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旧制小姐

作者:川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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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疏渺的院中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长得很是旺盛,可是自从她二哥走了之后便再未开过花了。
      路疏渺趴在枝干上,而枝干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不过那是二哥留下来的,二哥知道她爱到树上来。
      “绵绵啊,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我想出去。”路疏渺将衣袖挽起,小臂,手腕处有着数不清的疤痕,若是其他小姑娘见了怕是会吓着了。
      路疏渺沿着疤痕的纹路,一条一条地抚摸着,细数着,一条又一条,每年都在增加。
      而绵绵站在树下,一抬眼便看见了她手上的疤,想起小姐亲手举刀割下的样子,起初小姐还会喊疼,不过慢慢地就不喊了,甚至变得麻木。
      “小姐啊,快把袖子放下去吧,咱们眼不见为净,我看上去心疼,咱们可以出去的,小姐啊。”绵绵看着路疏渺按着一条疤,急得直跺脚。
      路疏渺看着她这么着急,也就拉下了衣袖,将手搭在树干上,头也随着低了下去,发出来闷闷的声音:“绵绵,我有些累了。”
      然而这话一说出来,绵绵倒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小姐确实很累了。

      这个院子自从老二走了之后,除了路疏渺和丫鬟就鲜少有人出入,而在舒婉清住进来之后,院中就变得热闹了不少。
      不过她这一走,让院子显得更加冷清了,原本还会自己找乐子的路疏渺,到现在倒也变得沉默寡言。
      路疏渺整日都低沉着,只有在去舒婉清的房间时,她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笑得很甜,可惜带着苦。
      不过祭日临近,前来挂白布的丫鬟也多了起来。进进出出,每次都拿着祭祀的东西挂起来。
      不一会儿,就挂完了,门框上挂了两朵白花,其他地方挂着白布条,彩色符文,在风的吹拂下,扬了起来。

      而舒婉清刚刚到家时,就被她的父亲给关了起来,因为她父亲希望和路家联姻,不过舒婉清不想嫁。
      而母亲病重也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往日宠爱她的母亲也不复存在了,因为那所谓的爱,成了为了留下父亲的工具,而母亲也成为了父亲的工具,全然忘了利用的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过舒婉清也用绝食的方式告诉了她父亲自己的决心,毕竟如果她就这样回不去了,就没办法去找那个活泼的小姑娘了。
      可舒婉清没办法了,就只能说先去路府跟那位大少爷先适应适应,她父亲也就只能勉强同意了。
      毕竟路家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不是一个瘸了腿或者是没有腿的女人。
      但是她父亲不知道的是,舒婉清回去了,就再没有打算回来了。
      舒婉清心里很清楚,她是一个筹码,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可唯独不是他的女儿,这个家只是一个囚笼了,不回也罢。
      母亲曾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念想,可是现在不是了,现在的这个家就像地狱一样,吃人不吐骨头。

      就当舒婉清刚登上游轮的同时,几位穿着奇装异服,脸上涂着颜色的人,为首的是一位老人,脸上戴着一个唬人的面具,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拐杖上赫然是一颗骷髅头。
      几人缓缓走进了路疏渺的院子,嘴里还念着一些咒文,而这时路疏渺就穿着一身丧服背对着他们,跪在梧桐树前。
      她脸上未施粉黛,身上没有一点装饰,神情憔悴,而膝盖下的垫子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垫子旁边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看起来非常新。
      “路小姐,有劳了。”为首的老人开了口,转头看了一下身旁的人,只见那人双手举着一个铜钵,里面还撰刻了一些不知名的符文,那人将铜钵放在了路疏渺的身边。
      路疏渺看着这个铜钵,倒是让人感觉熟悉,望着铜钵笑了笑:“祀婆婆,有劳了。”
      “说不上有劳,干的就是这点事儿罢了,还望路小姐体谅。”那位被称为祀婆婆的人客套了一番。
      听了这话,路疏渺只觉得好笑,拿起旁边的匕首,轻轻地抽了出来,往自己的手腕处割了下去,而血顺着指尖流进了铜钵里面,符文被渐渐填满。
      绵绵站在旁边,看着铜钵里的血,再向路疏渺看去,明明血液从身体里面流逝,明明看上去那么痛,为什么她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呢?
      等到铜钵被填满,祀婆婆才带着人离去,而绵绵拿着准备好的药和布条,冲到了路疏渺的面前,眼里的尽是心疼。
      路疏渺看着绵绵这般模样,不知是欢喜还是心酸,顿了顿,才开口:“绵绵,你来我院里多少年了啊?”
      “从小姐五岁时就来了,小姐啊,把手给我,我给你处理一下。”绵绵轻轻地抬起了她的手,开始处理了起来。
      可路疏渺眼里却尽是无奈,就这么看着她着急却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不禁说了起来:“绵绵啊,你走吧,你说万一哪天我走了,搞不好你还要陪葬呢?”
      绵绵一听这话,急忙说着:“呸呸呸,都快生日了,怎么说着晦气话呢,说好了我要陪小姐的,小姐也还说好要和舒小姐一起出了这院子嘛。”
      “对啊,还有婉清姐姐呢。”路疏渺嘟囔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离祭日还有三日,路疏渺那时刚从床上起来就听到了舒婉清归来的消息。
      路疏渺急忙坐到了梳妆台前,不过这几日血液不断从体内流失,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也变得苍白,嘴也变得煞白。
      不过路疏渺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强装着冷静,装作对舒婉清的归来豪不在意。
      可是只有她知道,在这段没法相见的日子她有多煎熬,对她有多么地思念,不过这些思念注定无声,而她也无法亲口诉说。

      “渺渺,我回来了……”舒婉清还没有走进院子,路疏渺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是那般的熟悉,那般的令人向往。
      可是路疏渺仍无动于衷地跪在梧桐树前,她眼眸微合,可是又那么渴望看见她的身影,只不过不可以。
      舒婉清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了背对着她,跪着的路疏渺,小小的一个,身影瘦弱,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
      而舒婉清向她跑去,眼眸中热烈汹涌,就好似要溢出来了一般,她全然没有在意这院中的景象,眼中只有那位身着白衣的姑娘。
      舒婉清站在路疏渺的身旁,慢慢地蹲了下去,轻声的唤了一声“渺渺”。
      路疏渺转过了头来,一对上舒婉清的眼神,她就差点土崩瓦解了,可是她终是忍住了。
      路疏渺神情淡漠,对着舒婉清微微点了一下头,姿势都不曾变过,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衣摆,手上刚缠好的布条上渗出了血。
      “渺渺,你怎么了啊?”舒婉清看着她一脸憔悴,觉得不对劲了起来,手举了起来,朝着路疏渺的脸抚摸过去。
      风吹了起来,连带着院中的白布条,或许是没有固定好吧,一个布条被吹了起来,不偏不倚地盖住了路疏渺的头。
      舒婉清的手顿住了,转头看着这院中的景象,放眼过去尽是白色。
      “舒小姐请自重,归途辛苦,早些回房休息吧。”路疏渺的身子往后面仰了仰,躲开了舒婉清的手。
      而舒婉清也察觉出了她的疏远,于是站起身来,手指挑起路疏渺头上的白布,一点一点露出了路疏渺被掩盖住的容颜。
      路疏渺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舒婉清,眼中不知名的情绪流窜着。

      舒婉清随后向绵绵打听了这院中的事,也听闻到二少爷的祭日,便是路疏渺的生辰,对路疏渺满是心疼。
      就在路疏渺生辰的前一天晚上,路疏渺房里的灯亮了很久,而舒婉清也再也按捺不住了,敲响了路疏渺的房门。
      进门坐好后,两人相顾无言,想述说的却有千言万语,可路疏渺却是不能说,终是由舒婉清先行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啊,看着你这般没有气色,可是觉得劳累,定要好好休息……”
      舒婉清说着说着,变得越发激动,不知何时就握紧了路疏渺放在桌上的手。
      路疏渺听到这话,瞬间就不淡定了,眼神躲闪着,可她在心里告诉她自己,她不配。
      看着舒婉清紧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抽了出来,刚刚被捂得有些发热的手,就变冷了,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漫出来了,可又被她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舒小姐,承蒙关心,我虽然是深闺女子,但是母亲教导的女戒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该遵守的我自然忘不了,只是希望舒小姐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即使语气中仍有哽咽,但是舒婉清却未曾听出,她当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脑子里回荡着路疏渺说的话。
      舒婉清人怔住了,头就这么低着,默默地回了一句:“是我唐突了,还望见谅,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吧。”
      离开路疏渺的房间之后,舒婉清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路疏渺的房间的。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来人啊,小姐晕过去了……”
      天刚亮,绵绵从房间出来之后就看到,梧桐树下伏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可走进一看却发现是小姐。
      仔细看去,却发现小姐身着的丧服已经被染得殷红,手腕处被割得皮开肉绽了,依稀可以看见泛白的手骨
      舒婉清在昨晚回房间后就一直蜷缩在床上,就连旁边的房间门打开了也没有听见,脑子里面全是路疏渺说的话和往日的情景。
      一听到绵绵的呼救声,她就从房间跑了出来,刚刚踏过门槛,就看到身着染得殷红丧服的路疏渺,静静地躺在梧桐树下,青丝散落在地上。
      舒婉清一路跑去,被吹落在地上的白布给绊倒了,于是舒婉清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然而视线却始终在路疏渺的身上。
      “渺渺,你起来,你起来啊,今日明明是你的生辰啊,你的画还没有画完呢……”舒婉清跪在地上,将路疏渺扶起,搂进了怀中。
      舒婉清看着怀中的人,嘴颤抖着,那被割的不成样子的手在舒婉清的眼前晃过,那一抹鲜艳的血色,刺痛了舒婉清的眼睛。
      这是舒婉清完全地拥住了路疏渺,不过怀中的人,是那么的脆弱,搂紧了怕碎了,太松了又怕溜走了。
      这是第一次,然而也是最后一次了。
      舒婉清将头埋进了路疏渺的肩颈处,哭成了一个泪人,直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舒小姐,你不属于深阁内院,更不属于这残破的旧制,好好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我祝福你。”路疏渺抬起手轻轻地抚过那滴滑过的泪,而手上的伤口仍旧有血在不断流出。
      一直带在手腕处的山鬼花钱也完全被浸染了,血从上面一滴一滴地落下。
      “渺渺,我能带你出去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舒婉清摇着头说着不要,一字一句牵动着路疏渺的心。
      “舒小姐,我只是这旧时代的残骸罢了,又何必纠缠呢?不过能死在舒小姐的怀中也不算遗憾了。”
      路疏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弱,脑袋也朝着舒婉清的怀中倒去,原本微微抬起的手彻底垂了下去。
      舒婉清想说却说不出来了,嘴开了又合,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路疏渺的脸,手指抚过眉头,划过嘴唇。
      一滴泪从路疏渺的眼角滑落,舒婉清低下头来,抵住了她的额头,舒婉清眼中的泪滴落到路疏渺的眉间。
      忽然间,风微微抚过,舒婉清的眼前飘过一片花瓣,抬头一看,是梧桐花开了,雪白的花。
      散落的花瓣被血染红,却也是别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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