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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女神
津港的清晨,雾气裹着海水的咸腥气漫上岸来,连呼吸都带着潮冷的湿意。
叶梓桐站在津港特别军事训练学院的铁门前,她的脚步顿了顿,不时捂了一下伤口。
胸口初愈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没能去成那个门牌号“22”
老陈的步步紧逼,那句要么证明价值,要么被清除的通牒,将她一步步驱赶到了这扇铁门前。
她深吸一口带着咸腥的冷空气,雾气钻进喉咙,激得她微颤。
关于姐姐叶清澜的担忧,神秘地址的疑云,被她强行压进心底深处。
活下去,先在这地方站稳脚跟,拿到信任,才有资格去碰那些真相。
这是她眼下唯一的路。
报到处设在门内左侧的二层小楼里,灰扑扑的墙面爬着干枯的藤蔓,窗玻璃蒙着一层薄灰。
流程本应是递档案、填表格、领物资。
叶梓桐将老陈给的档案递了过去。
负责登记的干事只是抬了抬眼皮,瞅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对着旁边两名挎着步枪的警卫微微颔首。
“你是叶梓桐?”一名警卫上前,他面容冷硬。
“跟我们过来。”
不是“请”,是命令。
她被带到小楼后侧一间空置的审讯室,房间里只有一张掉漆的铁桌,两把木椅。
墙上贴着褪色的严守纪律标语,角落里堆着几个空木箱。
盘查随即开始,远非常规的姓名,来历询问,直戳记忆的缝隙。
“你受伤那天,穿的外套是什么材质?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爆炸发生时,你距离爆破点有多远?能看清周围有几扇窗户?”
“最后一次和组织联络,用的是哪本密码本?密钥是第几页的诗句?”
“联络人樵夫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递东西?说话时有没有咬字不清的毛病?”
问题细到近乎苛刻,很多细节连原主的记忆碎片里都没有痕迹。
他们根本不是在核实身份,而是在用高压提问撕开她记忆受损的伪装。
只要她露出一点迟疑,就会被追问到底。
她基于残存记忆的谨慎回答,因不确定而停顿的瞬间,换来的都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警卫们会盯着她的眼睛,视线锐利得像要穿透皮肤,直到她后背沁出冷汗,才抛出下一个更刁钻的问题。
叶梓桐动了动胳膊,她借着细微的痛感保持清醒。
她脸上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表情,病后的虚弱,对遗忘的茫然,没有多余的慌乱,也没有刻意的辩解。
这不是入学手续,是赤裸裸的下马威,更是明确的警告:
自从踏入这扇门起,她叶梓桐,就成了被严密监视,极度不信任的重点关注对象。
好不容易熬过盘查,她被一名始终沉默的警卫引领着前往大礼堂。
军校内部的气氛比门外更显肃杀,砖石建筑棱角分明,墙面刷着灰白的漆,没有一丝装饰。
偶尔遇到几名学员,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他们脸上带着紧绷的严肃,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只敢快速说上几句便各自走开。
离大礼堂还有几步远,一阵清冽的女声从敞开的门内传来。
“刘逸飞,你的局势分析报告,主观臆断太多,没有数据支撑,重做。明早课前交给我。”
“是,沈同学。”回答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紧张,尾音都有些发颤。
“周芷兰,仪容。”女声顿了顿,目光落在对方领口。
“风纪扣,现在扣好。”
“哦……好的,马上。”一个女声慌忙应着,指尖慌乱地去扣领口的扣子。
叶梓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只见礼堂前方的空地上,几名学员围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女子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灰色学员制服,和其他人的款式别无二致,给人一种感觉是清冷孤高,难以靠近。
她袖口平整,裤线笔直,连腰间的皮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背对着门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低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她正低头看着一名学员递来的纸张,姿态算不上倨傲,异常的平静。
手指偶尔在纸上轻点,指出需要修改的地方。
沈欢颜。
叶梓桐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还有老陈资料里的简短描述:
沈文修之女,津港城防司令的独生女,背景深厚,性格内敛却极有掌控欲,需谨慎对待。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沈欢颜正交代完注意数据准确性,缓缓转过身来。
刹那间,叶梓桐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一双极漂亮的杏眼,瞳仁颜色偏浅,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
她的面容继承了江南水乡的精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鼻梁挺秀,唇色很淡,抿成一条冷静的直线。
这张脸本该是柔美的,却被一种极致的克制疏离感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半分情绪。
沈欢颜的目光在叶梓桐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
从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到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袖口过长的临时学员制服,再到她微微紧绷的肩膀,快速扫过。
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随即,她便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对那几名学员略一颔首,声音清淡:“去吧。”
两个人在短暂的对视间,一种莫名强烈的排斥感,席卷而来。
沈欢颜眼神里的冰冷,一切尽在掌控的秩序感,还有骨子里透露出的优越。
让她这个刚从现代枪林弹雨、混乱穿越中挣扎出来的人,感到一种本能的抗拒。
这是两个世界的碰撞,是混乱求生与规则掌控的天然对立。
沈欢颜在转过身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划过掌心。
那个新来的女学员……
眼神里没有该有的敬畏,没有初入陌生环境的怯懦,反而藏着一丝未被驯服的野性。
麻烦。
父亲曾说过,无法归类,难以掌控的因素,最是危险。
分配宿舍时,看着手中的门牌号“502”,叶梓桐的心里再次升起一阵荒谬感。
她竟然和沈欢颜分在了同一间寝室。
军校的学员宿舍是两人间,条件简单:
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在两侧墙壁,中间是两张并排放着的书桌,角落里立着一个双门衣柜,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洗漱池。
叶梓桐推开门时,沈欢颜已经在里面了。
她没有整理行李,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被高墙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听到开门声,她甚至没有回头。
房间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操练声。
一道清晰的分界线,早已无声地将房间分成两半。
一条素雅的月白色真丝纱巾,被拉得笔直。
一端系在书桌的桌腿上,另一端系在衣柜的木质把手上,恰好横亘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上,划定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纱巾的一侧,是沈欢颜的区域。
床铺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床单边角都掖得整整齐齐。
书桌上空无一物,擦得光洁如镜。
她的行李箱放在床尾,拉链拉得严丝合缝。
纱巾的另一侧,是空着的,只有一张空床、一张空书桌,显然是留给叶梓桐的区域。
“你的区域,在那里。”沈欢颜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未经允许,不要越界。另外,保持整洁与安静,不要影响彼此。”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条纱巾,源自沈欢颜那个规矩森严的司令家庭,源自对秩序的极致追求,更是对私人领地被侵犯的本能防御。
叶梓桐看着那条纱巾,心里觉得一阵发冷。
胸口那股因入学盘查压抑的火气,与初见沈欢颜时的不快交织在一起。
她不想说话,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沉默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侧,将简单的行李收拾了下。
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帆布包,放在空床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口令声。
叶梓桐将帆布包放在属于自己那侧的床板。
这寂静像一层薄冰,裹得人有些压抑。
她捏着包带,心里盘算着,沈欢颜看起来多难以接近,基本的礼貌总得维持。
这不仅是现代社会留下的习惯,更是眼下的生存策略,局势不明时,主动制造矛盾无异于自寻麻烦。
她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转向窗边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清冷背影。
沈欢颜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月白色睡袍的衣摆垂在地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叶梓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不带丝毫刻意的讨好:“沈同学,以后就是室友了。我叫叶梓桐,请多关照。”
话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散开,撞在墙壁上,又轻轻弹回来,显得格外清晰。
沈欢颜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肩膀微不可查地绷紧,没有回头。
片刻后,她清冷的声音才淡淡传来,没有多余的情绪:“嗯。保持安静,遵守规矩即可。无需过多客套。”
说完,她便彻底没了声响,连呼吸都似乎放得更轻了。
方才那句回应,不像是主动的交流,反倒对社交礼仪的限度履行。
叶梓桐心里那点主动伸出的橄榄枝,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座冰山上,连点回音都没有。
她化作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腹诽:“呵,还挺高冷。”
这哪里是性格冷淡,分明是提前划好了楚河汉界,把所有可能的沟通渠道都冻得严严实实。
叶梓桐收回目光,弯腰打开帆布包,开始默默整理里面少得可怜的行李。
两件换洗衣物,一块肥皂,一把梳子,还有老陈给的那张藏着密写的照片。
她用手帕包好,塞在衣服最里面。
她心里对这位未来室友的难搞程度,又悄悄上调了几个等级。
看来,在这所危机四伏的军校里,她要应对的,远不止训练场上的明枪暗箭组织的审视怀疑。
还有身边这座时时刻刻散发着寒气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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