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坠

　　在漫漫风雪中，黑暗笼罩了雪谷，唯一的光亮是不断跳跃的篝火。
　　程析面无表情的收回思绪，淡漠的望着被另一位大魔王迫害的两个人。
　　“我这个人最是心软。”雪狐边说边皱眉垂眸，仿佛他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个人，雪狐见瘦子没反应，还是一副颤颤巍巍的胆小模样，心觉无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语气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耐烦，“我啊不要你的两成，毕竟杀那个毛头小子怕是连一锭官银都用不了，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三百年前的上修界那场旧事是如何落下帷幕的，让我满意就饶了你俩的小命。”
　　瘦子见事有转机，见风使舵的功夫行的到是快，"少侠有所不知，我毛四人称江湖百事通，人在江湖混谁没几个把不住嘴的‘好朋友’呢？"毛四谄媚的笑着，露出满口大黄牙。
　　自称毛四的男人尖嘴挠腮，一撇胡子被他拽出有人的半个小臂那么长，吊梢眼，眼珠四处在眼眶里打转，皮包骨，面相上就是个阴谋算计写在脸上的自诩聪明人。
　　毛四给雪狐揉肩捶背捏小腿，献殷勤这项本领程析敢肯定在他所认识且能叫上名号的人中他排第一，无人能敌，“少侠你看力道合适吗？”
　　雪狐淡淡撇了他一眼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嗯了一声。“那小的就跟您细数这三百年前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最大的事不过是当年轰及一时，经久不衰的万崇山掌门之争，那场面啧啧啧我曾曾爷爷也是目睹全部过程，并且在晚年将其整理收录成为我家代代相传的秘书，据说当年我家还靠这本书捞金不少呢，现在我家的旁支虽是没落了，但主家还是顶顶有名的。"
　　“听说那大魔头访霖君曾经是风光霁月，眉目清秀的天之骄子，据说天赋异禀，连当今的天之骄子，明月清风的万崇山掌门邬桐越与他都是难分秋色。”
　　“不过后来他欺师灭祖，堕入魔道，修习禁术后，内心已然扭曲，操纵鬼魅在各地十恶不作，听说各地都有失踪三岁以下的小娃娃，细数之下三千还是保守数字，后来他功力大增无人可敌，于是大多数人便认为是他做的，超过大大小小近百家的门派派出弟子讨伐他，古册上称之为‘驱除魔教的最后之战’也叫‘未来之争’。”
　　“少侠我听说他在修炼魔功后五官扭曲，周身散发着腐烂弥臭的冲人气息，骨骼经脉逆行，从头到脚都溃烂不堪，心脾脏肺都化为了浓水，修炼魔功当真如此？”毛四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雪狐，一双眼睛仿佛会吃人一般赤裸裸的打量着雪狐嫩白的皮肤，可雪狐好像不知情一般轻闭双眼，细密柔软的睫毛下掩盖的是一双水蓝色的眼睛。
　　“魔功应当不会使人变成如此模样，魔功虽险但也比不过人心，你说对不对？”挑逗的意味又来了，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大块头竟又站在了雪狐的身后，他一点一点的从雪中移动过来，在半人高雪堆中滚出了长长的一条轨迹，像是雪地里的鹌鹑一般可笑。
　　这次大块头的眼中只有狠绝和报复的快意，就差一点得手之时，雪狐突然睁开摄人心魄蓝宝石般纯粹的眼睛，“这里太冷了，马上要天黑了我们呆在雪山之中不安全，先出去再说吧。”对视上这双诱惑的眼睛时，大块头瞬间忘记收手，瘦子也怔愣了好一阵才堪堪找回了声音，“少侠说的是咱们就快些出发吧。”
　　程析见他们准备走，也准备动身，他让程涣主导身体，他每天清醒的时间或许很短，只一会的功夫他的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惹的程析甚是不悦。
　　程析再醒来时早已出了雪谷，“现在是什么情况。”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一句话让本就做贼心虚的程涣差点蹦起来，一瞬间程涣脊背挺直，明明因为受到惊吓大脑迅速缺氧却大气不敢出直直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好一会才缓过来，“我的祖宗呀，你行行好，下一次别再吓我的了，我心脏要是不好早就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程涣撇嘴假装抽泣，装出一副柔弱公子的样子。
　　程析到也没生气，竟生生被逗笑出了声，“你这小孩我是真真拿你没办法。”程析微微笑着，他抬眸望去终于在这一刻他看到了繁华热闹的街巷，看到了烟火人家，看到了少男少女的暧昧不能说，他终于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人间的滋味，他也不再是世人口中从地狱爬出索命的恶鬼。
　　程析出神了许久。
　　“噗嘶噗嘶，大魔头他们进了一家青楼，我们要如何。”程涣探头探脑的躲在两人合抱才能将将抱住的朱红色木头柱子，眼神透露出新奇想凑热闹但又觉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如何去得的少男害羞之感，程析看的津津有味，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二人都没开口程析才反应过来，连忙咳了两声，装作刚刚在思考的模样，“我们自然也要进去。”
　　这一句话一出少男的耳朵直接红透了，“这…这怎么能行，我…我"程涣支支吾吾了许久，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什么呢，别啰嗦了，快点进去，正事要紧。"
　　程涣一咬牙飞速跑去卖面具的摊子，随手抓了一个面具，又随手给了小摊贩几个铜板，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跑回柱子后面。
　　"我家是清白世家，绝无可能有出入风尘之地的子孙，我念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才进去，绝非我本人自愿，所以要戴上这个面具。"程涣举起手中的面具，表情坚定决不动摇。
　　程析用余光扫过手中的面具，低下了头，但还是憋不住，"哈哈哈，你为什么要挑一个猪刚鬣面具，这也太令人发笑了吧。"猪形面具暴露在视野中，倒八字眉毛十分夸张，眼睛处戳了两个极其粗糙的洞，圆圆的猪鼻子挺出天际，尖牙猪嘴滑稽不堪，面具的大小比正常人的头大出一半至少，面具不知道卖的好不好，但老板的画技简直不敢恭维。
　　最后程涣还是顶着猪脸进了青楼，身边抛媚眼的貌美姑娘看到此等怪人都个个望而却步，心中只觉此人甚是奇怪，倒没有太多姑娘招惹纠缠，程涣从女人丛中走了一路，一直到最深处的厢房，豆大的汗珠已经沿着鬓角滑落，如果让他去探险秘境绝对二话不说，但逛青楼实在是难为这位家风严谨的小公子。
　　雪狐与另外两人在隔壁，听着几人交流甚是如意，更有美人在怀，美酒作陪，真是妙哉，快哉。
　　程涣把身体交给程析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在这烟花之地久呆，更不许用自己的身体去，后面的便戛然而止，程析并未向深处寻他的意。
　　此时正在程析把耳朵贴在两间厢房的隔墙正偷听的起劲，从外进来一个貌美非凡的姑娘，看不出年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周围男人痴迷的目光，程析早就把那丑到辣眼睛的猪刚鬣同款面具扔在桌子上，此时进来了一个美人倒是并未察觉。
　　"公子在墙角做甚。"美人娇嗔细柔的声音传来，程析猛然回头，迎面撞上故意向他撞来的美人，程涣见此景急忙和程析换了回来，可程涣哪受过这个，连忙向一边躲开，美人直直摔在了地上，金银珠钗散落一地，美人姣好的容颜上闪过一瞬间的震惊，随即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柔柔弱弱的躺在地上，香肩半露，瘦弱的腰肢在薄纱下隐隐约约，再配上姑娘柔弱的面容很难有男人把持不住，香兰姑娘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毕竟自己百战百胜。
　　香兰自以为胜券在握，谁料遇上了真君子，程涣连滚带爬的朝门外奔去，留下一句"我去找人扶姑娘。"独留香兰一人在风中凌乱质疑自己的魅力。
　　刚出厢门迎面撞上程涣的死对头薛习鄂，薛家虽不敌程家可也是栖城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他们二人自是在同一个学堂上课，不同于程家家风森严，薛家简直不能用开放来说，据说四大家族豪门秘事薛家独占七八成，逛青楼是他们家子孙七八岁就开始做的事，简直是家常便饭，听说现任薛家家主与其儿媳妇也有一段风流往事，好不快活，大多都是坊间传闻，薛家家大业大谁人敢当街议论，都是关上门在家中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直愣愣的一撞直接把程涣撞翻在地，还好出门时程涣戴上了面具，虽说画工不行但好在够结实，薛习鄂又高又胖不知比程涣这细胳膊细腿的抗撞多少，他竟纹丝未动，肥腻的脸上生出怒气，浑身肥肉说起话来一晃一晃，让人恶心，学堂时，薛习鄂看不上程涣的清高做派，程涣也瞧不上他的风流趣事，二人在暗地里较劲，可程家这一脉人丁稀少，于是程涣奉行惹不起那我就跑的原则，薛习鄂自是连程涣的影都没有抓到过。
　　薛习鄂并未认出程涣，而是直直盯着屋中的美人，唇角勾起，露出猥琐的表情，"原来你在这里啊香兰姑娘。"薛习鄂缓步走进厢房中，"我每一次来你都有事拒绝，这一次没有理由了吧。"
　　屋中的美人早就吓的花容失色，瑟瑟的缩在墙角，止不住的颤抖，香兰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了，她年轻时是照香楼的花魁，如今也是头牌，而自己马上就攒够了赎身的钱做良家女子，怎料遇上了薛家的恶霸，谁不知道这位少爷是栖城中有名的主，一晚上的折磨可以疯魔了，所以香兰这才一直躲着他，今日见他来只得赶忙躲进一间厢房，谁料这位公子并未…想着这些香兰只能默默留下了眼泪。
　　看着薛习鄂已经将美人搂在怀中，美人还在不断的颤抖抽泣，程涣忍不了了，戴着猪刚鬣面具就上了，一脚踹了上去，薛习鄂纹丝未动。
　　"我去，打不过。"程涣慢慢退到门前，谁料薛习鄂的侍卫早就堵住，程涣看着前后夹击的自己欲哭无泪，突然他想到了被自己强行拽走的程析，"访霖君，如今欺男霸女的恶人横行，正义感爆棚的您快出来将他们教训一顿。"程涣眨了眨星星眼，程析叹了一口气，接过身体掌握权。
　　扭了扭脖子，活了活手腕，眼神中不加掩饰的轻蔑激起了薛习鄂的愤怒，"打他"一声怒吼，两人直直向程析走来。
　　小麦色的皮肤，肌肉强劲的手臂，迎面朝着程析的脸冲来，这一拳要是打到脸上，鼻骨直接断裂，程析面色一紧，他知道程涣身体太过瘦弱，不能接下，不能玩硬的那就玩软的。
　　程析冷哼一声，头向一边偏过，右手握拳直直朝手臂关节处猛的发出一拳，紧致的肌肉发出撕裂的闷哼，随即在程析的身后传来一股气流，“修士”程析心觉有些麻烦，随后他放弃继续进攻向上一跃，一脚踢在修士的脸上，这一脚的力度直接让修士的脸向上一仰直直向后躺去，眼冒金星，口中吐出几颗断牙和一嘴血沫，晕了过去，一个扫堂腿把准备偷袭的人撂倒，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冲着薛习鄂鄙视，口型好像在说垃圾，配上滑稽的猪刚鬣面具，薛习鄂感觉自己的自尊被踩在脚下，却敢怒不敢言，薛习鄂在准备出去的时候，程析在背后给了他一掌，这巴掌印没十天半个月消不了，疼也够他下不来床了。
　　这里的战局早就被外面的人注意到了，看着薛习鄂怯生生的夹着尾巴逃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欢呼叫好，程析这才想起瑟缩在角落薄纱被撕烂的香兰姑娘，他默默走到角落，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香兰的身上，“别着凉了，姑娘。”说罢便出去将门口的人遣散。
　　至于雪狐也在门口看热闹，在看到程析的那两招已然认出了他。
　　程析走出繁华奢靡的照香楼，走进阴暗无人的寂静小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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