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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蔷薇(正文完)
继母流产了,我干的。
楼梯上涂抹得十分均匀的润滑油,是我精心为她准备的惊喜。
我亲眼看到肚子圆滚的她从楼梯上滚下去,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话说我干坏事的时候,继母的儿子常祈还在一旁戏谑地看着我呢。
继母被赶来的女佣送去医院,常祈叫来其他女佣,让她们把楼梯上的血拖了个干净,以及,我做坏事的证据——那层不大光亮的油。
常祈这么做,不是想帮我,润滑油是他的,确切地来说,他是个自私的人。
常祈一年前刚到我家的时候,一次午饭,我无意中看到他手腕上紫红的疤痕;有一次他在浴室里洗澡,我顺着半开的门缝看到了他满背的淤紫;有天晚上,我练琴到很晚,听到了他房间里传出来的压抑的闷哼声以及女人有意压低的咒骂声……
她妈一直在家暴他。
常祈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当然不会忍气吞声。
这样的家暴持续到八个月前,她妈开始呕吐,检查结果出来,怀孕了,我爸的孩子。
她一怀孕,我爸连公司也很少去,要知道,我妈以前怀我的时候,他可没那么上心。
我妈是产后抑郁自杀而死的,这还多亏了我爸。
楼梯被打扫干净,客厅角落里显眼的婴儿床是我让保姆扔掉的,连带着那些婴儿用品一起。
它永远都用不到这些了。
我神色平静地回琴房练琴,不比往日压抑沉重的曲子,今天的曲子倒是欢快。
至于常祈,鬼知道去哪儿庆祝了。
晚上,我依旧坐在餐桌前用餐,一同的,还有常祈。
安静的氛围被来人扰乱。
“张妈!再拿层毯子来。”我爸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继母。
看到那扁平的肚子,我嘴角轻勾。
“好的,先生。”张妈在楼上应。
我爸贴心地给她披上毛毯。
“老岑……”继母惯会用哭的伎俩。
啧啧,哭得真叫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呢。
“没事的,孩子还会再有的,先把身体养好。”
“嗯……”
戏演得不错,不过我懒得看,演员顶多十八线。
房间外哭哭啼啼了一晚上,我带上耳机,听歌,睡觉,把自己置身事外。
梦里有个很温柔的人,她温声喊我娇娇,我只是哭,想抓住她,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我没见过妈妈。
梦醒来时,天还是暗的,枕边全是泪。
清醒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哭。
星期天的课程一直很满,上午有高数课,下午要画画,晚上还得去老师家练琴。
爸爸说,他跟商业伙伴提起来,会有面子。
但是我知道,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妈妈的影子罢了。
我曾在爸爸的钱夹里看到过一张旧照片:一个看起来很温柔漂亮的女人,她坐在钢琴架前谈曲子,嘴角是很温和的笑。
我能猜到,那是妈妈,尽管只有侧脸。
继母与她四五分像,我却有七八分,尤其是我弹琴的时候,爸爸总说好像,我问什么像,他却不说话了。
就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的每一场钢琴表演他都会来看。
今天练完琴又是很晚,寂静的夜晚,街道上孤零零几盏路灯亮着,我四处张望好久,却没看到我家的司机。
老师家离我家不远,我选择走回去,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
别墅的灯还亮着,不同往日。
有些不妙。
开了门,我爸坐在沙发上,张妈和刘姨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继母也在,脸色憔悴地坐在我爸旁边,常祈竟也乖乖地站在一旁没玩手机。
看来都在等我啊,是他故意让司机不来接我的。
“爸……”我试探性叫他。
“过来!”语气不容置喙。
我走到他前面。
他猛地站起来。
“啪!”地一声,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很响亮的一巴掌。
我爸从没打过我。
我没站稳,摔到地上,脚也崴了,刘姨想扶我起来。
“我看今天谁敢扶她起来!”我爸下了令,自然没人敢。
“楼梯上的润滑剂是你涂的!对不对!你继母流产,也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是在问我,他认定了就是我。
“不是我。”我否认。
“润滑油就是在你房间找到的,还狡辩!”
“我说不是!”我第一次冲他吼。
“娇娇都说了不是,万一真是误会了呢?娇娇平常这么听话,怎么会做这种事?岑成,事情没弄清楚就打孩子,对孩子多不好?”刘姨在我家干了几十年,也算是长辈,我打小没妈妈,她最疼我。
我爸看到地上的我,这时候倒是开始后悔了,他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往楼上走,继母赶紧跟上去。
“张妈,刘姨,今天也很晚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常祈突然开口。
“…行,你好好劝劝娇娇啊……”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我和常祈。
常祈来扶我,我不起。
他也没生气,直接抱我起来。
“岑娇,你没吃饭啊,这么轻。”他还有脸笑。
对啊,为了穿上好看的钢琴礼服,我爸一直管理着我的饮食,小时候被饿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以至于后来营养不良,总是生病,体育课晕倒,经常被同学排挤说我娇气。
可是我成绩那么好,会画画会弹琴,长相不错,身材纤细,怎么会没有朋友。
可惜事实就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常祈,我房间的润滑油是你放的吧。”他抱我上楼,我直接附在他耳边说。
“不是。是她放的。”
哦,原来是他妈啊。
我向来睚眦必报。
常祈把我放在床上,他正低眸给我肿了的脚腕擦药。
“先擦脸吧。”我说。
常祈今天好听话。
“打算怎么做?”
原来是想借刀杀人啊,借我的刀。
“你觉得什么办法更有趣?”我不答反问。
“让他再经历一次失去的感觉,怎么样?”
“杀人?我可不敢。”
他明明笑得那么阳光,说出来的话却无比邪恶:“不是,是自杀。”
“你可真够狠的。”
“彼此彼此。”
翌日清晨,刘姨看到了浴室里躺在一片血泊中的我。
“娇娇!娇娇!醒醒!快醒醒!别吓爸爸好吗……”我被推往手术室,依稀听见我爸在喊。
他好着急哦。
“医生,她还有多久才能醒?”
“看情况吧,好的话会很快,情况糟糕的话,说不准……毕竟流了那么多血……”
当我再次睁眼时,已经在病房了。
“爸……”
“娇娇,你醒啦?你可吓坏爸爸了!”
病房里,常祈也在,继母居然也来了,还真是精力旺盛,不过,这场戏没有主角怎么能行呢。
“爸爸……”我抽了下鼻子,“润滑油真的不是我涂的……我也不知道我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润滑油…娇娇没有做过那样的事……爸爸,你相信娇娇好不好……娇娇很乖很乖的,你不要对娇娇生气……常阿姨要是认定了是我干的话……那我道歉好不好……都是娇娇的错,如果常阿姨不愿意原谅娇娇的话,娇娇可以搬出去住的……只要爸爸别生气……”
我的哭声由压抑转为丝毫不加掩饰,漂亮的杏眼微颤,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滚,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字里行间都是我故意塑造出的“被冤枉后的卑微感”,惹人怜惜。
我第一次在我爸面前哭,果然,我爸开始倒戈了。
“娇娇,爸爸不怪你,是爸爸的错,爸爸没弄清真相就打你,是爸爸太冲动了。”
我似乎越哭越委屈,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娇娇只是不相信,不相信爸爸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是不是爸爸不爱娇娇了,娇娇想不开,就…就割了腕,娇娇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啊,娇娇的手好疼啊,娇娇好害怕,娇娇是不是再也不能弹琴了……爸爸是不是也不要娇娇了……”
“不会的娇娇,爸爸不会不要你,手还会好的,娇娇还能弹钢琴……”我爸急着安慰我,丝毫没注意到继母“丰富多彩”的表情。
我爸安抚好我的“情绪”,把继母叫出去了。
两人走后,我慢条斯理地擦着眼泪,镜子里,少女面色苍白,眼眶红肿,明明方才哭得那么凶,此刻却勾唇笑了,简直判若两人。
“演技不错。”
“谬赞。你下手也挺狠的。”
刀子是他亲自帮我割的。
“……真疼还是假疼?”我看不懂他的表情是讽刺还是关心,大概是前者。
“要不你试试?”
“要是我可以就自己来了。”他只是笑,我捉摸不透的笑。
“嗤,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想害我的命。”
……
住了好久的院后,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几天,我爸对继母的态度显然淡了很多,反而时不时关心我。现在,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公司上。
继母简直怕了我了,连吃饭都在房间里吃,就怕碰见我。
我每天是和常祈一起吃饭。
不得不说,看常祈吃饭的确是件很养眼的事。
他的长相是属于邻家弟弟那种类型的奶狗,可他明明是头不折不扣的恶狼,会给我出坏点子的恶狼。
今天睡得有些晚,睡意朦胧中,手腕泛起一阵痛感,有药膏的辣,又有凉凉的气息拂过。
我醒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
常祈是半蹲着的,他在给我上药,大概是怕我疼,他时不时会呼口凉气,还挺认真。
他还是好养眼。
我的手突然猛地一缩,紧接着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借着他手上的力从床上扑到他身上。
他被我压到地上躺着,看样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被我扣住,另一只手则虚搂着我的腰。
我把唇附上他的耳尖,向他暧.昧地吹气:“常祈,你喜欢我。”
“嗯。”唇被他吻住。
草,他真喜欢我。
窗外的蔷薇开了。
接吻时,常祈的手很不老实地在我的腰上游走,我渐渐有些喘不上气:“你……差不多行了……”
良久,他终于松开我了,看样子还有些不舍。
我从他身上下来,若无其事地坐回床上。
“还不走?”我出声赶他,没人知道我的脸现在有多烫。
“睡你旁边行不行?”他开始得寸进尺。
“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了。”
“常祈!”我瞪他。
“不喜欢?刚刚吻得不挺投入的?”他只是笑。
“滚啊!”我踹他。
懂了,常祈喜欢打直球。
关于他说喜欢我的事,我一直不作回应。
之后不久,我爸和继母离婚了,说不上很高兴,明明我最坏了,最希望他们离婚了。
常祈搬出我家的时候,我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大概是在躲着他。
没有他帮我出谋划策的日子,要怎么习惯呢。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专门教授学生的钢琴辅导老师,关于我爸出车祸成植物人这件事还是医院的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第二年春天,医院开了我爸的死亡证明。
我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
常祈的电话号码被我置顶,可我从来没拨出去过。
和常祈再次见面时,我正穿着性感吊带在酒吧和我那些仅有过一面之交的狐朋狗友们买醉。
他大概在谈生意,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我选择没看见,装不认识。
一杯酒喝完,旁边的男生提出要主动给我添酒,我有些醉醺醺的,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此刻,我正撑着脑袋、眨巴着漂亮的杏眼看他,也没阻止。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他袖口下的动作早已被我的眼神捕捉到。
啧,跟姐玩儿这套。
倒好酒怕穿帮,他自然不会急着让我喝,趁他不注意时,我把杯子里的酒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半,又往我左边女生的杯子里倒了一半,随后招呼服务员给我重新倒了杯酒。
我亲眼看着他们喝完。
“我去趟卫生间。”我对那个男生说。
我走后不久,他果然也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看着男生离开,我又回到原位,拍了下我左边的女生:“Karen说有事找你,在卫生间那边。”
女生喝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也不加思考就去了。
卫生间门口,我听着里边传出的令人心跳脸红的躁动声,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跟自己表妹搞在一起的滋味应该不错吧。
我手里的录音笔持续播放:
“表哥,你放心,这药下进酒里,无色无味,后劲很足的,Karen就是这样被我弄到手的呢。”女生的声音刻意压低。
“行吧,那我试试。”是刚才那个男生的声音。
一个给药,一个下药,瞧,现在都自食恶果了呢。
坏的就是要和坏的在一起才好玩儿。
我收起满意的笑,打算开溜,转头就看见常祈。
他靠在墙边,正戏谑地看着我。
“真坏啊。”
“不过我好喜欢。”
卫生间里的声音越来越刺激,很快就会有人循声而来,我想走,但被常祈堵住,他故意不让我走。
我听到有高跟鞋掷地的声音,是有人要来了,我死死瞪着常祈,示意他放开我,可他偏就喜欢这种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游戏。
紧急关头,我被常祈拉着躲进另一个卫生隔间里,他把我压在门板上,嘴角还带着有些得意的笑。
我自然不敢出声,他就是故意的,我越是无声狂怒,他越高兴。
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减小,有人来了,一场戏剧最终在人们的议论下收尾。
卫生间外有人的时候,我全程不敢吱声,连动也不敢动,偏是常祈,不是玩儿我头发,就是扯我肩带。
呸,斯文败类。
此刻,卫生间里,只有我和常祈两个人,他丝毫没有打算放开我。
常祈的食指缠着我的长发:“头发比先前长了点。”
“你先前量过啊!”我怼他。
“那倒是没有。”
“不过你之前睡觉的时候我有悄悄摸过。”
“变态!”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放开我!”
“行啊。”
他有这么好心?
“亲我一下。”
我就知道。
“你想都别想,做白日梦呢!”还是忘不了第一次和常祈接吻时被咬破的唇。
“你明明就很想。”
“你放…屁……”
“常…祈…你混蛋……”
他也不管我的反抗,就自顾自地吻我。
算了,亲都亲了,栽常祈手里,我也不算亏。
于是我彻底摆烂儿,开始附和他的吻。
我绝对不会承认,我确实想亲他。
没多久,双腿开始发软,没摔全靠他扶在我腰上的手。
不得不说,在卫生间里偷.情,的确有点小刺激。
后来,在常祈的连哄带骗下,我顺理成章成了他女朋友,当然,也得是姐愿意吃他的鱼饵。
我们还没同居,有次在他家待到很晚,他不让我走了,我坚持要走,他只好送我回去。
下了常祈的车,在我家门口看到了位不速之客——常祈他妈。
看到我时,她脸上带着些客套的笑,当看到我身后车里的常祈时,笑容瞬间凝固,还带着些许惊恐。
常祈显然也看到她了,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故意搭上我的肩膀,宣誓主权。
常祈吸了口烟,缓缓的吐着烟圈,也不看她,一改往日在我面前的痞笑,整幅表情只有冷。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主动问她。
我听见她的声音是有些抖的:“娇娇……哦不,岑娇啊,之前你房间里的润滑油其实是我放的,是我想要陷害你的,是阿姨被鬼迷了心窍,阿姨认识到错误了,阿姨给你道歉!”
她说着就要跪下来,我当然不会去扶,要跪就跪吧,反正我爸已经死了,用不着装善良。
她跪下去,不停地扇自己耳光,听声音应该是下了死力。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听到耳光的声音,她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跟之前的我相比还要惨。
“行了,滚吧。”常祈已经抽完一支烟。
常祈他妈听到这句,简直是感恩戴德,一溜烟没了影子。
“怎么回事啊?你干什么了?”我问他。
“不过是吓唬了她一下。”
“哦。”
我当然不会知道常祈口中所谓的吓唬是把刀子抵她妈脖子上。
“你说她要是知道润滑油是你的,我涂的,还会不会给我道歉?”
“会,她最自私了。”常祈冷淡开口。
想起之前她妈家暴他这事,我心底莫名泛起一阵苦涩。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在想什么?”他发现我在发呆。
微风吹起我的裙摆,携来一股花香。
我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蔷薇花开的时候。”
蔷薇花开的时候——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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