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葬歌：咬下一口苹果吧

　　夜色甚浓，星星点亮天空，充做华丽城堡的背景板。
　　清爽的海风一阵阵吹来，不细细去品味，闻不到其中夹杂的腐烂味。
　　王子死了，美人鱼就算变为人类眼中的孤儿，也注定得不到他的灵魂。
　　怀揣缥缈的爱意，她终于重归大海的怀抱——真正的融为一体。
　　城堡内，一个房间的大门前，坐着一位抱膝少女。
　　少女的名字很普通，就叫玛莎。
　　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仆，和公主们的距离那么遥远，从未肖想能得到她们的重视。
　　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她不存在于任何童话故事里。
　　一个月前，自称艾莉娜的公主远道而来。
　　她其实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公主。房间从来都是自己打扫，每一处都要整整齐齐的，做得比玛莎还周到。
　　当然，除了爱睡懒觉。
　　要跳舞的时候，王子总和一个不知哪来的哑巴女人翩翩起舞。
　　艾莉娜就坐在旁边看几眼，将好吃的蛋糕端在手上，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跑开递给在外面做事的女仆。
　　玛莎每次都能吃到一块没有咬过一口的，完整的蛋糕。
　　孤独的女仆天生内敛，不善交际，在城堡里没有一个朋友。
　　但是艾莉娜的出现一点点改变着她。
　　在这个寂寥的，牢笼般的城堡，夜晚时走廊一片空荡荡的城堡。如果多一个能分享心事，能够陪伴的人，应该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吧。
　　玛莎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其实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自寻烦恼的人。
　　至少在听到别人谈起公主的事之前，是这样的。
　　“她隐瞒了侍女的身份，穿了那双高贵的水晶鞋。”
　　“王子不会真的要和这个骗子结婚吧……”
　　“你说是吗，玛莎？”有人这样问她。
　　玛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她心里想说不是，甚至有一种打人的欲望。
　　但她说不出口，她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变得受欢迎了一点。这个时候这样讲，容易被当做异类。
　　她挨到了艾莉娜结婚的日子，企图把那些胡言乱语都堵在门外，最好一句话都不给艾莉娜听到。
　　今天玛莎把她打扮得比以往都更漂亮，理应感到高兴。
　　但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婚礼当天就是最后期限，一直以来没有人当面戳穿公主，那么，梦幻的泡泡就一定得在今天迎来破灭。
　　真的没有话想要说吗？
　　有的，但是更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奔赴婚礼。
　　玛莎还做了一件人生中最勇敢的事情，那就是写信给乡下的父母，说想念他们，找理由要他们来看她。
　　他们明天就要来了。他们可以带走艾莉娜。至于事后玛莎会被怎样处理，她毫不在乎。
　　所以，艾莉娜能不能再等一等？
　　熬过今天，就能拥抱明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玛莎就坐在门前等待艾莉娜。
　　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她。
　　走廊里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灯，它似乎要支撑不住，随时都会熄灭。
　　不好的念头涌入脑中。她一个人设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场景。
　　眼前的视野模糊，泪水不禁充满眼眶，又在克制下一滴滴掉出。
　　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想家的时候，孤单的时候，都是这样。
　　哭是一种廉价的发泄，适宜一个人享用。那样不会打扰到别人。
　　她没有意料到有一双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略显笨拙，却坚持着重复。
　　玛莎抬起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艾莉娜站在她面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柔声说：“怎么哭了？”
　　她的脸颊，手臂都遍布划痕，长的还在出血，短的结成黑痂，看起来可怖。
　　玛莎带着哭腔，但不是因为害怕：“公主。”
　　艾莉娜的表情并不随疼痛而变化。
　　她无奈：“蠢。”
　　“没人跟你说不是的吗？”
　　“别哭了，以后都不要哭了。”她哄人真的有点不近人情。
　　玛莎晃过神，在她的安抚下停止了哭泣。
　　“你好了。”她没有犹豫地抽开了手，“那我就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往一个很美的地方，是我向往已久的。”艾莉娜满怀憧憬地说，至少在玛莎眼里是这样的。
　　有点担心：“你一个人去吗？”
　　她坦坦荡荡：“是啊。就我一个人。”
　　“现在就去？”会不会有危险。
　　她的态度难以辨别，只诡秘地说：“非现在去不可。”
　　玛莎恍惚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陌生的影子。
　　她的声音很微弱，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再见。”
　　艾莉娜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她不说“再见”，而是动作轻而快地抱抱玛莎。
　　她说：“给你留了礼物，床头柜里，记得拿。”
　　说完就走掉了。
　　＊＊
　　第二天，王子的死讯传出。
　　牧师这才告诉众人，凶手是那个歹毒的骗子。
　　玛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日日夜夜祈祷着，默念着，艾莉娜走得越远越好。
　　直到她听说，艾莉娜的尸体在花园里找到了。
　　传说她因为畏罪而服毒自杀。
　　她死去的面貌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鲜活，娴静地睡在花丛里，花瓣飘落，吻印在她的脸颊，风吹即离去。
　　如果她的脸上没有沾血，这应该是一幅具有圣洁感的画面。
　　后来艾莉娜被放入棺材里，几个人背着它，丢到了离城堡很远的一片野林。
　　她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墓碑。可能，她的尸体会被野狗叼走撕碎。
　　周围的人只提了几句她的死，就各忙各的去了。王子的葬礼有很多要操办。
　　玛莎沉默着听完，平静地走进房间。
　　哭是没用的，以后都不会哭了。
　　要不了多久，这个房间就会被封存。
　　她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一张做工精美的纸，用心地包着什么东西。
　　她撕开纸，露出一块酒心巧克力。
　　尝了一口，舌尖触到顺口的甜，丝滑的质感绽放在味蕾。尤其是淡淡的酒香恰到好处。
　　一张短短的字条掉出来。
　　她弯腰捡起，展开，顺平。
　　上面写道：“献给爱吃甜品的玛莎。”
　　＊＊ ending
　　失去了她以后，玛莎变回了从前那个不爱说话，不善交际的小姑娘。
　　她默默地做好一个女仆该做的事，有很多别的公主都赞美过她的认真细致。
　　再孤独的黑夜，也学会了忍受。
　　她真的没有再哭过。
　　也没有再吃到，那么好吃的巧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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