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景

　　"马上就回府了，侯爷已派人去府里告知，老太爷、太夫人、世子爷、大夫人和府里的人都等着呢。"彩月回禀道。
　　严行舟和魏绣在入了外城时就纷纷告别，三人年岁相仿，一路上休息时闲来无事，白泠和魏绣说些两地的风土人情，严行舟则在旁认真听着，时不时挑拣些奇人异事给二人解闷，三人关系倒是亲进了些。
　　白泠放下窗帘，京都的天已微微发白，没有了南地冬天绿树带来的生机，多了几分萧瑟。进入外城之后，街上的买卖行人渐多，也热闹起来。蒸汽在屉笼上袅绕，顺带着锅里的混沌香气飘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和着陈记糕铺的吆喝声，给冬日的街头填了几分烟火气。
　　忍下心里的几分悸动，这紧张让白泠再睡不着，又坐起来整理了下送给府里兄弟姐妹的礼物，谢氏有意让白泠慢慢接手管家事务，长辈的礼物有母亲操持，只是这平辈的礼物，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安国公府尚未分家，家里的孩子便一起排的序齿。安国公世子白祖贺和妻子黄氏成亲多年伉俪情深，不过两个孩子得到的较晚，嫡出的二姑娘白清和三哥儿白祺，庶出的四姑娘白沐和二哥儿白丹。叔父身体不好，成亲两年未曾有子嗣。
　　"姑娘，到了。”
　　白泠下车，拉着睡得不知天南地北的白尧上前见礼。
　　雕梁画栋的门户上挂着敕造安国公府的牌子。中门敞开着，往日肃静的国公府门口站着国公府的主人，两旁的狮子石像被渲染的少了些严肃。
　　“我的儿啊！”太夫人洪氏隔着几步伸着双手，白祖海见状三两步冲上前扶住老太太。祖父只站在旁边重重的拍着他的肩。
　　八年。战场惊险、刀剑无眼。怀安五年的那场大战，永安侯带领着亲兵在边疆不知所踪。当时谢氏身怀六甲，知道这消息后忍着身心剧痛，一边让心腹给京都家中传信，一边又安排白泠去湘雁县主家借住几日，早产诞下了白尧。国公府收到消息后彻夜灯火通明，白祖贺连夜赶往巴郡。在等待消息的数月里，竟是连白布都准备好了。
　　幸而只是白祖海的用兵之计，白尧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黄氏和谢氏上前去扶住太夫人，又好一顿劝慰才止住。
　　“泠儿，尧儿，还不快些来见礼。”
　　两人才走上前去拜见。
　　“快些起来，天寒地冻的，一家人还要这些虚礼做甚。”太夫人是武将之女，向来不重礼节。
　　“泠儿成大姑娘了。”又牵着白尧的小手亲热的抱着。
　　“母亲，外边天寒，侯爷弟妹和孩子们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府安置。”黄氏适时的提醒。
　　“很是。”
　　大人们在前寒暄，白泠走在后面，细细的打量这国公府，数年未归，记忆里的家到底是有些模糊了。
　　白泠正走两步，忽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垂挂髻，柚黄灯绒宫花照应着金莲花橙的绣花锦衣，外披着白玉色斗篷。杏眼薄唇，圆圆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虽年岁尚幼，任可见其过人之姿。
　　“阿姊，我是白清，你还记得我吗？”女孩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期待的样子让白泠不知不觉的摸了摸白清的头。
　　“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有一只一天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兔子。”
　　白清听到阿姊又提起让她丢脸的往事，一把吊住白泠的裙边。
　　幼时安国公府还只有三个孙女，白泠、白清和王姨娘所出白沐，白清觉得白沐太过死板，就只跟着白泠。小白泠被跟着烦了，就说不喜欢有人跟着她，白清听了非但没有伤心，还一直跟在她身后说，阿姊，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小兔子。
　　“阿姊，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是。”白泠扶起蹲着的白清。
　　长辈们已经进了大堂内，小辈们也按照长幼坐好。已到辰时，黄氏传了朝食，正准备移步膳厅，就有小厮进来禀报。
　　“宫里来了内侍，说是传陛下圣旨。现下已经到了街口。”
　　“知道了，你退下吧。”老国公吩咐。
　　这倒是出了白泠的意料，一般武将回京，会在次日早朝后觐见，奖赏罪罚也一并在朝上颁布。
　　荣宠之盛，可见一斑。
　　时间紧急，也来不及更换官服和诰命服制，众人连忙去往府门。
　　站立不久，就看到立着明黄旌旗的马车靠街停下。
　　四名内侍走下车来，为首之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手持明黄龙纹圣旨，肃立道。后面两位内侍走过来，扶住欲下跪的老国公和太夫人。
　　“国公爷和太夫人，陛下特念，免了您二位的礼节。”
　　“永安侯白祖海骁勇善战，大胜天竺；安边守疆，开通互市；宣扬王朝教化，招定四方远近。朕甚喜，特封为镇国公，晋二品诰命夫人白谢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并特赐长安街镇国公府邸，钦此。”
　　“臣接旨。”白祖海跪立接旨，又把圣旨递给谢氏，朝着皇城的方向稽首叩谢。
　　“国公爷，咱家先行祝贺了。陛下听闻今日您到了京都，连忙颁旨下来，若不是太子殿下近日身体欠佳，怕是宣旨也轮不到咱家了。”
　　“多谢公公。陛下已是隆恩，岂敢再劳烦太子殿下。”白祖海示意谢氏送上谢礼。
　　“既如此，咱家就快些回宫复命了。”
　　“我送公公一程。”
　　送罢，众人又才回去用膳。

　　夜里，大堂。
　　“镇国公府，你如何打算？”老国公看着座下的白祖海。
　　“这府邸乃御赐，闲置起来恐有不敬，且白氏一门两公，荣宠至极，怕宵小口舌，不得不防。”白祖海沉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白氏的荣誉不能倒。
　　“其实倒也无妨，长安街相距不远。往来也方便。”白祖贺插道。
　　男人们的话题稍歇，女人们又说了起来。
　　“只是那府里的器具装饰如何？”太夫人问道。
　　“儿媳可先和弟妹前去，如有不足，可先在中馈补上。”
　　“儿媳多年未归，未尽孝道，又怎好花府里公中的钱。”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正是多年未归，才把这些年的都给补上。”
　　谢氏不好再推辞，只好起身谢礼。
　　次日，白祖贺和白祖海早朝去，再叩谢觐见谢恩。
　　白泠也起身洗漱，虽说府里并没有晨昏定省的要求，作为晚辈也需在朝食前问安。
　　“姑娘今日穿哪件衣服。”
　　“那件淡翠绿的锦衣，和昨日清妹送的象牙白色斗篷即可。”
　　“喏”
　　彩月应声而去，留下一个不太眼熟的小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
　　“奴没有名字，求姑娘赐名。”
　　白泠没有回答，只看着铜镜里忙着给她梳头的彩云。又不慌不慢的问彩云给弟弟妹妹的礼物有没有送到，有没有遗漏。彩云一一的应了。
　　那个小丫鬟只跪在地上，并不应声，也没有焦急和惶恐，看起来不卑不亢。
　　“品行不错，是个好的。”白泠淡淡的说，也没看出什么感情。“那就叫薇佳，你先退下吧。”
　　“是，多谢姑娘赐名。”
　　穿戴好后，白泠先去找谢氏，再一起去见太夫人。路上，白泠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姑娘何事这么开心？”彩云也笑着问，彩月连忙戳着彩云的手肘。
　　“无事，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白泠的身边除了彩云和彩月，再没了这样容貌尚佳还有进有退的丫鬟了。
　　没有打听清楚就这么着急把人塞进来，到底是好玩还是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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