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夜

　　唐陵璿在书房办公，就叫人把你也挪过去，还要给你喂药，张嘴就是，“啊，张嘴。”
　　你看着他不说话，他摸了摸鼻子，你接过药一口闷了。
　　他摸了摸你的头，慈爱地说：“缘缘真厉害。”
　　你俩待在一块通常都是他说话，仆从们在外面候着，你的病好了，可病根子烙下了，身体也不如从前，除了看书，也干不了什么。
　　唐陵璿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没有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看着书，他将书给你抢走，然后接着说。没书看你就闭上眼歇息，他的声音也就渐渐弱了下来，后来没了声。
　　他大概是走了，你这才睁开眼，却见他站在那环着胳膊看着你，你与他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又闭上眼。
　　唐陵璿走过来把你抱起来，你吓得睁开眼，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低头看你，眉开眼笑，“去晒晒太阳。”
　　大热的天，你被晒得脱了层皮，在躺椅上一阵难受，唐陵璿手忙脚乱地又把你抱起来就往屋里跑。
　　大夫又被请来了，走之前欲言欲止地对唐陵璿说：“世子，这毕竟是你夫人。”
　　不怎么传了出去，大家暗地里说唐陵璿果然心机深沉，竟能想出如此计谋害你。
　　唐陵璿：“……”
　　又过了大半个月，到了夏日中旬，你的身子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虚，要好好养着。
　　你不爱说话，丫鬟们也习惯了，翠柳自顾自地说着，给你说说外面的趣事，说些别的，大大小小的都跟你说。
　　院里栽着你喜欢的小花，是路边的野花，你觉得它好看，于是院儿里便种了许多这样的花。
　　近日唐陵璿变得有些奇怪，也不折腾你了，你心情好了不少，晚上洗漱完要歇息，你刚上床就发现有些不对。
　　唐陵璿躺在里侧，只穿着里衣，掀开被子看着你，“快点过来。”
　　你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僵着身子上了床，躺下，他的胳膊从旁边伸过，将你搂住，你还没反应过来，你俩就换了个面。
　　他的胳膊环着你的腰，一手按着你的头，你将胳膊放在你俩中间，分开了些距离。
　　身体接触的部分像是有火在烧，你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
　　“缘缘。”他紧抱着你，力气很大。
　　你总觉得唐陵璿有病，而且你有预感他要犯病了。
　　果不其然，他叫魂似的叫你的小名，后来你昏昏欲睡。他看着你没心没肺的模样，恶胆从心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清醒了过来，被吓得掉了魂。
　　他心虚的地又舔了舔，然后脸上挨了你一拳。
　　第二天早上你眼下黑青，翠柳和王妈妈倒是喜出望外，你脸也黑了。
　　为了躲唐陵璿，你出了门，见了你的人神情都有些古怪，像是在看什么戏，而你是戏里的主角，又好似你不该是这样。
　　翠柳自知瞒不过，赶紧给你交代了。
　　王蔺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姑娘，模样很亲密。
　　之前你俩的事很多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现在又风言风语了起来，
　　你一岁的时候便跟着你舅舅了，六岁多回了家，在外面自由惯了，不喜欢整日关在家里。你觉得京城好烦，好多的规矩，把大家变得都不像大家了。
　　也就是那时候，你认识的王蔺。
　　他爹领着他来了府里做客，你正蹲在小湖边拿着网捞鱼玩，他看得着急，帮你捞了好多条。
　　你等他捞完又把鱼都放了。
　　本来就是逗鱼玩呢，他倒好了，给你搅和乱了。
　　王蔺急得连话都说不成，最后蹦出来一句，“这下好了，你把它们都淹死了。”
　　大人们哈哈大笑，他反应过来又磕磕巴巴地说自己说错了。
　　你跑到你娘身边抱住你娘的腿，你娘收住笑，俯下身说：“缘儿怎么不跟蔺哥哥玩了？”
　　你仰着头委屈道：“不要娘，缘儿才不要和他一样傻兮兮的。”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蔺羞的红了脸，嘟囔道：“我才不傻。”
　　王家就在你家旁边，后来他翻墙过来找你玩，被发现了，回家后爹娘一顿打。下次他就老老实实的来拜访，跟你爹娘说：“我来找缘缘妹妹玩。”
　　你荡着秋千，歪着头看他，一点也不想跟他玩。
　　那年你六岁，他九岁。
　　他让你扮成男孩子带你出去溜达，他带你放风筝，他给你舞他那跟闹着玩似的剑，他教你斗蚂蚱，他给你买吃的玩的，他翻墙头过来找你玩。
　　你则教他爬树，怎么与人说话，你俩背地里给欺负他的人使绊子，你帮他抗罪，你俩蹲在街头跟老大爷老大娘说着玩。
　　你七岁的时候被唐陵璿惹哭了，王蔺隔天在街上碰见了唐陵璿，二话不说冲上去帮你揍了他一顿。回家之后王蔺就被收拾了一顿，你又哭了。
　　你偷偷去看他，他趴在床上哄你，你俩商量好了，你说揍他再动手。
　　后来你跟唐陵璿争得不相上下，恨不得打起来的时候，王蔺在旁边看着你，你说一句他符合一句，但他翻来覆去也就是“缘缘妹妹说对”“嗯”“对，没错”。
　　但你只要说一句，“揍他。”
　　王蔺就会上去打，他才不会管对面的是侯府的世子还是别家的公子哥。他撸好袖子，站在你身后，等你一声令下。
　　你才不会说呢，你看了他一眼，仰着头说：“走。”
　　他便放下袖子，乖乖地跟着你走了。
　　他傻了吧唧的，你总嫌他嘴笨，他理直气壮，把买的小玩意塞给你，“我笨，可缘缘妹妹聪明。”
　　你“哼”了一声，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看他。
　　他哈哈大笑，还问你：“缘缘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你瞪他，“还笑。”
　　他便收住声音，学着同窗斯斯文文地笑，怪奇怪。
　　王蔺是个武夫，他十七岁那年去了边疆，他离开时红着脸偷偷和你说：“缘缘妹妹，等我立了军功回来。”
　　嗯。
　　他立了军功就会向你父母提亲，你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会成为你的夫君，你俩共白首，不分离。
　　十四的你看了他眼，撇开头，“那你可要快些。”
　　他挠了挠头，“嘿嘿”地傻笑。
　　你跟王蔺青梅竹马，可谓是两小无猜，两家的长辈也以为你俩会在一起。
　　你跟唐陵璿你俩自小不合，总是吵吵闹闹，明枪暗箭你们对对方都使过，你们俩总是闹得不可开交，活是一对仇敌冤家。
　　可到了最后，却是你和唐陵璿捆在了一起。
　　王蔺呢？
　　王蔺走的第二年传来了死讯。
　　他们都说王蔺死在了战场上，你不甘心，连尸体都没有，你去找他，被你爹娘逮住，训了一顿，王家也举办了丧事。
　　你什么也不说，可你不愿议亲，你爹娘心疼你，也没有紧逼你，只对外说你身子不好。
　　过了一年，便天翻地覆，你要死了，你等不了他了。
　　你想，或许他死了呢，我可以去见他了。
　　现在距那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跟唐陵璿无论怎样，在外都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让等着看你俩笑话的人都等不下去了。
　　之前你也觉得奇怪。
　　你怎会嫁给了他？
　　圣意难测，赦你无罪，还将你许配给了年轻气盛官运亨通的世子。
　　他长得又高又壮，是个俊朗的男人，又是北城的大家，很多姑娘想嫁他。
　　王蔺没回来，他回来了。
　　于是你嫁他做了夫人。
　　你爹娘也是大喜大悲，等人走后，你娘抱着你哭，直呼吾儿。
　　你爹言喜面却悲，“皇恩浩荡。”
　　唐陵璿回来那日，你才明白圣上为何会下那道旨意了。
　　下午的时候你在院里看书，翠柳和几个丫鬟在旁边候着。
　　你不知道树后面有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他用玉冠束着发，胡渣没有刮净。
　　你知道唐陵璿在。
　　翠柳平日这时候总会说些什么，可现在她什么也不说，其他的丫鬟更不敢说什么，像在怕着什么。
　　唐陵璿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但实际上深不见底，同龄人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老匹夫们又也不愿惹他，他们背地里叫他疯狗。
　　他也知道你知道。
　　你以前真是讨厌极他了。
　　他杀过很多的人，很多人说他温文尔雅，杀人都是为了救人。
　　你看不透他，但也知道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绝大部分大臣一比也是清的见底的。
　　可你就是不喜欢他，你知道他的阴险，知道他的笑里藏刀。这让你觉得很不舒服，你不喜欢这样。
　　现在你依旧看不透他，但总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等他出来，下人们又都退下去了。你放下书，打算又打算看他准备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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