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

　　崔悠到宿舍楼下冲池夏摆手，两人有些青涩让氛围有些奇怪。池夏一路上很反常的安静，只是紧紧抓着崔悠的手。
　　崔悠可能觉得两个人的角色还没有安全转变，他们正在适应。
　　摸了摸潮湿的手心，崔悠咬了咬嘴唇，心中久违的小鹿乱撞起来。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她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时对一直在身边的池夏有了别样的心思，或许是那个高中停电的夜晚，或许是他很多次不经意的调侃，或许是填志愿时他在她头顶撑起胳膊把她环住，或许是每一次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第一个赶来。原来，她的世界里早已布满池夏，无处可逃。

　　躺在床上翻着列表，她点开了和管丽丽的聊天页面，开始打字：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管丽丽一直没有回复，划拉了几下，崔悠退出了聊天页面，长按了池夏那一栏，选择了置顶。
　　给池夏发了个晚安，就翻身睡了。很奇怪，她没有像身边朋友那样，和男朋友确定关系的那一晚激动兴奋的整夜睡不着。她心情似乎没有很大的起伏，她甚至觉得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她对池夏，有占有欲，有在乎有关心，可是要论心动，似乎寻不到踪迹，想了很久，崔悠想到了高二停电那天晚上搬完位置，盯着池夏背影的那个时候，心跳仿佛比往常快。
　　第二天一早，崔悠就要赶去会展中心。匆忙到楼下时，池夏正笔直站在门前，身旁停着一辆电驴，手里提着两个袋子。
　　崔悠有些吃惊，一大清早的有些迷糊，对昨天的事似乎还要重启一下。
　　哦，池夏是她男朋友了，她脱单了。
　　崔悠噗嗤一笑，踩着半高跟鞋快步走向他。
　　池夏拍了拍车座，笑着看她。
　　“二饭的豆浆和帕尼尼。”池夏把一个袋子递给她，坐上了电驴。
　　崔悠越过袋子，伸手帮他扣上了头盔。池夏垂眸看着她的手指离开自己的下巴，喜悦意外全然藏进他的眼神里。崔悠戴上头盔，接过袋子，把脖子伸到池夏面前，闭上了眼睛。
　　池夏情不自禁在她嘴上啄了一下，然后快速给她扣了头盔带，拍了一下她的头盔，喊了句“上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崔悠反应的时间。
　　崔悠坐在他的后面咬着豆浆吸管，很小声的念叨着：“我还是有点不适应，要不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吧。”
　　“这样的场景我以前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今天终于实现了，你现在要我再一朝回到解放前吗？”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初三。”池夏脱口而出，崔悠又震惊了一下。
　　“我不信，你这么能忍？”崔悠咬着牙说。她感觉他的后背抖了一下，他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地铁站门口人潮汹涌，崔悠下了车看池夏也下车把电驴停在路边停车位上，提着另一个袋子和她一起走向地铁。
　　看到崔悠眼里的疑惑，池夏牵着她一只手，一边往人潮里走，一边靠近她说：“今天没事，中午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
　　崔悠对着他的耳朵呼气，“不要恋爱脑。”
　　池夏笑了，加紧了手上的力度，把她紧紧牵住，往自己身上扯。
　　等地铁的时候，崔悠摇了摇豆浆，说了句“不想喝了”，池夏接了过来吸了两口就完了，然后扔到了墙角垃圾桶里。
　　“这里是什么？”
　　崔悠想要越过池夏的身体，看他另一侧的袋子里是什么。
　　池夏故意不给她看，挪挪嘴告诉她地铁来了。
　　到了会展中心，崔悠刚要进去走了两步又被池夏叫住。
　　“悠悠，”崔悠回头，池夏从来都是喊她崔悠，这是他第一次喊她悠悠，“我不是能忍，我是太怕失去你了，我不确定你的心意，如果我认真表白，以你的性格，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崔悠确认，这一刻，她莫名其妙的心动了。看着一米外熟悉的男孩，很少面色认真的说着一段话，看向她的眼裸露而未遮掩一分的炙热，她心动了。

　　一个上午都在忙着看场地，全程站立或走动，崔悠的脚快废了，她不习惯穿高跟鞋，只是因为上次场地会面大家都穿的很正式，女生都穿了高跟鞋，崔悠这才换上了。
　　中午结束，在会展旁接待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给池夏发信息，准备找他汇合。
　　信息还没编辑完，眼前就被一片身影笼罩，抬头间，池夏就蹲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一双平底鞋，正要帮她脱鞋，崔悠这才反应过来，扶着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先换鞋。”池夏放下她的胳膊，给她换鞋。
　　装起高跟鞋，扶着崔悠站起来，池夏抬眼看向来处，这才告诉她，“在门口遇到了老同学，他带我进来的。”
　　池夏揽住崔悠的腰，崔悠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和视线看向后面，正好和齐栩对视。崔悠有些意外，才想起来刚刚组长说中午首大展品部的负责团队会来场地工作。
　　齐栩走过来，“原来这是你女朋友。”
　　“这”字咬的很重，齐栩似乎很意外。
　　“中午一起吃饭吧，好久不见了。”池夏说。崔悠侧脸看了看池夏，又看了看齐栩。
　　“不打扰了，我还有工作。”齐栩十分冷漠的拒绝了，与他们擦身而过，眼睛扫了一下崔悠腰上的手。

　　会展很忙，学校场地两头跑，崔悠恨不会分身术。池夏有空便陪着她，其余时间都泡在实验室画图。管丽丽也一直没有回信，和齐栩也基本没有碰过面，崔悠越来越坚定齐栩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齐栩这号人物所带的一切有关人物和故事情感，正在离自己远去。直到两个月后，正好这学期结束后，航天建筑会展活动全面结束，两个学校几十号参与的大学生一起举行庆功宴暨告别宴。
　　因为要赶回宿舍，宴上崔悠没喝多少酒，手机振动的时候以为是池夏。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在首都找了一家建筑事务所实习，这会正跟着团队出差去南方。
　　很意外，来消息的人是齐栩。
　　“结束后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崔悠抬头环顾了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等大家寒暄结束，各自离开，崔悠下楼往酒店门口走去。
　　一个颀长的黑色背影立在门外。
　　“齐栩？”崔悠试探了一声，那人突然转过脸看着崔悠，然后笑了。
　　崔悠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看这人，两颊红透，眼神迷离。
　　“你喝醉了？”崔悠吃惊，第一次见到齐栩这副模样。
　　“一点点。”齐栩平静地说。
　　从门口阶梯下来的时候，齐栩伸手去扶崔悠的手臂。崔悠今天穿了高跟鞋，手臂自然被齐栩扶着下了楼梯。
　　“你找我是？”两人自然而然一边走一边说。
　　“今晚我该在酒店门口等你为你换鞋的。”齐栩仍是缓缓地说着。
　　崔悠有些疑惑又有些眼跳，抬头看他。
　　“崔悠，我还是晚了一步。”
　　崔悠看着他水雾雾的眼睛，有些动容。她此刻才听懂齐栩的话。但是，正如他所说，晚了一步，他们之间，已经晚了。
　　崔悠正要开口说什么，齐栩忽然酒气翻滚，踉跄跑到树下一顿吐，崔悠被这情景惊了一下，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上前递给他。
　　“你好像喝多了。”崔悠小声说。
　　“那你能送我回家吗？”齐栩低着头，有些委屈的语气传到崔悠耳朵里。
　　崔悠从没见过这样的齐栩，甚至觉得他从酒店门口开始就不是清醒的。
　　崔悠叫了一辆车。
　　二十分钟后，车在镜湖单身公寓门口停下。崔悠看着旁边呼吸平稳的齐栩，拍了拍他。
　　崔悠本想着不下车，直接打车到学校，谁知她扶着齐栩，齐栩却不撒手，把她拉下了车，还冲司机挥了挥手。
　　“哎——”崔悠没等转身反应过来，司机一脚油门就走了。齐栩掏出电梯卡塞进崔悠手里，嘴里冒出三个字“十七楼。”
　　崔悠叹了口气，拍了拍齐栩的背，扶着他往里走，“走吧。”
　　齐某人嘴角不可见的扬了一下。
　　崔悠推开门锁，看他，“输密码。”
　　齐栩闭了闭眼，一字一句的说：“0、6、2、8。”
　　崔悠愣了一下，又立马输了密码，门开了。
　　齐栩坐在沙发上，呼了一口气，解了衬衫的纽扣。崔悠看他冰箱里空空如也，默默吐槽：“为什么要有冰箱，还供着电。”
　　“头疼。”齐栩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我出去给你买点水和解酒药。”看着齐栩扶着额闭目，崔悠没等他回复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好在楼下对面马路不远处就有药店，崔悠拿了药就往回走，在公寓楼下的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
　　到了齐栩家，推开密码盖，手指顿了一下，抿了抿嘴按了“0628”四个数字。
　　“咔”一声，门锁松了，崔悠刚一推门，手臂就被一个很大的力量拉进了门，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门咔的一声关上，她整个人被抵在门后，后脖颈被一只手握着，一个带着酒气的唇压下来，紧紧贴住自己的唇摩挲。
　　崔悠没想到齐栩这副模样，自己的力气完完全全被淹没，她只能努力撇过头，让自己的唇离开他唇的禁锢。齐栩埋在她脖颈上吐着粗气，手上的力气却不曾减。崔悠控制不住一串眼泪无声落下，带着哭腔：“齐栩……我有男朋友……”
　　齐栩手上的力气减了一分，似乎他的理智回来了一点。
　　他慢慢抬头，盯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孩，一个吻慢慢落下，落在刚刚被他凌虐的红唇上，蜻蜓点水，便松开了她。
　　“你今晚住这里，衣服在浴室门口。”齐栩站直了身体，平静的说着话，似乎刚刚发疯的那个流氓并不是他。“我今晚没有醉，说的所有话都是清醒的。”
　　“砰。”齐栩拉开门，走了出去。
　　崔悠看着地上撒落的东西，脑海还在想他刚刚说的话。

　　“齐栩……怎么变成这样了？”崔悠心里默想，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印象里的齐栩高冷话少，嗯……对女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今天喝醉了怎么是这副面孔？
　　崔悠揉了揉头发摇摇头，就当是喝醉了吧。
　　她找到浴室，门边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件带着吊牌的粉色睡衣，不禁疑惑：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那这也太细思极恐了。
　　手机响了一声，崔悠捡过来看消息，吓得差点又把手机摔出去。
　　“睡衣是给我堂妹买的，结果她今天去她同学家睡了，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这人有读心术？
　　崔悠直摇头，抓起衣服就钻进了浴室。
　　洗完澡整个人放松了很多，她睡在客房的床上，翻着手机，结果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崔悠有些慌张坐起身，四处张望，然后关灯钻进了被窝，点了接通。
　　池夏打来的。

　　池夏这边什么都看不到，又凑近了屏幕。
　　“舍友睡了。”崔悠声音很低，在被子里闷闷地发出来。
　　池夏没听清，耳朵贴近屏幕。
　　崔悠挂断了视频，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打字：
　　舍友睡了
　　池夏看着屏幕上发来的消息，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面前女生宿舍楼里某一间开着灯的宿舍，眼眶在路灯下映出微红。
　　他听说会展今天庆功宴，齐栩也在。他连夜完成了师父给他的任务，他们能够提前回来，为此事务所的人还纷纷夸他，却不知他满是私心，他害怕，他不安。
　　没事，她是他女朋友，这就够了。他不该乱想，他要相信她。

　　崔悠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坐在床前放空自己。她是个感情迟钝选手，也是个极端外热内冷选手，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真正爱她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她生长环境让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认知。
　　在看到过池夏幸福美满的家庭之后仍旧如此觉得。
　　可是看着凑近屏幕的池夏，她心动又心软了。可是迟钝的她还是说了“舍友睡了”这样的鬼话。
　　现在挂断了，消息发出去了，才清楚意识到她犯了什么错。
　　情侣最忌说谎。
　　她那天打破了和池夏的窗户纸多半是冲动之举，还借口是高中那个停电夜晚的情愫，对待他们的新关系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
　　现在，凌晨，她坐在齐栩家客房的床上，她才意识到，池夏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她对齐栩的感情在高三之后逐渐模糊，而考上首都的大学似乎也是完成一个青春里暗恋的执念，如今来到首都，在北极熊说“好久不见”的那一刻，她一下认出了齐栩的声音，也是她一下确认了自己已经释然的时刻。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团火，这是她从出生到这一刻第一次有的感觉，她抓起手机，给池夏拨电话。
　　电话不通。

　　池夏离开女生宿舍楼，他又想喝酒了。
　　往学校外走去，却在学校门口和齐栩面面相觑。
　　池夏有些意外，看了看四周，再没别的人影。
　　“她在我家。”齐栩说。
　　池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强吻了她。”齐栩接着说。
　　下一秒池夏把外套丢在地上，冲上去打了齐栩一拳。
　　齐栩没有躲，这一拳实诚的接住了。这是他应得的。
　　齐栩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捡起他丢在地上的外套，径直往前走。
　　“去喝两杯。”
　　池夏捏了捏拳头，回头。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眼睛就可以告诉你。”齐栩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崔悠她已经不喜欢我了。”
　　池夏抬眸。
　　“她放下了，我却没有。”齐栩接着说。
　　“我喜欢她，高一在梧桐树下罚站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高二停电的晚上我偷偷亲了她，她一晚上却盯着你的背影发呆。”
　　“会展的时候我们吃饭，她却心不在焉，盯着手机等你的消息。”
　　“我后悔了。”齐栩仰头喝酒，还是让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池夏，我一直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羡慕你从容的样子，羡慕你一直有她。”
　　池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一上一下，动的缓慢。
　　“她以为高二停电的时候是我偷亲了她，她才和我交往的。”
　　池夏喉结微动，心仿佛一下撕裂了一个口子。
　　齐栩看他，一脸不可置信。
　　“可不可以把她还给我……”齐栩压弯了腰趴在桌子上，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
　　池夏心脏又撕了一下，拿起旁边的酒瓶，仰头倒进嘴里。
　　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池夏摸起来接通，对面很急切地喊他：“池夏，我有话跟你说。”
　　池夏捏着酒瓶的手指力度加重，他不敢听，不敢听崔悠接下来的话。
　　“你早点睡，有话明天再说。”
　　“你喝酒了？你回来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崔悠一下起身，匆匆穿了鞋，开始找衣服。
　　“有话明天再说。”池夏摁断了电话，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他不愿意听的话。
　　池夏心里有些慌张，看着面前趴着的人，他竟然想立刻逃离这里，他后悔他说了刚刚那句话。
　　他是小偷，他是不被爱的那个。
　　池夏慌张地想。

　　打车回学校的路上，崔悠一直在手机里打字，不断地发给池夏。
　　“对不起，我刚刚撒谎了。”
　　“我没在宿舍，我刚刚在齐栩家。”
　　池夏看着两条信息，把手机关了机。
　　下一条信息是：
　　池夏，我想你了。
　　我现在想见你。

　　没有回复。崔悠焦急。
　　池夏的舍友都说他还没有回来。
　　到了学校门口下车，崔悠一路奔向男生宿舍楼下。
　　凌晨，天微亮，池夏拎着外套失魂落魄走向宿舍。在宿舍楼下，他停住了脚步。女孩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
　　池夏的第一想法是她在这待了多久，冷不冷。第二想法是，终于他还是要面对的，面对那句把他心脏直接撕裂到底的话。
　　他喉结微动，走上前给她披上了外套。
　　“冷不冷？”
　　女孩抬头，满脸的泪。
　　他的心揪成了一团，眉头皱起。
　　崔悠站起身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埋怨到：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池夏心又揪了起来，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在和齐栩喝酒。”池夏决定自己开启话题，他不想崔悠想太多难以开口。
　　“你和他有什么好喝的。”崔悠抹了眼泪，从他脖颈处退出来看着他。
　　池夏有些疑惑，愣愣地看着崔悠。
　　崔悠闪着泪花笑了，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池夏心漏了一拍，愣在原地。
　　“可是你不是，不是说偷亲你，高二停电偷亲你的是我，才喜欢我，才和我交往的？”池夏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因为你问的太直接了，我们当时的关系我又不好意思直说。”崔悠撅着嘴抬头略有些骄傲。
　　“管丽丽前两天给我发信息了，说高二停电那晚看见我和齐栩抱在了一起。”
　　“我才知道是他。”
　　“池夏，停电那晚发生在我十六七岁青春里，那个吻让我悸动，让我以为是喜欢你的原因，但是那晚调完座位，我脑海里都是灯亮时候你冲我笑的样子，都是你平时和我相处中的滴滴点点，我才明白，这才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我才意识到我的世界早就布满了你。”
　　崔悠深情款款。
　　池夏再也忍不住，抱起崔悠，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