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笛magi]副神官如是说

　　终于，发月供的日子到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这是我每个月最期待的日子。月供，不仅仅是对我这个划水神官的工作的肯定，同时也象征着一个月的美好的开始。
　　配给的月供没有那么多，但是也足够我挥霍很久了。最近进出我房间的小孩越来越多，我也要抽出几成，给她们买点心吃吃。

　　这无疑是造成了我的财政负担，但是没关系！未曾领悟到恶的本质的小孩没有任何罪过，我相信和裘达尔不一样，看到她们的笑容，我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暖意，这是我所剩无几的良心。

　　想到这里，我就感觉心里美滋滋的。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奉迎了起来，我微笑着向发月供的女官点头哈腰，没想到女官却躲过了和我直视的眼神。

　　我感觉有些不妙！坏了，肯定出什么事情了。
　　女官露出类似的表情的时候准没有好事。总不能是我的月供被扣押了吧！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最多是裘达尔毁坏了我的房间，需要支付维修款项，但是那要扣钱也是扣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女官低下头来和我交头接耳：“副神官殿下，玉艳大人说有事找您，就在前面的偏殿等着你。”

　　我看着那被层层叠叠的帷幔罩住的偏殿的房间，嘴角向下一撇。

　　好痛苦，好想落荒而逃。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就是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神神叨叨，像是患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的练玉艳。

　　而玉艳似乎掐准了我不会月供都没领到就跑。女官说完就退下，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仿佛昭示着：“如果不去找练玉艳，那这个月的月供就相当于没有吧。”

　　太痛苦了。我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偏殿的纱幔。偏殿的正中央摆放着青铜器，此刻顶上点了几炷香。火星还在空气里些微地闪烁，没有燃烧太久，刚一迈步进去，有些幽怨的香气立刻萦绕在我的身边。练玉艳正端坐在蒲垫上，低头祈祷着。

　　见我来了，她抬头，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笑容：“副神官，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看上去就像是真的露出了上司对下属的由衷关切。只有我知道，她肯定不安好心。

　　糟糕透了，因为见到你，我今天糟糕透了！

　　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像她一样在蒲垫上跪坐了下来：“我过得不怎么样，糟糕透了。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她装模作样地发出了愕然的惊呼：“是吗，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到我在巨大的冲击下燃烧成了灰烬。”

　　然后在黑色的太阳的瞩目下，血管，肌肉，骨骼，脏器，器官重新排列组合，又重新构成了一个我。

　　即便只是回味起那种感觉，我依然觉得记忆犹新。

　　痛苦对我来说，对这具身体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东西。但身躯重构，新生的记忆让我错觉般察觉到了痛苦。
　　烧焦的皮肤不断的剥落，新生的皮肉争先恐后地如种子发芽般钻出体表。

　　痛苦。
　　痛苦。非常痛苦。

　　让我想就地死去的痛苦。战火在蔓延，不停地有身躯倒下。巨大的冲击和轰鸣声占据了思考，尖锐的利器刺穿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想要死去。想要死去。

　　每个细胞都在对这个充满暴力，毒酒，和血腥的梦境控诉道：“到此为止吧。”

　　然而痛楚远不止如此。不停鞭笞着我的意志，到最后，连我也无法分辨痛楚究竟是从哪个器官开始了。

　　比起哭喊，我却觉得一股更加难言的情绪涌上的心头。

　　想要道歉——想要对某个人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目睹你的故事到最后，对不起，没能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没能见证你的梦想。

　　然而这句话也未曾说出口，因为我的声带也完全损坏了。在最开始，它也被毒酒完全灼烧殆尽了。

　　毒酒与阴谋，光辉与梦想。
　　那些都不是现在的我应该触及的东西。

　　现在的我只是煌帝国，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想要过上平静生活的副神官罢了。

　　痛苦的噩梦！
　　练玉艳问完过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强行复述了一遍梦境，更难受了，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我难受得直撇嘴：“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了，还是把我这个月的月供发给我吧。”

　　练玉艳只是用袖子掩住嘴唇，眉眼温柔：“好哦。”

　　随后她从有着漂亮的刺绣纹样的袖子里掏出了...几串铜钱。

　　“你是认真的吗？”我目瞪口呆，捏着那几串铜钱，不敢置信地反问她，“我的月供哪里只有这么点！”

　　我的月供明明很多的。我每天早上都有去出勤，打卡。每天我都会按时去诵念经书，然后帮八芳星传教。开玩笑，哪里只有这么点！

　　她面露无奈，看上去就像长者被莫名奇妙指控产生了几分忧郁：“你和裘达尔打架，打砸造成的损失也需要赔偿呢。”

　　“那也应该扣裘达尔的！”

　　练玉艳笑而不语。

　　糟糕透了！我的生活糟糕透了！我早就不对她口中的亲情抱有什么期望，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偏袒裘达尔，恨死我了！我好恨啊！我的月供，全部打水漂了，我辛辛苦苦地在仪式大典上装模作样的施法，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我的薪酬，全都打了水漂！

　　练玉艳，你没有心。

　　我提着我大打折扣的月供，愤愤地离开了偏殿。

　　糟糕透了，这个月都不想看到练玉艳了。

　　*
　　我不需要进食，不需要饮水，常人的一切生理活动都和我无关。但是最近进出我卧房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年幼的煌帝国的皇女们，每次来都会鸡飞狗跳的裘达尔，还有一些可可爱爱，帮助了我许多事情的侍女。我想用我的月供力所能及地减轻一些她们的负担。

　　每次看到她们道谢，面露微笑：“谢谢你，副神官殿下。”我就会感觉心里非常温暖。

　　但是这一切都被练玉艳毁了，或者说，被裘达尔毁了！这个月都不想给他糖吃了，去死吧，臭小孩。

　　我沮丧极了，这份沮丧似乎传达到了面前的皇女的身上。有着一头鲜艳发色的皇女名叫“练红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母妃要取这样一个名字，但是据说她的母亲以及陷入癫狂了。所以把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取得中性化一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的脸颊略显稚嫩，胸前一马平川，我估计是她平日里的营养不够。虽然长得可可爱爱，但是明显营养不够。

　　被敌视，被忽略的皇女生活甚至没有下人滋润。这太可怜了，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她们现在还未曾接触到权谋诡计，每天至少为了自己的吃穿而发愁，在这种痛苦下，人是会精神崩溃的。我不是很想看到无辜的孩子们精神崩溃，所以一直在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是这个月不行了，练玉艳狠狠地扣押了我的工钱！受不了，我恨不得去申请劳动仲裁。这个黑心的上司，谁来管管她啊。我是没办法了。

　　红霸在我的床上打了个滚，翻了个身，据说她是躲着她发疯病的母妃悄悄来找我玩的，听了她的阐述，我感觉对她的同情又多了几分。然而我的卧房没有零嘴可以让她吃了，好沮丧。可怜的孩子。营养不够，逐渐变得面黄肌瘦，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样的未来。
　　这样说不定长大成人后也会一直是平胸了，这要怎么办才好！

　　我思来想去，只有主动出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据说二皇子练红明饲养一堆信鸽，用于传递书信。这是极其古老，具有历史的通讯手段。我曾经远远地看见过鸽舍的那些鸽子，皮毛油光锃亮，在阳光下散发着漂亮的光泽。身躯肥硕而充满力量，我估计它们的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我悄悄地抱走了一只鸽子。
　　起先它还在我的怀里扑棱，拼命挣扎，我放出威压，它果然不再挣扎了，像是任命一般靠在了我的怀里。

　　开玩笑。
　　根据我对时事政治的判断，要不了多久，新型的魔导通讯技术就会取代这些老旧的通讯手段。它们迟早是要淘汰的，所以趁着还没有被完全淘汰，发光放热一下有何不可。给煌帝国宝贵的皇储们提供一点力量。

　　我最后拔了那只鸽子的羽毛，剖开内脏，用开水洗干净后，还去厨房以裘达尔的名义顺走了几支香料。

　　那只鸽子最后上了烤架，被烤得肉香四溢，油气弥漫。撒上香料，看起来美味极了。

　　红霸美美地吃了一餐。双眼闪闪发光，不停地询问我是从哪里找到的鸽子。

　　我慈爱地露出微笑，回答道：“那是你的兄长，你的兄长练红明大人给你准备的鸽子。”

　　就这样吧，我觉得这和练红明亲自送她一只烤乳鸽没什么区别。这可是你可爱的妹妹！
　　练红明知道了，还得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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