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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霞
乌云滚滚,日光微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一番恶斗并未成功将蠃鱼一击杀死,此刻它已经遁入了江底,眼看逃脱无望,逐渐拔起嗡鸣的水幕意味着蠃鱼准备拼死一搏,招来万丈洪水,一旦引发此段黄河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白郁提剑走至江岸边,尽管刚刚那一击他已受了内伤,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涸,左臂在被蠃鱼荡开的一击中已经脱臼,却还稳稳地提着重量可观的剑。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右手,抓住左臂,狠狠将胳膊接了回去。
接骨带来的钝痛令人牙酸,然而他向来就不怕这些疼痛,小伤小痛,不足为惧。
白郁试了试接上的左臂,暗自握紧了提着的黑色重剑,燃着金火的剑身在手中发烫。
江中水幕汇聚而成的漩涡已经越涨越高,盘旋着不断裹挟吸收着周遭水域,转瞬间已经颇有几分规模。
漩涡随着此刻雨水的降落而顿时加快了向江岸边扩张的速度,带起飓风和湍流,岸边为数不多的几株枯草瞬间化为齑粉。
没有过多的迟疑,须臾间白郁已经单足点地,纵跃而出,正面对上了江面上盘旋飞涨的水幕。
身旁带起得尘沙与气流吹的衣袍猎猎作响,行至半空,他已经顺势振臂挥出身侧重剑,疾如闪电,剑上金火寸寸暴涨,黑色的剑身眼见就要被暴虐的灵流烧至透明!
剑身在空中再次分为数道金色剑影,刺破漩涡带起的飓风,一道道嵌入湍流周遭的空间,快速围绕着水幕飞旋,燃烧的剑阵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界,将张牙舞爪的漩涡牢牢控制在其中。
妖兽遁匿于江底,无处可逃,试图将外层的湍流化作利刃,卷携飓风不断撞上剑阵,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却都撞上了灼热的灵流被弹了回来,水刃与金焰难分伯仲,一时间分不清是电闪雷鸣还是剑刃并进的金光。
白郁身在半空,不断输送着灵力维持结界,冷汗已经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冰凉的汗水混着飘落的雨水打湿了鬓角,湿哒哒地贴在颊边,鼻尖尽是血腥之气。
也不知那是妖兽的血,还是自己的。
剑构成的结界暂时将不断扩张的洪流挟制住,将漩涡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可白郁此刻身上还有内伤,更无法同时维持结界和斩杀妖兽。若是此时撤手结界,导致洪流溃散,定然引发此段江岸决堤,对整个下流流域怕是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白郁可不想人一回来,就先背负了个招引灾祸的名声。
而且如此一来,难保那隐遁在江底的蠃鱼,不会趁机逃之夭夭。
白郁长吁一口气,肺腑中的阵痛暂时被压下去了些,借着短暂僵持不下的时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动作。
这样下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维持结界疯狂地消耗着他的灵力,水幕外层激流化作的利刃也逐渐能将阵眼中的剑影撞飞出去片刻。
再不借机突破,不出一刻白郁的灵力就会消耗殆尽,再也无法控制肆虐的洪流。
二长老已离开有段时间,快马加鞭,驰援也早该来了,此时迟迟不到,白郁觉得指望不上他了。
白郁心下一沉,分神间一条水刃撞上了阵中薄弱的一道剑影,剑身被大力抽飞,已经开始衰弱的结界转瞬间就崩开了一个缺口,灵流的冲击带着白郁也在半年空中被震的身形一顿。
眼见着湍急的洪流就要顺着缺口咆哮着冲出来,白郁顿时觉得心口钝痛,却还欲抬手修复结界。
突然一道光骤然划破空气,携着凛冽的风与白郁擦身而过。
一杆花纹繁复的长枪闪烁着税利的锋芒,“锵”的一声,无比准确狠狠钉入结界的缺口。
肆虐的水流又被挡了回去,枪杆上坠着的红缨穗子还随着狂风上下翻飞。
白郁矍然回首,这才看见界碑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影。
其中一人身披白衣如雪,垂至腰间的长发只用一个发扣随意的在颈后一绾,任由三千青丝随风飘动,疾风骤雨的寂寥天地间,他身似劲竹迎风而立,孤削如笔,怆然独立。
那白衣男子的身边跟了个十五六的少年,艳红火云锦做的箭袖劲装只穿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有几分洒脱不拘地拉到前边搭在肩上,左手撑着一把黑伞,替一旁白衣男子遮雨,另一只手还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刚刚那柄长枪就是这少年扔的。
“你们也不把我们葳蕤居当回事了!现在什么垃圾货色都要我们出手了吗!?”少年叉着腰不快地说道,“区区一条破鱼你们也收拾不了吗?真是废物。”
白郁:“……”
他就不该指望二长老那废物,本以为他能搬来什么位高权重的长辈当救兵,没想到来的却是这样两个人。
那少年刚刚一击虽然精准漂亮,看得出是这一辈里的翘楚,但到底是个半大的小子,另一位虽然让人一眼看不透城府,但年轻又苍白的脸让人难以信服是什么拿得住的人物。
“都说了师傅他身体欠安,还是非得要人来,又是什么重要人物伤不得,我看根本就是抛给我们收拾烂摊子。”
“不是来帮忙的就快闪到一边去,打伤了小孩子回头还得给你爹娘赔礼道歉。”
白郁不耐烦道,手还抬着维持结界灵力运转。
维持结界已经要将白郁的灵力抽干,缺少帮手,此刻更没空和个小孩子斗嘴。
“你!”少年一气之下竟然把撑着遮雨的伞当成长枪随手朝白郁的方向扔了出去,“你是哪里来的小白脸!你爷爷我今天非要撕了你的嘴巴!!”
白郁只是轻轻一侧身就就闪过了那把恶意满满的“暗器”,无奈地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拔地而起洪流组成的万丈漩涡。
看来帮手是指望不上了,向来都是只能指望自己。
还未等白郁再次抬手,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的影已经犹如疾风一般腾空跃出,身形如电,速度极快,银线绣着冰裂梅花纹,雪白衣角从白郁眼前一掠而过。
那白衣男子霎时间已经从地面飞身而起,越过白郁身边,步步直逼漩涡中心。
“哎!师尊等等我啊!”红衣少年还站在地面喊道。
白郁一边努力维持结界一边仰头望去,那白衣男子眨眼间已在漩涡中心,百尺高空之上的罡风掀的他雪白衣袍烈烈翻飞,他突然抬起手,蓝色的灵流顺着掌心燃起,幽蓝的光华冷冽异常,似是要连天地间的万物冻结成霜雪。
长空中坠落的雨滴突然慢了下来,白郁疑惑地看了看天空,仍然阴云密布,雨沫划过眼前时,才惊觉雨丝正在飞速冻结,还未触及地面就化作了冰凌,一时间雪窖冰天,哈气成霜。
霜雪在他身边汇聚,他将那一掌大力冲着漩涡中心拍下,水幕顿时发出一声轰鸣,蓝色的灵流随着湍流盘旋,连水流都开始透着幽蓝的光。
那红衣少年也飞身跃到了漩涡边缘,离白郁不到百尺,他抬手召回了长枪,那华美的枪杆一触及他的手,就瞬间燃起了炽热鲜红的火焰。
少年回身一挥,枪尖横扫,又猛然发力,将那带着火的长枪朝阵眼大力抛了出去。
整个结界顿时猛地明亮起来,和水墙相撞时发出轰鸣,牢牢将漩涡逼退至江水中心。
风雪万仞,飘飞在白衣男子的身侧,白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用来束发的发扣已经不知所踪,漆黑的长发随着狂风飘飞、纠缠。
日沉阁嫡系一脉相传的以水系法术居多,眼前之人凝雨成冰,倒一时间让白郁想不起来,玄门里何时有过这样一位修为如此高深的冰系术法修士。
冷冽的灵流在他指尖流淌,江中的漩涡流动得逐渐缓慢起来,刚刚还激流勇进的漩涡已经彻底凝结成一朵巨大的冰花。
大小不一的冰晶似犬牙差互,交错钩织成奇异的牢笼,牢笼的中央已经被抽干、冻结,遁入江底逃匿的蠃鱼此时没有了水流的掩护,正扇动着羽翼样的鱼鳍,还欲做最后一搏。
它已无路可退!
白郁心骤然缩紧,困兽犹斗,越是陷入绝境的妖兽,越危险,如果不能将其一击毙命,后患无穷。
蠃鱼张开巨口挣扎着扑飞向空中的白衣男子,他却丝毫没有躲闪的动作,半空中稳住身形,好似一块坚冰,就当蠃鱼的巨口已经逼近到面前,他突然侧身,顺势右手屈指成爪以肉身寸寸碰上蠃鱼坚不可摧的鳞甲。
指爪划过的地方,不仅鳞片碎裂,连带着着鳞片下的皮肉都被残忍的剖开,妖兽的内脏连着血肉一路抛洒了满天,像是下了一场恐怖的血雨。
蠃鱼仍然保持着振翅向上的姿势,明黄色的巨大瞳孔正面对上了白衣男子的眼睛,眼中满是癫狂,绝望的困兽还未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就被白衣男子一把掏出了心脏,巨大的妖心还在他手中搏动。
被开膛破肚的蠃鱼重重地摔向江岸,砸的地面上泥水四溅,地上铺满了碎肉和残血,混着烧焦地味道,几乎将周遭空气都染上血气。
这样的场面,饶是见多了血肉飞溅的白郁,也不禁为其手段之凶暴而撼动。
白郁仰着头,被妖兽血猝不及防浇了个劈头盖脸:“……”
红衣少年提着那杆枪一路小跑过来翻看蠃鱼的尸体,撇嘴委屈道:“哎师傅,你下手也太快了,好歹也让我每次有点参与感啊。”说话间还在那血肉模糊的一团里翻来找去。
那白衣男子一震衣袖,飘然落下,在江岸边正拿着一块什么东西仔细端详,白郁上前时,他已经不知道将那东西收到哪去了。
白郁满心疑惑,正欲与白衣男子搭话,红衣少年就举着两个拳头大的瀛鱼眼睛一把将他推开。
“师傅咱们把这个拿回去挂在屋檐下当夜明珠吧,夜里会发光!”
白郁:“……”
谁会把妖兽的骸骨这种阴煞的东西挂在屋里啊!这种凝聚了妖兽修为的内丹、尸体残躯一类,极其容易引来其他妖邪。
白衣男子并没有理他,只是抬手一挥,刚刚冻结的江面瞬间破碎消融,天地间的风雪转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天空中的乌云也迅速消退。
滚滚江水再次回归平静祥和,远处江面上一轮红日孤悬,映在水面上金红一片。
红衣少年还喋喋不休地展示着他的战利品,白衣男子一言不发,径直朝白郁走来,残阳在他身后燃烧,炽烈如血,他一身白袍尽数被血色浸透,一时间竟和红霞融为一体。
他一把将还留着余温的妖心塞进白郁手里,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留给白郁,转身就走。
留下白郁一人捧着那颗心脏站在原地,血气腾腾,热气腾腾,他不知该作何感想。
再回过神来时,那少年和白衣男子都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天地红霞影一片,万里江河水滔滔。
奇怪的人,白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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