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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知州府中,院内面目沉静的青年男子,正端坐在一颗缀满嫣红小果的垂丝海棠树下,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与自己对弈。初秋的日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停歇在他脸上,静若风云在怀,心神淡然。
一旁自院外赶来,身形略显匆忙的黑衣人,跪地在前恭敬道:“主人,今日卯时在城中云来客栈的后巷,发现十七号暗卫的尸体。恐怕子桑派来的巫蛊刺客,还有高手隐匿城中。”
此时院中安静异常,只余前方端坐之人的轻微落子音。
眼看白子即将大胜,下棋之人好像丝毫不在乎此局输赢一样,不再紧逼继续落子,将这棋局胜负博个明确。
楚捷手中随意揉捻着迟迟未落下的黑子朝暗卫道:“撤下所有追查此事的人,不必再查。”
暗卫抬头,语气有些担忧。
“可是,万一是冲主人您来的,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修长手指随意一弹,捻在手中的黑子精准落回棋盒。
“既然能在城中悄无声息的杀掉十七,你认为会轻易被你们抓到?”
反问的语气让暗卫顿时没了底气,说来还是他们能力不足,居然这么久都没能将刺客连根拔除。
楚捷摆摆手让其退下,既然对方谨慎,那他不如就给他松松绑,等其主动出击。
日头高悬,尔青被晒的发晕,心中有些悔恨,早知道就找个阴凉地跪着了。但是现在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实在不好意思挪动。
昨晚她换了身体后,去河边稍微清洗了下血迹,换了身粗布麻衣。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卖身为奴,去知州府做对方的贴身丫头,这样的身份才好随时看住她的保护对象。
明明打听好了,这将军每日一早会出城去军营巡视,谁知今日日头这般高了都还没出来,莫不是赖床了,气死她了。
尔青蔫巴巴的垂着头,懒得理会周围人的议论。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富态些的中年男子,自以为风流的转着手中折扇,嬉皮笑脸的朝低头的尔青道:“小娘子打算卖多少银子,我家正缺个你这样的可心丫头。”
尔青抬头瞥他一眼,被日头晒的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一两,但是不卖你。”
男子一听面色有些难看,觉得这女子都这般地步了,居然还敢嫌弃他。
加上周围人都看着,他不想落了面子,有些恶狠狠的抓住尔青手腕,嘴里嚷着多少钱我都买了,就要强行将她拖走。
就在尔青怒火发作要动手时,街道另一头忽然一阵马蹄纷踏声传来,众人急忙纷纷退让至街道两侧。
尔青眼尖的发现那领头之人,不正是自己的保护对象吗!
一把甩开男子,冲上街道中央。
吁——
马蹄高高扬起,又险险避开女子平稳落地。
男子握紧缰绳看向拦路的女子不语,身后的侍卫赶忙下马过来拉开尔青。
本来以为她是被吓呆了所以站着不敢动,谁知这小姑娘看着揉揉弱弱的,他一个军营里的汉子居然还一把没拉动。
这时尔青挣开对方拉扯自己的手,朝着马上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楚捷扑通跪下,用这辈子自己认为最柔弱的表情看向男子。
带着哭腔道:“求将军救命,有人要强抢民女。”
这时人群中方才闹事的男子一惊,这女子怎的这般刚烈,他方才只是吓吓她,竟敢拦住将军的去路告状。
就算抛去军职,这也是皇帝亲封的谨宁王啊,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对方面前犯事啊!
吓得他膝盖一软连忙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连告饶解释。
楚捷眉头微皱看向下马的副将道:“长风你留下,问清楚怎么回事,如若属实,按律处置。”
说罢不再看女子,就要策马绕过她离开。
尔青岂能让自己这一个上午白晒,连忙爬起来一把抱住男子所骑的雪白马儿前腿,嚎着自己孤苦无依的身世,祈求他务必收了她做丫鬟。
这时众人心中一惊,方才这姑娘难怪不卖,原来是个心大的,想要去钓将军这条全天下数一数二金贵的鱼来着。
尔青自然有想过对方可能会拒绝,但是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敷衍。
只见马上的人十分平静坦然的开口:“没带钱,买不了。”
尔青看向他身后随从,回头露出希冀的眼神与他商量。
“要不——你找属下借点?我很便宜的,就一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男子回头看向身后,众人自然识趣,纷纷朝着尔青摇头表示没有。
正要御马准备离开,却被女子用力一把拉住他脚踝,力气奇大的差点将他从马上生生扯下来。
楚捷一时被这女子大胆的举动冒犯到,眉头一跳,再看下来已经是嘴角微抿,神情不虞的样子了。
四周的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今天莫不是打算血溅此街。
而尔青才不管那么多,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说:“等等,其实,我不要钱也是可以的。将军您看如何呢?”
楚捷尽量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克制住不快,冷脸垂视着面前一脸不怕死的人,见她口气虽是祈求,但眼神中的意思,却仿佛是在告诉他,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对方眼神凝视她片刻,居然趁其不备,利落的绕过她打马而走。尔青正要抬步去追,却听见这人紧随其后清冽的嗓音传来。
“长风,带她跟上。”
几日后,梁国军营最不起眼的一角。
在灶台上哼哧哼哧挥舞锅勺的厨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小丫头,你菜摘完了吗?”
这头尔青无精打采的对他的催促充耳不闻,依然慢悠悠的扒拉面前这盆绿叶菜。
这军营中一日三顿,光是拾掇这些菜,她就忙的压根没有空闲去跟着将军。
自上次当街拦马被带到军营中后,白卖了自己不说,还成日干这伙头兵的活,将军影子都没看到。
要不是手上绑的生死劫红绳未断,她没理由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要不怎么能把她丢在伙房不闻不问呢。
她又不吃饭,这处每日饭前烈火亨油,热的她总是要浪费更多鬼气用来保持尸身的新鲜。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近身伺候,要是一直干活,还不如变成虫子跟着呢。
大将军营帐每日负责来拿膳食的是个年轻小兵,今日来取时,不知怎的一进门就摔了个大马趴,正好撞上地上摆着的一桶泔水。
这下浑身脏污不堪,恨不得马上跳进河里洗刷个遍,但是饭点在即,梳洗定是来不及了,又不能顶着这样子去送饭。
可若是因为自己耽误将军用饭,他又惶恐这点小事惊动将军后,被兵长知道责罚。
就在这小兵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小姑娘施施然上前,贴心的拿起他要取走的饭食,十分善解人意的说可以替他去送饭,正好为他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尔青乐呵呵的提着饭盒穿梭在营帐之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回她定要做贴身丫鬟,不然就贴身侍卫,可别想打发她再去伙房烧火择菜。
梁国主帅营帐,楚捷垂首处理军务的同时,语气略带随意的反问到一旁站立的副将长风。
“你确定她一直都老实待在伙房营帐?”
“是,属下看过,她好像没有什么可疑行迹,唯一的不同就是比其他人干活慢些,稍微,稍微有些懒散。”
“嗯,既然如此,那就继续盯着,是狐狸是狼总要漏出尾巴。”
长风得到命令,安静的退出营帐,刚掀开帘布,就见方才讨论的女子笑意盈盈的单手提着笨重的食盒走来。
嘴里说着借过,趁着他撩起的帘布缝隙钻进去,让他都没反应过来阻止。
朝里面望去,将军已经抬起头看过来,好像并未有赶人的打算,见此他只能默默退出。
楚捷见面前女子眉眼弯弯,整个人好像天生没烦恼的纯真美好,不谙世事。若不是出现的可疑,实在很难联想到可能是敌国奸细,子桑果然有些人才。
尔青哪里知道自己的笑也在对方心中变成高手隐藏的手段了,她只是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调职,讨好一下这尊大佛罢了。
只有一副碗筷和简单的饭菜,摆好很快。
行军打仗,纵使身为主帅,楚捷也跟众人一样简单的三两个菜而已。
布置妥当后,尔青尽量温和恭敬的开口唤对方:“将军,请用膳。”
楚捷起身落座后,直白的看向立在一旁的尔青,还是那副冷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
“你可以下去了,军营中用膳不用人赐候。”
“啊?”
他在说什么玩笑,自己好不容易穿越大半个军营才来到这人面前,居然这么快又要被打发回去。
尔青自然不会老实听话,她可是能屈能伸的典范,扑通一声跪下,抽抽噎噎的诉苦自己在伙房有多累多难,实在受不了,还是想转来给将军做贴身丫鬟,做些洒扫的活计也好。
楚捷看向嚎的毫无美感且脸上没一滴泪的女子,根本没办法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甚至有些头疼,子桑派来的奸细有些表演简直堪称敷衍。
尔青一边哭嚎,还要一边时不时的瞟一眼对方反应,直到自己实在演不下去才鸣鼓收兵,继续假装委屈凄惨的凝视对方。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楚捷才回答她方才的请求。
“军营之中不需要要人贴身伺候,全军上下都是如此,我也不会例外。”
尔青脑瓜子一转,指着帐外站着的身影道:“那我不做贴身侍女,做贴身侍卫总可以吧。”
楚捷听完愈发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又起了些兴味,转头朝外唤了声,马上有士兵进来等他吩咐。
他食指在桌案上有规律的轻轻点动,而后看向尔青开口。
“既然你要想当侍卫,也不是不行,只是必须要先空手打过他才有资格,因为我大梁军中从不养闲人。”
他以为那女子会为了不暴露武功而找借口拒绝,继续扮演柔弱小姑娘博取同情,谁知她听完倒像松了口气,目的得逞似的笑着朝那士兵而去。
那士兵哪里跟娇滴滴的姑娘动过手,这女子细胳膊细腿个子才到他肩,他一介武夫动起手来又没个轻重。加上方才在外面还听到账内哭哭啼啼,万一是将军的解语花,自己不小心伤了,到时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有些心虚惶恐的看一眼将军,只听他开口吩咐。
“你尽管用全力应对,若是放水被我看出,唯你是问。”
“是,属下不敢。”既然将军发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尔青上前,先是礼貌的抱拳给对方行了一礼,说了句得罪,随即主动出拳,直冲面门。
动起手来,这士兵才知道方才是自己多虑了,这女子武功简直诡异,招式千变万化,拳击爪勾,身体柔韧有力,速度快的出奇,若不是有心玩弄,在战场真刀真枪的打,他早死八百回了。
不断接招应付使得他大汗淋漓,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疲惫。
主位上的楚捷从刚开始的不在意,渐渐眼神露出些许欣赏,和更多的探究。
“你方才的请求我准了。”
尔青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继续欺负这个小兵了,收手笑嘻嘻的站开。
而这士兵消耗太大,一时只能瘫软在地粗粗喘气。
第二天众人就发现,将军营帐的前面站了个清秀的小个子新兵,平时他们都没见过这人。
直到私下有人传言,说这小兵其实是原来伙房的厨娘,这才心照不宣的明白过来,合着将军还喜欢这样的反差啊,让红颜知己扮做小兵调情。
一时众人对尔青十分恭敬,生怕得罪将军身边这位新晋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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