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男友

　　青川市的雪跨过了整个新年。

　　街上人寥寥无几，主干道上微厚的雪被清理的差不多，路边的商户也在自发清雪。

　　黎若星提着工具到咖啡馆门口时，发现门口已经被扫的干干净净。深棕色的地毯上只有零星雪迹。

　　她将大扫帚依墙而放，戴着皮手套拉开咖啡馆的门。热气扑面而来，她闻到一股果味浓郁的咖啡香。

　　“谁这么勤快，又是扫雪又来煮咖啡。”

　　黎若星摘掉手套，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抖了抖身上的雪，向里望去。

　　“我呗，还能有谁。他们昨晚上都陪女朋友跨年，估计这点还睡呢。”

　　从操作间钻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挽了挽袖口，脸上朝气十足，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王盼盼？我不说了今天不用来吗，做兼职这么勤快，可以呀你。”
　　“我这不单身狗没事干，学校又放假不上课，还不如来这，老板给个分呗？”

　　黎若星迎了过去，想起之前他说过想考咖啡师资格证，忙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接过来闻了闻，又试了试。

　　果味浓郁，酸味过重，但是比之前有进步。她瞄了眼王盼盼期待的眼神，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60分。”
　　“啊？好吧，我再努力努力，就是浪费老板你的咖啡豆了。”

　　王盼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从黎若星手里接回杯子。

　　店里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冷风从背后吹过来，冷的黎若星紧了紧大衣，抓起手套就往里跑。

　　王盼盼目光挪过去，笑脸堆在脸上，说：“欢迎光临，您先坐，看看想喝什么。”

　　进来的是个面向斯文的男人，他推了推眼镜，环视一圈店内环境，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跑到吧台后面的黎若星脱掉大衣，照常挂在衣架上。又折返回抽屉前，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和一部备用手机，等着一会没事了看。这书是去年官方po过的“男主书单”里提过的。

　　她没想到，沈舟尘喜欢看《小王子》，倒是符合她的口味。她看过几个版本的，这次特意挑了本全英的看。

　　按照惯例，黎若星按下吧台面上的小型黑胶唱片机，放了首沈舟尘喜欢的大提琴曲。再给备用机解锁，登陆游戏，打开陪伴模式，再将它放置在手机支架上。

　　这天的沈舟尘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工作，而是窝在沙发上看书。

　　黎若星戳了戳屏幕，压低声音柔声说：“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屏幕里的沈舟尘抬眼，唇角微勾，问：“吃早餐了吗？”

　　黎若星坐在高脚椅上，胳膊趴在桌面上点头，说：“吃了，豆浆油条豆腐脑，地道的中式早餐。你呢？”

　　她又戳了戳，沈舟尘这次只笑笑，没作声。

　　两个人便谁也不再说话，隔着屏幕看同一本书。

　　黎若星为了找封皮一样的英文版本，在网上淘了小半个月，又等了三个月，这书才漂洋过海的来到她手里。

　　两行还没看完，吧台前响起王盼盼的声音。

　　“老板，那位客人点了杯星星特调。”

　　黎若星一愣，抬头望去，见那人正盯着自己看，还微微点了点头。

　　她礼貌回应，又把视线挪回来，小声问王盼盼，“你和他说了吗，没有奶和糖，一般人接受不了。如果想喝原位可以点美式。”

　　“说了，哪敢不说。但是他说就想试试，他说平时在家也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王盼盼偷偷回头瞥他一眼，假装若无其事，用蚊子声道：“老板，他好像一直在看你，不是变态吧？幸好我今天来了。敢对我们老板做什么，我给他牙打掉！”

　　黎若星见他挥舞着拳头的模样，抿了抿唇。恍然想起母亲提过一嘴“你王姨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大概就是这个人吧。

　　她有点厌烦。这种突然主动上门，且不打招呼的，有点像考察团。她不喜欢这种模式，更讨厌相亲。

　　人走到后面的操作间，黎若星从调好的咖啡豆罐子里舀出一勺豆子，倒在电子秤上量克数。

　　想到那人的行为，又从旁边的罐子里多舀出几克混进去。

　　“是你先不礼貌的，别怪我。”

　　一杯比中药还苦的特调被王盼盼端过去。

　　黎若星连个眼神都不给那边，直接坐下看书，只把后脑勺给他看。

　　一上午相安无事，店里也不过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直到临近中午，这人起身来吧台前结账。
　　人还没近身，王盼盼先横了过来，“先生是要结账吗？”

　　那人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王盼盼。眼神还紧贴着低头看书的黎若星，身子不自觉的又向前靠了靠。

　　“先生您先去那边坐一下，我给您找零。”

　　王盼盼又趁着还有缝隙挤了进来，生怕自己老板吃亏。去年可是有个人连轴给老板送了一个月的鲜花，也不署名，等一个月后突然出现说是老板的男朋友，因为送花了。

　　王盼盼还记得，那些花每次都被老板放在门口，挂上“失物招领”的牌子。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变态。

　　那男人见王盼盼这样，有些拘禁的指着吧台前的小黑板说：“不用找了，剩下的就买你们这个‘请给环卫工人喝牛奶’的活动。”

　　说罢，又望了一眼黎若星，似乎很满意似得扭头走了。

　　王盼盼一手搭在吧台上，撇撇嘴，埋怨道：“一上午就点一杯咖啡，也不干别的直勾勾盯着老板你看，你怎么总招惹这种神经病？得了今天我送你回家，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谁给我开工资……唉哟，干嘛呀我的姐！”

　　黎若星收回弹他脑瓜崩的手指，似笑非笑道：“有你这么诅咒老板兼姐姐的吗？”

　　王盼盼咧嘴一笑，谄媚道：“姐，您是我亲姐还不行么，我也是怕你吃亏。整条街就你肯用兼职，还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你说你要是我亲姐该多好。”

　　想起自己亲姐姐整天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模样，王盼盼叹口气。谁让这是血脉的压制呢，姐姐一个眼神，他就麻溜跪下了。

　　黎若星刚想说他贫嘴，桌上的手机急匆匆的叫了起来。

　　目光落下，是母亲的电话。

　　“喂，星星，你王姨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见过了吧，人怎么样？说是公务员，父母也有退休工资，妈看照片是挺中意的，就是不知道人品。”

　　“哪个？我店里好几个人，不知道哪个是。”黎若星有点心虚。

　　“就是穿了个……他穿的什么衣服……哦，穿黑大衣，长相斯斯文文，戴眼镜。”

　　“哦，点了杯咖啡坐了一上午，也没自我介绍。店员以为是变态，一直盯着我看。”

　　“人家刚刚说相中你了，想约一下哪天吃个饭再接触接触。”

　　黎若星夹着手机坐下，翻了页书，目光瞥向备用机里低着头的沈舟尘，沉默一秒，说：“算了吧。”

　　“黎若星，你还真打算跟那个什么舟的过一辈子啊？他能从手机里出来吗？你平时玩玩，买买东西妈妈不管，但是你该找对象……”

　　“妈。”黎若星叹口气，一手从脖颈之间拿过手机，淡然胡诌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个女朋友回家成吗？男人我实在是没兴趣，女的倒是有一个我还真……”

　　“嘟嘟嘟嘟……”

　　母亲狠狠挂断电话，黎若星将手机扔回桌上，长舒口气。

　　得了，又能清静一阵子。

　　全息市。

　　开了一上午会，沈舟尘回到办公室仰躺在老板椅上，一手揉了揉眉心。

　　“叮咚——！”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他一把抓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几条“您的女朋友已上线”“您的女朋友正开启陪伴模式”“午休时间到，已提醒您的女朋友用餐。”

　　沈舟尘点开次元壁app，看着黎若星的形象人物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果然见她抬起头，眉头微皱，问：“我发型没乱吧？”

　　“没乱。”

　　沈舟尘划动页面，给她屋里的绿植浇了浇水，才退出系统。

　　“今天有什么留言吗？”
　　“您的女朋友早餐吃了豆腐脑和豆浆。系统检测分析到，您的女朋友好像要相亲。”

　　沈舟尘没作声，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知道了。”

　　自从明白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他可能在那个世界，只是一串代码后，沈舟尘就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总会老去，总会在她的世界里成婚、生子。
　　或者孤独一生。
　　但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选择。只要她开心，觉得幸福就好。

　　但沈舟尘也是有私心的。

　　自从三年前认识“破壁实验室”的路博士后，他便时常参与实验室的实验。

　　三年前，路博士突然找到一个入口，可以让沈舟尘进入黎若星的梦里和她见面。但实验初期的代价，是让他抵抗力急剧下降，醒来后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好。

　　好在，他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路博士也给力，终于让副作用变小。
　　只是这个功能，几个月只能用一次，每次沈舟尘都要和博士签订协议，没人敢保证过程中不会出意外。

　　一旦发生意外，沈舟尘可能这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他甚至想过，如果这辈子见不到面，等他年华老去，就用这种方式和她永远在一起吧。

　　他侧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按下内线，对着听筒说：“备车，去路博士的实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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