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下醉初醒

　　““古茶树”……极其可怕，你不要再问这些，也不要去接触，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别再淘气了。”
　　“……嗯。”薛逸湘想着也问不出什么，便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母亲。
　　“我去给你备点你爱吃的，过两天你父亲也就气消了。以后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也莫怪他，他只是爱你的方式不一样，昨日他本要跟你道歉，只不过怕你恃宠而骄。加上你姑父又再一旁，你爹才……”
　　“恃宠而骄？阿娘，爹从未宠过我。别人家少爷读书写字，样样精通，我呢？只得落下一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称号。”
　　“阿语，娘知道你心里苦，你爹只是怕你如算命先生说的……”
　　“说的八字不祥，命殒而立，目不识丁且安度余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语，不说了，娘给带吃的。”孙栩之随意抹了抹脸颊的泪转身离开。
　　“……顺便带一壶热水还有茶杯，谢谢阿娘～”
　　“好。”

　　祠堂的烛光被窗外的风，煽得动静不一。月光清冷，风又一过，外面的叶子刷刷地掉落，秋意浓。
　　薛逸湘懒懒地靠着窗，打了个喷嚏。忽然窗前出现一人，把他吓得差点儿靠不住了，只见沈柏夭将身上的紫色水貂斗篷解下，给他披上系好。薛逸湘连忙制止，不小心抓到了给他系扣子的手，俩人又四目相对。
　　“没必要，我都感冒了，你再感冒就不好了。”薛逸湘想要解扣子。
　　“不许脱。”沈柏夭语气含着命令意思。
　　也许是沈家三代都是军阀的原因，沈柏夭仿佛天生带有一股狠劲儿，有一种生人勿近，鬼魂也惧的气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选择了戏本子，选择了入梨园，如今是弟弟沈柏屹承了他父亲的职务。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不脱就不脱……那个……你进来呗。”
　　见窗外的人没有反应，薛逸湘不解，回头一看，他居然朝自己伸手
　　“什么意思……你，你一个会功夫的还要我扶你进来？”
　　“翻墙的时候，脚，受伤了……”
　　薛逸湘揉了揉眼睛，这没看错吧，他居然会有这种满脸委屈的表情！有点……奶呼呼的。
　　他笑着过去扶他，沈柏夭搭着他的手，单脚一撑，翻了过来，不知道是他的劲儿太大，还是薛逸湘太虚了，俩人一个踉跄，薛逸湘后仰着地，沈柏夭也顺势倒向他，他伸出右手护着薛逸湘的后脑勺……
　　“靠！”
　　“……”
　　“咦？不疼……”薛逸湘睁开紧闭的双眼，感觉后脑勺软乎乎的，随即发现沈柏夭那张清冷俊美的脸……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三厘米！他嘴唇微张，愣住了。
　　沈柏夭透着烛光，细细看着薛逸湘的脸，从明亮有神的眼睛，到高耸的鼻子，最后到微张的菱角分明的嘴唇，朱唇皓齿……若这是个女子，会不会所有的事都可以简单明了。
　　沈柏夭欲要起身，薛逸湘也正要起来，俩人一受力，撞到了鼻尖
　　“啊……”薛逸湘疼得捂着鼻子。
　　沈柏夭也疼得闷哼一声。
　　找了个蒲团坐下，再相看时，薛逸湘笑着：“瞧你鼻子红的像那兔子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也是。”沈柏夭微笑看着他的粲然笑意，好似如沐阳光。
　　薛逸湘不经意看到边上的热水壶还有一个茶杯。
　　“差点忘了还有这好东西，你有没有带那个？”
　　“哪……哪个？”
　　薛逸湘坏坏一笑，沈柏夭一脸不解，他慢慢挪到他面前，趁他不注意，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在他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四四方方的东西，原来是山茶花茶叶。
　　“你！”沈柏夭被他搅乱了一池春水，慌张地责问他，“为何不直接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搞什么嘛……都是男人，动手动脚怎么了，你要是女人，我还不敢跟你动手动脚呢。真是的……”薛逸湘委屈巴巴地。
　　“……你怎么知道我会带茶叶来。”
　　“你来陪我禁足，肯定少不了茶叶咯，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可惜只能简单泡泡茶。”
　　薛逸湘一边泡着茶，一边乐呵呵地回答。
　　沈柏夭不经意浅笑，接过他的茶水，
　　“只有……一个杯子？”
　　“对呀，要两个杯子，我娘会觉得很奇怪诶，再说了，咱俩又不是没共用过一个杯子。”
　　“咳，那是小时候了。”
　　“一样一样～”薛逸湘也没想那么多，又夺过他的茶杯，自己倒茶喝。
　　沈柏夭忽然记起什么，站起身来，来到薛家先人牌位前，顺手点了一炷香，拜了拜，对着薛老夫人的牌位，他嘴里默念着什么，又拜了拜，又对着无名牌位拜三拜。
　　“嘴巴里嘟囔什么呢？怎么～你不会也想吃案台上的饼干果子吧？”
　　“……”
　　“切，闷葫芦……”见他不搭理自己，他小声抱怨，又不甘心，新生一计，悄悄绕到后面藏起来，想吓唬吓唬他。正当走到案台侧面时，手划过台布，他愣了一下，又返回摸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沈柏夭你快来！”
　　“什么事？”
　　“你摸摸这块布是不是灰尘很多？”
　　“嗯。”
　　“按理说，我们家祠堂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打理的，这台布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没换了。”因为“古茶树”的事，让他觉得家里一切反常都不寻常。
　　沈柏夭掀开这一角台布，摸着案台的侧面，这个案台的材质是石头，凹凸不平，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他反复摸着侧面左下角的一块地方，
　　“此处有个奇怪的小凹槽。”
　　薛逸湘会意，从裤兜里拿出了火折子，在光的映照下，那儿像是个机关口！沈柏夭用手指按了一下，但是毫无反应。
　　“这凹槽，也太奇怪了吧，按也按不进。”薛逸湘又凑过头，眯着眼再仔细观察，“这个凹槽上面竟然还有像手指纹路一样的凹槽！只不过那一圈圈纹路上有个十字纹。”
　　“十字纹？”沈柏夭与他相视，目光停留在薛逸湘的右手。
　　薛逸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指腹的确有十字纹，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应该呀。他竖起拇指，手指颤抖着缓缓朝凹槽摁去，此时静得只有外面呜呜风声还有二人紧张的呼吸声。
　　只听一声诡异地“轰隆”，二人双双看向声源处，是牌位后边墙上那幅“采菊东篱下”画卷发出的声响！
　　猛的掀开画，石壁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密室入口，台阶向下延伸至黑暗处，仿佛深渊，不见底。
　　“老祖宗可太会玩儿了。”薛逸湘又好奇又兴奋，捏着火折子要下去。
　　“等等！”沈柏夭拉他胳膊，薛逸湘疑惑看着他，“怎么了？”
　　沈柏夭默默接过他的火折子，抢在了他前头。
　　“喂……你干什么……”
　　沈柏夭也不理会，抓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下阶梯，不到第四阶，身后的石门便合上了。所有东西恢复了原位。

　　此时叶宅里某人正在兴师问罪。
　　“老三，你忘了你是为什么要娶亲！现在事情搞砸了，父亲交代的事，一样没有办成！如今唯一一个能接近薛家的机会都没有了！”叶景尤怒气冲天，“一开始 你是怎么答应我，答应父亲的！”
　　“大哥，假如我事先知道你和父亲的计划，那么我根本不会答应你们。我与你们不同，请不要把你们那些肮脏的事和我说！我说过，我不会参与你们任何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叶十方咬着牙又添了一句，“若是让你们失望了，就弃了我，我与你们再无瓜葛。”
　　叶景尤听到此话，怒气消了一半，叹了一声：“算了，当初劝父亲送你留洋，原本以为你能够学到一些东西，回来助我，没想到……你就是太天真了，如今世道不太平，外面的倭寇对这里的一切虎视眈眈，想要保全自己就得要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保全自己？荒唐，荒唐至极！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研究薛家里的什么东西，总之！请不要牵扯我，人固有一死，我不稀罕！大哥请回。”叶十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宝钱庄已经不如上一辈，如今只有钱财能保命，假如倭寇进攻，后果你是知道的。”叶景尤无奈剜了他一眼，只好离去。
　　叶十方一脸沮丧，关上房门，背靠着房门，无力地跌坐在地，摘下眼镜，想起那个翻墙出来的身影。其实接亲那日，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叶景尤的对话，得知薛家有一个叫古茶树的什么东西，只有结为亲家，才方便接近，最后能拥有它，它就是这动荡社会里的救命稻草。
　　他绕到薛家后门，本想与薛家二小姐说他要悔婚。可是当他看见薛落尘翻墙出来那灵动活泼的模样，完全不像照片里那么温柔娴静，知书达理，这让他竟有些期待相遇，甚至相识相知。所以他倒要看看接下来的事情，意料之中的确看了一出好戏。

　　密道
　　“沈柏夭，这里……不会有鬼吧？”
　　“不会。”沈柏夭收起火折子。
　　“你怎么知道……诶呀，你放手，我自己走。”薛逸湘抽回了手，“我又不是姑娘家家。”
　　沈柏夭和薛逸湘环顾四周，渐渐飘来阵阵茶香，这阶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旁边的石壁上每隔三个阶梯就有一个凹槽，凹槽有蜡烛，蜡烛被精致的金丝笼罩着，它们人来火起，人走灯灭，仿佛有灵气一般。
　　越往下，茶花味越浓，沈柏夭觉得古怪，这越往下空气应该更稀薄才是，可这茶香……这空气却异常清新，令人仿佛置身于茶山间。
　　“我家老祖宗不会在里面煮茶吧……”
　　沈柏夭噙着笑，“如果真是这样，你恐怕要尿裤子。”
　　“亮光！”薛逸湘惊喜地瞪大了双眼指着前方，“我到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沈柏夭不安地皱起眉头。
　　二人加快了脚步，当到达尽头，此番景象，怕是谁也想不到。
　　“哇……”
　　沈柏夭舒展了眉目，可右手还是拽住了薛逸湘的左手，薛逸湘看了看沈柏夭抓着自己手腕，刚想问，他便会意说了句：“防备之心不可无。”
　　眼前是烟雾缭绕，古朴的茶树盘根错节，交织成弥天大伞，香味儿就是它散发出来的。跟前是石桥，石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站在桥上就能看到远处的琼楼玉宇，走过石桥，眼前是茶树包裹下的亭台水榭，还有被青松遮挡住仿佛悬空的楼阁，有一间里面还亮着灯，下了石桥，两步一景，假山座座，再看地面是奇花异草，还有些稀稀疏疏的鹅卵石……
　　“这不就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么！这茶树是成精了吧，大秋天的，如此葱郁！再来几只鸟就更生气了！”
　　果然一抬头，几只喜鹊在树干上停停跳跳，叽叽喳喳。他们三步一张望，正想着怎么上那有亮光的阁楼。
　　穿过假石，是古朴的长廊，走在上面还会发出吱呀声，长廊立于水面，薛逸湘听到水里有动静，挣脱沈柏夭的手，跑到水槛边，撑着栏杆看水里鲤鱼打挺，水面有一层薄雾。
　　“沈柏夭！这并蒂莲可真好看！”
　　“我听爷爷说过，薛家有宝，莫不是这里……”沈柏夭紧跟着薛逸湘，生怕他一激动落入水里就麻烦了。
　　“你爷爷？”薛逸湘回过头看着他神情黯然，也没有打算问下去。
　　“嗯。走吧。”
　　越往前走，离水面越远，长廊蜿蜒向上，就能看到错开的楼阁，飞檐反宇，青龙立于上，比起古朴的长廊，甚是气派。
　　终于到达有灯光的屋子，“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个仙人～”薛逸湘抱胸，饶有兴趣地站在这扇门前调侃。
　　“戏本子看多了，别是机关就好。”沈柏夭无奈看了他一眼。
　　“没你看得多～”他冲他做了个鬼脸。

　　“……”
　　薛逸湘敲了敲门，面色凝重，但忍不过一时，竟谄媚地问了句：“咳……我迷人的老祖宗在不在？”
　　沈柏夭一听，闷哼一声笑。
　　等了半晌，里面竟毫无动静。
　　二人不知，此时薛宅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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