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与猫

　　“这就是我女儿，名字叫岁安，岁岁平安的岁安。”

　　男人好像一提起自己的女儿，哪怕只是介绍姓名，神色和语气都多出一点骄傲来。

　　岁安的反应倒是淡淡的，刚才一瞬的愣怔比上次收的更快了点。

　　她抬头看向青向松，得以暂时避开青玉那一点都不遮掩的惊喜眼神的注视，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想要与自己有更多交集的热切。

　　“叔叔好。”

　　声音听着冷冷淙淙，如清泉石上流。
　　青玉记得这是很早学过的王维的诗句，此时搬来做形容便是再好不过。

　　青向松笑着应了声，也准备跟这对父女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女儿的名字。

　　自己女儿他是知道的，没谈得上多内向就是很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刚才他在那寒暄的时候就留神到青玉在低头看自己的鞋。

　　这是青玉每次想要赶紧跑路的小动作。

　　青向松估计着时间，这会应该到了青玉忍耐的极限，盘算着介绍完就得说告辞的话。

　　结果却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自己女儿居然一反常态先他一步说了话。

　　“你好！我叫青玉。青玉案的那个青玉。”

　　话是对着她说的，声音里的热切更甚。
　　岁安不得不重新跟青玉对视，接受这亮晶晶的光明正大的无法躲避的眼神示好。

　　一秒，两秒，三秒。

　　岁安认输般对着青玉说了句你好。

　　青玉回个了乖巧的微笑。

　　青向松的表情又轻微裂了一下。

　　但他还是没忘记刚才事先在脑海里构思好的步骤，开始说起先走一步的客套话。

　　青玉就这么结束了跟岁安突然又短暂的第二次见面。

　　但是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岁安真的跟她在一栋楼，还就住在她楼下。
　　比如岁安原来也刚高考完，不是她们高中新来的转校生。

　　她想着想着这些，青向松喊她好几次才给了反应。

　　“菜和饭都上来了，发什么呆呢。”

　　青向松跟她都偏好川菜馆子，无辣不欢。
　　川菜发源在盆地，气候湿冷所以吃辣椒来驱寒。青玉她们这里算是典型的平原地带，干燥，大风，一眼就能望到边。
　　没亲眼见过大山大海的人，一味靠着网上大量的文字和图片视频来慰藉是远远不够的。

　　“你想去的学校考虑好了没？”

　　“有几个中意的，都在沿海和靠山的地方。就看到时候成绩出来，哪个最合适了。”

　　“行，你自己有主意就行。”

　　“我这要是一走可就剩你一个人喽青向松，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烟真正戒掉，烟盒子上面都写吸烟有害健康了你却肆意摧残你的身体…”

　　青玉说到动人处，连叹了几口气，仿佛对面的青向松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跟她忏悔自己不应该不听她的话没戒烟。

　　青向松这会却居然没像之前那样被气得跳脚然后接着又跟青玉说你信不信我这次真的会戒掉的话来。
　　反而是格外镇定的放下碗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等着青玉说完自己再开口拿下整个局面的自信姿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青玉被唬住不再继续自己的煽情表演，又觉得自己最近应该没什么把柄在青向松手里，强装镇定地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青向松丝毫不急，他看着青玉一口一口的吃饭，卡着青玉刚把饭送进嘴里的那个点才开口说到：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岁安？”

　　“咳！咳！”
　　青玉毫不意外给呛到了。
　　青向松立马贴心地给她拍背递水递纸，嘴上却毫不留情的继续说着：

　　“平常这种让你主动给人打招呼比登天还难，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刚才那会人家岁安一出来积极得很嘛。”

　　“我那是刚高考完，乔钰又出去玩了，一个人呆好久，好不容易见到个同龄人有些激动而已！”

　　“那前几天晚上还说什么做梦梦到第一次谈恋爱，被我打断那表情跟要吃了我一样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两码子事！”
　　青玉眼神坚定地看向青向松，仿佛在跟青向松说你要不要自己听听看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初中就跟青向松出了柜，青向松当时以为她是早恋了拉着她一夜彻聊希望她专注学习，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松了好长一口气，倒是对她喜欢的是女生还是男生毫不在意。

　　反而后来还经常揶揄她跟乔钰，搞得青玉跟乔钰有时候真的怀疑她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青向松眼睛转了转，似乎有被青玉这套说辞说服一点。
　　青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板着个小脸严肃地说：

　　“而且我跟岁安才刚见面，怎么能如此轻率地去谈喜欢呢？”

　　“这样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青向松这下是真的懂了，就是差点没忍住笑，明面上还是先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才点头表示同意青玉的观点。

　　“是我犯了错误，青玉同志的思想是十分正确的。现在菜要凉了，我们不得有所表示一下？”

　　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两个人重新抄起家伙安安静静吃饭。

　　这边的岁安却没那么轻松自在。

　　岁渐鸿今天出门本来就比平常慢了不少，刚在门口遇到楼上的青玉爸爸和青玉说了话又耽搁了一段时间。

　　到现在还是靠在门口一个楼梯台阶都没下。
　　看样子是毫不在意或者说有意要迟到一会。

　　推算出这个结论的岁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也只能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颇有岁渐鸿不走她就不动的架势。

　　岁渐鸿虽然没回头，但是像是知道岁安一定还没回房间一样，开口说着：

　　“那个叫青玉的孩子跟你同龄，看着也乖。既然我们都搬过来了，也注定要住一段时间，交个朋友你也不会太孤单。”

　　岁安脸上的冷意却更甚，语气平静的质问回去：
　　“这算是什么，愧疚吗？哪怕愧疚也不会想着自己来弥补，却把希望寄托在刚认识的高中毕业生身上。”

　　“爸爸，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您再不想去也是要去的，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岁渐鸿的背影在听到这些话后轻微地往下弓了一点，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又立马回复成原样，这次终于抬起脚往外走。
　　接着转身，一步一步往下走。再最后快要消失在岁安的视线中的时候又停住，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

　　“岁安，你要相信爸爸很爱你。”

　　岁安向前快走，把这句话和岁渐鸿一起关在了门外。

　　她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这方面的糟心事，接着出来却是刚才见的青玉的模样。

　　“你好！我叫青玉。青玉案的那个青玉。”

　　这是她自打上次凌晨出门后的第一次出门，虽然离家门口连一步都不到。
　　从往门口走的时候就知道了要跟一个高中毕业的同龄人打招呼，却没想到居然是那晚遇到的女生。

　　名字叫青玉，住楼上，看样子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少，想跟她认识的心思没从眼睛里看出来都能从嘴巴里能听出来。

　　她想起岁渐鸿说的交个朋友的话。
　　嘴角微勾，冷哼了一下。

　　岁渐鸿的世界里恐怕没见过同性恋。

　　但是她见过，她能认出来。
　　她能确定，如果跟这个青玉继续认识，以后可不只是交个朋友这么简单。

　　她虽然对青玉算不上讨厌，甚至被她的热切弄得差点失了气场，但本能告诉她这会又是一桩麻烦事。

　　岁安讨厌麻烦。

　　她眼眸低垂，一步一步缓慢的往自己的房间踱着。
　　这是岁安一贯思考的外化动作。

　　青玉案的那个青玉。
　　等到岁安关上了自己房间门，终于想起来这个词牌名的原由诗来。

　　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

　　名字也不赖。

　　青玉吃完饭拿起手机看到乔钰给她发的消息，先一步告别了青向松连忙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立马一个语音电话给乔钰拨过去。

　　乔钰秒接。
　　声音弱弱的从网线传过来。
　　“青玉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你还能跟我解释什么？！”
　　“跟我说没未来的人是你吧，说受不了异地恋的人是你吧，说我会跟她说的人是你吧。”

　　“是是是，都是我。”
　　乔钰的语气更弱势了，带着十足的讨好。

　　青玉不吃这一套。
　　“那请问乔总刚给我发的那条我跟洛琪在一起了的消息，这里的我指的是谁呢。”

　　“是我…”

　　青玉猛地往沙发上一坐，她想起来那天她的仔细分析和认真劝说到最后又调头支持乔钰的决定。
　　她深感自己被欺骗了。

　　“我想我需要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

　　青玉说完这句话就把手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整个人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靠在沙发上以便接下来乔钰说出什么更气人的话让自己缓不过来。
　　“我跟你说了会跟她说后就约她见面要跟她说拒绝的事。可是…可是我一开始看洛琪的眼睛，还没开口她就像是懂了什么一样，她就开始流眼泪了！”

　　“我一下子就慌了啊，我连忙拿手给她擦，她眼泪就止不住的留，就那样眼睛红红的看着我问我你是要拒绝我吗…”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啊，接着她问你是不喜欢我吗我赶紧说不是我是喜欢你的但是，我这个但是还没说出口她就吻过来给我堵住了。”

　　“我从来没亲过人这是我初吻啊，不过软软的热热的感觉真的好好呜呜…”

　　“她亲完就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又用特别特别乖的语气说请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我…我就没忍住点头答应了呜呜呜…”

　　“然后就又亲了一下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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