜未淯进门，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
　　“五妈你放心，我都这么大了，肯定会照顾玓玓的，京城我也去过好几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姜未淯反握住周芳的手，安慰道。
　　“要不是去年那些事，我本来是不会让玓玓被宗家人带走的，我嫁给你五叔，完全都不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个情况，早知道，我……”周芳收回双手，跌坐在床上。
　　“我嫁给言诚那么多年，不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姚玲从门外进来，坐在周芳身边，“听老大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去京城玩一圈，就回来了，多则半年，少了说不定就一两个礼拜，玓玓还有淯淯跟着，不会出大事的。”
　　“就是，我跟着呢，这种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五妈你不要太焦心了，老妈你也是！”姜未淯笑道，“对了，我去那边衣服怎么办？咱们这次回来只带了冬天的衣服。”
　　“对呀，你要是呆的久，没衣服穿”姚玲猛然回神，“你爸也真是的，不提前和我们说清楚。”说着，她就起身，出门找姜言诚，道：“你现在开车带我们去市区，买点衣服，不然淯淯没有衣服穿！”
　　“老婆，现在已经七点了，开车到市里店铺早就关门了，而且大哥说过，不需要带什么，只要人和他们走就可以。”姜言诚无奈，“行了，你别担心这担心那，淯淯能解决的，她都那么大了。玓玓还要她照顾呢！”
　　姚玲的情绪最终还是稳定下来，但是她还是睁着眼睛，和姜言诚一起迎接了初八清晨第一缕阳光。
　　初八清晨，姜未淯和姜未玓一家都起个大早，武槿英早早就做好早饭，传统的粑粑面条和茶叶蛋。上午十点，宗家的人准时到达。姜未淯想象中宗家来的人肯定都是道士，那就会和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什么的那样，是个留着长胡子，手里拿着浮尘的老爷爷，然而从车上下来两位穿着西装大衣，头发梳地一丝不苟的欧美风大叔时，默默地托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姚玲侧头，悄声对姜言诚道：“不是道士吗？这怎么看上去跟好莱坞明星似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宗家的人。之前都是只闻其声。”姜言诚也十分惊讶。
　　然而两位大叔在姜言正面前站定，一开口，姜未淯等人再次被惊得差点没站稳脚跟。先前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先道：“这就是你们家所有适合条件的女孩？”语句，语气，语调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一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大叔用听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的声音说话，是不是非常惊喜。本来还十分紧张的姚玲差点一个没绷住，笑出来，而周芳的眼角也染上笑意。姜未淯咬着嘴角，垂下头，双肩微颤，这位宗家的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姜言正面不改色，道：“是的。”见状，走在后面的另一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大叔道：“很好，现在就跟我们走吧。”相较于之前的反差，姜未淯觉得这位大叔发出什么声音都是正常的，因此听到一个比他实际外表苍老的声音也就没有任何惊讶感。姜言正微微让开身体，姜未淯上前一步，抬头直视姜未珏和姜未漓，道：“我是姜未淯，姜言诚的女儿。”姜未漓上下打量她一番，继续用少女般的声音道：“很好，看来咱们还是平辈的，我算起来是你堂哥，我叫姜未漓。”“那就是由你们接我们入京是吗？”姜未淯点点头，作为见礼，“是现在就出发？”
　　“是的，宗家事情刻不容缓，大伯让我们立刻接你们入京。”姜未珏操着苍老喑哑的声音回道。
　　“既然如此，老爸老妈在家好好等着我，玓玓，我们走吧。”姜未淯干脆的转过身，伸出手对着站在周芳身边的姜未玓道。
　　八岁的姜未玓显然没有弄清楚状况，但是由于父母工作忙，她其实常年也是辗转于各个亲戚家，之前周芳也和她明说，自己要和三姐一起出去住一段日子，也就当做换了一个亲戚家。而且对于姜未玓来说，虽然自己和三姐并不是十分熟悉，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姐姐的，所以看见姜未淯伸出的右手，她毫不犹豫的握上去，然后扭头对站在身后的父母道：“爸爸妈妈，我去和三姐姐出去玩了。”
　　“好，注意安全！”周芳强忍泪水，笑着回道。
　　姚玲也还想说什么，却被姜言诚拉住，姜未淯没有再回头，直直地拉着姜未玓，上了停在后院的黑色房车。姜未漓和姜未珏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也转身上了车，姜未淯坐在后座上，帮姜未玓系好安全带，转身看着父母在竹林青翠的小道中渐渐消失。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前座的姜未漓道：“我们是开车过去？这样应该会很久吧？”
　　“不，我们先不去北京，在去那里之前，你们要先去趟南京。”姜未漓回身道。
　　“南京？”姜未淯不解，“不是上京吗？难道京指的是南京？”
　　“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姜未漓不耐道，然后就再也没有转回身。
　　姜未淯见状，也就不再细问，靠回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面不断后退的景物发呆。

　　车速飞快，一路畅通无阻，姜未淯很快就见到南京所有的梧桐树大道，以及带有古城气息的秦淮河。车穿城而过，没有再市中心停留，而是拐去一个姜未淯不是很熟悉的道路上。路上树木丛生，即使是初春还是有许多没有落叶的绿树拥挤的站在路旁，挡住大多的视线，仅留下一条单行道，似乎永无尽头。在这条路上开了不久，姜未淯感到他们似乎在爬坡，道路也越来越窄，逐渐弯曲。就这样又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姜未珏减慢车速，最终停在一座古朴的大门前。大门带着明显的徽式建筑风格，青砖白墙，温婉柔和，青色的石阶不是很高，仅仅将大门垫高三四级台阶。门两侧摆放着两个不知名的青石雕像，看起来似乎是个微卷竖立的竹帘，又似两个立起的浮尘。大门门楣之上没有任何题字，空空的匾额悬挂在中央。姜未漓率先下了车，走上石阶，敲了敲铁质的门鼻，木铁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空无一人，傍晚时分的荒山上略显恐怖。姜未玓凑到姜未淯身边，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三姐，我们在哪？我害怕。”
　　“没事，这里是南京，可是东吴，东晋，南朝，南宋，明代等时期的都城呢！”姜未淯摸了摸姜未玓的头，安慰道，“南京可是个好地方，这里有好多好吃的，鸭油烧饼，盐水鸭，我姥姥就是南京人。”
　　“这样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我已经很饿了。”姜未玓很快被食物吸引注意力，问道。
　　“这…..”姜未淯犹豫的看着身边的姜未珏，“我们什么时候吃饭，现在应该过了十二点了吧？”
　　“你们到了那边先要沐浴更衣，然后接受检查，最后才能吃饭。”姜未珏身形未动，看着等在门边的姜未漓，“你们先随我们进去吧。”
　　“听见了？我们先进去吧。”姜未淯微微叹口气，低头对身边的撅起小嘴的姜未玓道。

　　随着姜未珏进入大门，门内的环境让姜未淯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门内所有的装饰全部是类似唐宋时期的屏风，盆景，连应门的几位中年妇人都梳着同心髻或者包髻。姜未漓上前，对着中心梳着同心髻，身着黛青色交襟上衣，烟色罗镶花边裙的妇人行礼，道：“大姐，这是舒城分家的孩子，未字辈。”
　　姜未锦微微颌首，眼光扫向站在门口的姜未淯和姜未玓，道：“进来吧，你们应该是未淯和未玓吧，先随我进来，沐浴更衣，之后见见本家的族长。”
　　姜未淯见状，也没有时间观察其他几人，只得弯腰抓住姜未玓的手，拉着她跟在姜未锦身后，转身越过挡在大门前的石屏，从旁边的月亮门穿过，进入院内。院中别有洞天，由多条小路蜿蜒，院中央放置着与大门前青石像类似的石雕，不过院内的更大且看起来似乎是白玉制成。姜未锦带着姜未淯等人向左边的一条小路上走去，弯弯绕绕大约走了一刻钟，到达一个院落，院门相比大门略小，匾额上也是空无一字，只是门前的的左边立着一个似龙形状的青石雕像，龙须飞扬，栩栩如生。姜未锦在门口略停，回身对身后的姜未淯和姜未玓道：“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记住门口的雕像。”
　　“啊？哦。”姜未淯正在观察那个龙像，闻言又认真打量几番，然后对身边的姜未玓道：“玓玓，记住这个雕像，咱们这顿时间住着咯。”
　　“哦，好的，这个奇怪的动物是什么？看起来不怎么可爱。”姜未玓皱着眉头嫌弃的看着栩栩如生的龙像，“还长了那么长的胡子，看起来就和蛐蛐一样。”
　　“呃……”姜未淯默默黑线，“玓玓，这个，是龙。”
　　“龙？”姜未玓脸上的嫌弃又更甚几分，“是西游记里面传说的龙王吗？原来它长成这样？真丑，一点不可爱。”
　　“呃……”姜未淯内心其实无比赞成，自己从来都不觉得龙有多好看，所以自己无法理解那些好龙的人的思想是什么，其实吧，她对于龙的感受就觉得是中国象征，自己是龙的传人，然后就没有了，她一直比较喜欢圆毛的一些动物。姜未淯回身对上姜未锦的视线，发现她眼神似乎有一点不赞同，又带着一丝同情的看着她，但是还没等她细看，姜未锦就收回目光，转身向门内走去。院内的构造与刚刚的大院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缩小版，同样位置的屏风，同样位置的雕塑，同样多的蜿蜒小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小路都是一个个的回廊，看起来似乎进入一个迷宫。沿着左手边的回廊，姜未锦从第二个路口从主院转了出去，沿着回廊转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岔路口，再次沿着左手边第二个路口转向，这样走了三次，姜未锦带着姜未淯等人来到一个三进的院子里。姜未锦微微咳嗽一声，从前院的一个单层厢房中走出两位梳着丫髻的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她们都穿着浅青色的交襟上衣和略深的青色襦裙，丫髻上绑着青色发带。见到姜未锦，她们立刻上前，行礼道：“大娘。”
　　“噗”姜未淯对于这个称呼一个没忍住，虽然姜未锦看起来是有四十多岁左右，但是，她保养得当，装扮得也十分清贵，怎么就会有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十分老套的称呼。
　　姜未锦斜睨了姜未淯一眼，回道：“嗯，这两位是分家未淯和未玓，按照族里排行应该是二十二娘和二十五娘，你们就这么称呼她们吧。”
　　原来大娘是排行，这么说来这是族里的大姐，没想到自己都排到二十二了，这族里的女孩还是不少啊，为什么把分家的女孩都找来，明明本族就又不少女儿了。
　　“因为族里其他的女儿全部嫁人了，只有你太爷爷那个分家的女儿比较小。”姜未锦头也不回，解释道。
　　“啊！”姜未淯一惊，自己并没有把想法说出来啊，难道，“你会读心术吗？”
　　“嗯，这个是灵力者基础，你们马上也能学会了。”姜未锦转身正视姜未淯，“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分家的人大多天生没有灵力，这样必须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行，不然根本不会得到灵力，你都二十二了，再怎么修习估计也没有什么效用。”她随即视线转向姜未淯身边打量着院子里面的桃树和柳树的姜未玓道：“不过也许二十五妹还是很有潜力的，毕竟她虽然没有灵力，但是年龄较小。”
　　姜未淯低头看看身边的妹妹，内心不由得吐槽，真是，还有年龄歧视，我，她急忙停住自己的思绪，毕竟姜未锦是懂得读心术的，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了。她回转心思，问道：“那我们是住在这个院子吗？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这……”她眼光转向立在旁边的两个青衣女孩，“她们是？”
　　“她们是你们这段时间的婢女，帮助你们更衣，熟悉这边的环境，”姜未锦示意稍高的杏眼女孩上前，“这位是妍墨。”然后她指了指另一位略矮的看起来亲切温和的女孩，“曦笔。”
　　随即两位女孩立刻上前，向着姜未淯和姜未玓屈膝行礼道：“见过二十二娘，二十五娘。”
　　姜未淯被这动作吓得浑身一僵，石化片刻，她尴尬的摆摆手：“免礼免礼。”
　　“在这边你要习惯这种状态，把你当成主子。”姜未锦略微不满，道：“行了，你们带二十二娘和二十五娘更衣沐浴，未时带她们到东陵院。”
　　“是。”妍墨和曦笔恭敬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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