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倒南墙

　　宿醉过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李图南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他下楼吃早饭。到桌前时，陈谨已经在了。

　　帮他拉开椅子，等李图南坐下，陈谨敲了敲他的餐盘，“囡囡，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伤身体不说，也不安全。”语气有些严肃。
　　李图南并不在意，夹起一只包子放到盘子里，左右看看找白糖，嘴里回道：“没关系，反正哥会来接我的。”
　　一旁的陈母闻言笑着打趣，“我们南南这是准备一辈子黏着哥哥了？那哥哥去上大学了，南南怎么办啊？要哥哥把南南装行李箱里带走吗？”
　　陈谨也气笑了，把手边的糖碟递过去，一脸无奈，“我能回回都去接你吗？等我走了，谁去接你？反正不许喝了，不要顶嘴。”
　　搅粥的手一顿，李图南讪讪地说：“知道了。”
　　陈谨是不可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李图南一直都明白。高考越来越近，这也意味着陈谨快要走了。即使自己刻意去回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日子一天一天向前，并未停歇。
　　一时之间，他失去了胃口，寥寥喝了几口粥便放下了勺子。

　　一中老师的阅卷速度是出了名的快，头天下午结束的考试，第二天上午就能出成绩。果然一进班，李图南就见讲台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刚到座位上坐下，蒋旭从包围圈里挤了回来，“图南，你23名，536分。”

　　自己的正常水平，离陈谨很远的水平。
　　李图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多问了一句，“数学多少？”
　　椅子拉到一半，蒋旭一愣，往常李图南不大关心这些，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也没想起来。“啊？我没注意。”又一挥手，说：“没事，待会各科试卷就发了。”
　　闲聊间，各科学委抱着卷子进了教室。
　　四周不断响起讨论声。
　　“你数学多少？”
　　“120。你呢？”
　　“125。”
　　“这次数学不难，大家分好像都挺高的。”

　　李图南很快也拿到卷子，看清分数后他皱了皱眉，意料之中，没有及格。
　　一旁的蒋旭知道李图南数学不好。当然不是小孩学不会，而是他和任课老师张江有点不对付。于是，一上数学课，李图南不是睡觉就是看别的，反正不听课。 瞅见李图南的分数，蒋旭悄悄地叠上了自己的卷子，见他有些失落，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四周的讨论声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大。
　　正犹豫着，他听见李图南问他，“蒋旭，你数学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这还是头一回。
　　蒋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忙从书堆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拿给他，“当然可以啊。我记的笔记还行，该有的都有，你要是觉得不适合，我再去给你借数学课代表的。”
　　“不用，你的就行，谢谢了。”
　　李图南接过笔记本，最后看了眼鲜红的两位数成绩，把卷子夹进去。想到自己同数学老师怄气的幼稚行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行，你先看着，要是需要的话你再告诉我。”蒋旭收回手，开始整理自己的卷子。
　　上这么些年学，少见李图南这样乖的，蒋旭总想着多照顾点他。
　　犹豫片刻，他说：“图南，其实你其他科的成绩都不低，数学补上去了名次肯定漂亮。我早就想说了，张江那人就那样，嘴臭。但咱不能因为一个老师就放弃一个学科啊，伤的是我们的成绩，不值当。”
　　话了，又怕李图南太过着急，回头下次考试看不到明显效果崩了心态。于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不过也不能着急，毕竟落了将近一学期的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学期快到头了，短时间补不回来，还有个暑假嘛，绝对够了。而且你还能去找你哥呀，放着个学霸哥哥在那，不用白不用。”
　　李图南明白蒋旭的好心，安静地听完他的唠叨，弯弯眼，笑着说自己知道了。 操碎了心的蒋旭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的数学课上，李图南头一回认真听完了数学老师的讲解，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知识点和解题思路。
　　张江有些诧异，讲题间看了他好几眼。
　　李图南假装不知道，只专心地盯着板书记笔记。
　　但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张江故意似的，趁着两题间隙，专门转到他面前拽出他的卷子翻了翻，一努嘴，声音里全是讥讽，道：“呵，考这点分，是得好好听课了。”说完哼笑一声，把卷子往桌上一掷。

　　虽然知道两人不对付，但一直相安无事，这样的操作蒋旭也头一次见。他留意着李图南的情绪，有些忐忑，生怕同桌不高兴。好在李图南并没有过多反应，只默默地把卷子抚平。

　　李图南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张江起冲突，一旦闹起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另外，当下这些也不重要。

　　一整个晚自习，李图南都对着卷子，在课本上熟悉知识点。内容属实有些多。数学还最讲究融会贯通，知识点一个扯着一个。照葫芦画瓢，直套公式的题很少。看了一晚上，他有些烦躁，抓着头发搓了搓，在心里把张江骂了一通，又把自己骂了一通，再蔫唧唧地继续一点一点学。
　　陈谨到时，李图南的眉毛拧成一团，嘴巴也无意识地撅着。
　　“这是受什么委屈了？”陈谨心里想着，悄悄挪到窗户边上，趴在窗台上勾头看小孩写的东西。发现是数学时，他不禁感慨，“哇，我们囡囡这是终于和数学老师和解了吗？咋开的窍啊？”
　　突然一开口，吓了李图南一跳，浑身颤了颤，眉毛都飞起来。摸着胸口抚了抚，李图南这才顾上背着书包来接自己的陈谨。
　　他哥有的时候真的挺不靠谱。
　　摞了一沓数学相关的东西装进书包，李图南随口夸张地回答：“还能咋？想当个大学霸，气死张江呗！”
　　陈谨知道两人有矛盾，闻言也不当回事，拎过李图南的书包，宠溺地笑着说：“你呀。走吧大学霸，回家了。”

　　从学校到他们家，要穿过三五条街，拐过数十道弯。不知不觉间，两人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好几个年头，从初中到高中。
　　这条路上的街灯都上了年头，灯光不很亮，落在身上，隐隐错错。光影交替间，李图南一瞬不瞬地盯着陈谨的侧脸，描摹那曲线与棱角。
　　陈谨的长相其实并不合他的性子。脸型板正，眉宇锐利，非常规整，安静时很能唬住人。但一张嘴，不那么正经的腔调，浑身也泛着懒散劲儿，温和又俏皮。
　　往事一幕一幕在脑中闪过，李图南嘴角扬起又落下。
　　这样的人，这样的时光终究是留不住，往后就只剩下自己了。为什么他不能再大一点呢。
　　苦闷与无力涌上心头，空落落的，李图南急需抓住什么。路过一段下坡时，他索性松了力气，整个人顺势向前靠去，胳膊环上陈谨的腰。

　　陈谨有些意外，疑惑地问他，“怎么了，囡囡。”
　　“没事啊。”李图南趴在他背上，闷闷地回他，待喉咙里的酸涩被压下去，才又抬起下巴，声音响亮地同他撒娇，“这样安全。”只要能一直这样抱着你，你就会是我的了吧。

　　陈谨安抚地拍了拍李图南交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放宽心吧。你哥把自己摔了都摔不着我们囡囡。”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温度，李图南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陈谨又收了回去。
　　李图南觉得有些可惜。随即抬起头在陈谨看不见的地方，直勾勾地用眼神贪婪地描绘着陈谨的后颈、发丝、脸庞、耳朵，一寸一寸，才觉得满足。

　　快到家时，李图南重新坐直，手扶上车座，迎着风，探头大声问陈谨：“哥，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b大。”陈谨脱口而出。
　　b大最好的专业是建筑。
　　李图南知道陈谨的理想是设计出自己喜欢的大楼，这样的答案理所应当。
　　半晌，他如同宣誓一般，道：“哥，我也要考b大。”

　　闻言，陈谨朗声笑笑，没太当真，只以为小孩凑热闹，但还是很欣慰。“可以啊，志向不错。那我稳当点，考上了在b大等我们囡囡。”
　　“哥一定行的。”李图南立刻回答，声音十分笃定。

　　陈谨心里一暖，李图南对他似乎一直有种盲目的信任，就像是小孩子看到动画片里的英雄人物总能打败坏人后，会坚定地认为他们无所不能一样。
　　“囡囡对我这么有信心啊。那我一定不辜负囡囡的信任。”
　　“那我们说好了，你要等我啊哥，不能食言。”说着李图南伸出手到前面，要和陈谨拉钩。
　　陈谨乐意惯着他，单手把车，纵容地快速同他拉了个钩。
　　他这个弟弟虽然已经十六了，行为中却常常透着些孩童般的傻气。但，可爱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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