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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大雪。
君泽喘息着,靠在轿内一角,他捂着腹部,那儿被人捅了个对穿。他半边脸都糊着血,竟在这冰凉的车内发着热。
他今日出门没有配刀,带的人也不多,谁想却被狗贼钻了空子。对方人多,实力也不容小觑。他的伤是替叶孤酒受的,他要让叶孤酒活命,只是因为叶孤酒是叶景湛养大的孩子,他不要叶景湛伤心。
轿内还有两个侍从躲着,他们俩平时只负责衣食,不会武功,此时就缩在另一边,用还未丧失希望的眼看着君泽,君泽偏过头不愿看他们,他们闪着光的眸子总让他想着他的老师。
君泽忍着疼支着身,竖耳聆听外边的动静。
他的人死光了。外头围着的全是匪.
死路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神智将近昏迷时,又听马儿嘶鸣,杀声又起,君泽忽而蹙了眉。
——谁?!
叶景湛出刀极快,手起刀落间,青鸟探竟来不及沾上血,倒是叶景湛的白袍被淋得鲜红。
斯文书生也是会杀人的。
叶景湛抿着唇,手腕轻翻。青鸟探沉得很,在他手里却轻盈至极。他身后跟摄政王的十多名护卫,那是摄政王临时拨给他的。
只见青鸟探之锋芒,挡路的匪一个“杀”字还永喊出,人头就“咕噜”滚落一边。
叶景湛闷声不吭,所到之处人头必落,他不顾白马溅了一身污泥,不管白袍已变红衣,他只是冲锋在前,杀出条血路。
国师叶汲清,已然杀红了眼
雪着地,人头落,青鸟探白马,青丝配血衣。
只见叶景湛逼近马车,匪走投无路,要钻车屠君,却听身后怒吼:“不许动——主子要活的君泽!”
看来有人买下这批土匪刺杀君欲川,叶景湛握紧了青鸟探,虎口处生疼。
那兵匪只得后撤。
叶景湛的护卫围了车,与外围的匪僵持着。叶景湛收刀入鞘,翻身下马,钻进轿内。
叶景湛很累了,他是文臣不是武将,只拼蛮力才能杀敌。他跌跪在君泽面前,看君王捂着腹的指间还在渗血,他忽然地恐慌起来,把君泽揽进怀里:“……皇上?”
君泽闭着眼,不应声,叶景湛抖着手,他冷极也累极,现在又怕极,他唤着:“皇上?”
不应。
“欲川?君欲川——”叶景湛红了眼,“你应我啊——”
叶汲清心悦君欲川,无人知晓。
只有他自己知道,儿时就有的情愫堆积在心底成了种子,然后生长攀上了整颗心脏。这场喜欢太久太久,叶景湛却认定自己是痴心妄想,狼子野心。
这一刻,他所有的感情被逼得走头无路,叶国师哭着,去抓君王的手,做了他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他去吻了君欲川的发顶。
“我的……我的欲川……”叶景湛哽咽着,哆嗦着,“在哪儿呢……”
君泽昏迷着。
叶景湛扛着他的臂,将他向外拖,叶孤酒忙接过去,送上了白马的马背。
叶景湛再次上马,他怀里是君欲川,他要把他带回家。
白马蹿了出去。
“放箭——”
不妙!叶景湛回首,山上还有兵匪!
只见万箭瞬发,叶景湛轻头马腹,白马通人性,又闻箭声,迈着大步愈冲愈快,可惜已有箭飞至身后。
叶景湛无法,只能将君泽扣死在自己怀中。
“唔!”叶景湛生生用背抗下两箭,咬牙再夹马腹。
“主子——”叶孤酒喊起来,这一幕他看得心惊肉跳。
叶景湛挥手示意无妨,反手硬生生拨出两支箭,却见箭头上的血已成乌紫,背上皮肉硬生生被撕扯开来,血肉模糊。他眼神一凛,心下一沉。
——此箭有毒。
白马疾驰,冲进雪色京城。
朝中大臣候在皇上寝宫外头,急得团团转,叶景湛倚着一旁朱红大柱,浑身都是血,竟也无人看出他受了伤。
姚与匆匆赶来,一下跪在阶前,竟哭起来:“皇上——”
众大臣一见他跪,也齐刷刷掀袍跪下了。殿前登时哭声一片。
只有叶景湛没跪。
姚匀偏头瞧见他,装作柔弱,却又大声责问:“叶国师,你配刀殿前,此时又不跪,你安得什么心?!”
叶景湛拱手行礼,在朱血柱的映衬下,他的脸白得吓人:“皇上未去,何须下跪?”
姚马一噎,半晌指着他,手抚着心口:“你——好啊,来人啊——叶景湛目无君主,拖下去——”
众臣慌了神:“娘娘不可!国师配刀是为皇上,此事应当由皇上抉择!”
“娘娘三思啊!”
姚匀哭起来:“本官今日就要斩他,谁敢拦本官?!”
“朕。”
寝宫门缓缓打开,君泽脸色阴沉,身着宽袍,不过看起来是无碍了。
姚匀登时破涕为笑,起身:“皇上,臣妾好生担心——”
“朕让你起了么?”君泽似乎很虚弱,但他生得壮实,给姚匀的压迫感没有减去半分.“朕还没死,你带朝中重臣于此哭丧,还要杀朕老师,朕看你才是目无君主。”
姚匀哆嗦了一下,又“扑通”一声跪下去:“臣妾只是——”
“闭嘴。”君泽陡然提高了音量。
姚匀噤声。
宫前朝臣垂着头,无人敢发声。
君泽环顾一周,才在朱红柱下寻见了叶景湛,他看见他的那一瞬,心瞬间悬了上去,怎么那么多血?!
叶景湛隐于柱后,几乎和朱红柱融为了一体。他与君泽对视,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见君泽已经无事,他松了口气,紧握青鸟探的手也松开了,吊着的心“扑通”回了原位,霎时,他的五脏六腑剧烈疼痛起来,一阵眩昏使他险些没站稳,他一把撑住朱红大柱,干咳两下竟呕出一口血来!他愣在原地,然后一头栽下去——
君泽那一刹吓得肝胆俱裂,顾不上腹部伤口疼痛,三两步下了阶。可他没接住叶景湛,他离他太远了。他眼看着老师被廊侧的一双手拉过了。
———摄政王君玄。
他疯了似的拨开人群,从君玄手中夺过叶景湛,宝贝似地拥在怀里,新换的白袍被污血染脏,他也顾不上,他推开君玄:“你别碰他——太医——给朕滚过来——”
君泽低头看叶景湛,见他紧闭双眸,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似是痛苦极了。他只觉掌中温热,抬手查看叶景湛背部,竟是血肉模糊的伤!君泽心脏绞痛,他抱叶景湛起来,快步朝殿内走去,却见叶景湛薄唇微微开合,泪从眼角滑下,似是在说些什么。
君泽几乎是奔进寝宫,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把叶景湛脸上的血污和泪用宽大的手掌擦去了,露出苍白的脸来:“……老师,你说什么?”
他把头凑过去,叶景湛带着血腥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叶景湛在意识恍惚间,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虚弱声音问着:“我的……我的……”
“什么?”君泽握着他的冰凉的手,“你的什么?”
“……欲川。”叶景湛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到了极点。
君泽猛得睁大了双眼,可叶景湛已发不出声来,后边的话空有口型不闻人声。
但君泽认出来了。
——我的欲川,在哪儿呢?
君泽只觉得浑身都哆嗦,冷得像坠进了冰窖,可殿内供着炭火,怎得会冷?
因为伤的是叶汲清,疼的是君欲川。
“在这儿呢……老师,”君欲川搂着叶汲清,哽咽道,“欲川在这儿呢。”
叶景湛似乎听见了,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的欲川,就在这儿呢。
叶景湛转醒,就见太医跪在榻边,君泽不在,听太医说,是去殿内审问罪臣去了。
叶孤酒和叶园守在一旁,见他醒,便扑过来:“主子!”
叶景湛笑笑,声音极低:“太医,如何?”
“回大人,”太医叩首,“微臣听大人负的是箭伤,想必便是那箭毒作乱祸害大人……”
“毒?!”叶园急道,“什么毒?!可有解法?!”
太医俯在地上,战战兢兢:“此毒名为‘隔雪’,是为慢性毒,前期让人身体渐弱,最后毒发身亡,时间之长,折磨人得很。”
“问你解法!”叶园跳脚。
“解法是有的……”太医愁眉若脸;“可解药需金蝉壳一枚,万年珍珠一颗,还有最难寻的——千年雪莲一朵。”
叶园转头看叶景湛:“这好办!让皇上——”
“不可。”叶景湛支撑起身,“皇上忙于政务,伤又未好,不可让他为我分神,会被人骂作昏君的。”
“那怎么办?大人——”叶园拽着叶孤酒衣袖,“阿酒,你劝劝大人——”
“此事,你知我知便好。”叶景湛打断他,然后看向太医,“太医,如何?”
太医被叶景湛盯得浑身发毛,脊背发凉,他连忙回答:“大人只是受了些伤,又过于担忧皇上,才会呕血,调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嗯……”叶景湛满意了,“还有别的么?”
太医结结巴巴的:“没,没了……大人已无大碍。”
“好。”叶景湛摆了摆手,“阿酒,送送太医——太医?”
“微臣在。”
叶景湛眯了眯眼,温柔道:“谨言,慎行。”
太医连连叩首:“……是、是。”
叶孤酒送太医离去,叶景湛微微偏头,笑了起来:“你哭什么呀?”
“大人……”叶园抹了把脸,“我……”
叶景湛倚着床头:“阿园,没事的,我还有时间。”
窗未关严,为了透气开了一条缝,几片雪花落在窗棂上。
“要过年了。”叶景湛轻声道。
叶园点了点头:“嗯。”
“阿园,新年许什么愿呐?”
叶园没吭声。
——阿园希望,大人平安顺遂,阿园要大人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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